停电仅仅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只是停得不是时候。
当时,约翰·马尔西手里握着汤匙,坐在餐桌旁。他饿了,正要开始吃饭。
他的妻子安吉拉已把盛满汤的盘子从厨房里端出来,在他对面坐下。她正要伸手去拿盘里的饼干,屋里的灯闪烁一下便熄灭了。
“哎,天哪!” 安吉拉吃了一惊,说:“怎么办?约翰,你从厅里的前窗往外瞧瞧,看看邻居们的灯是不是也熄了。也许只是我们的。”
约翰很听话,他放下手里的汤匙,摸黑走到厅里,透过前窗往外看。他回头报告说:“连街灯都熄了。我想是全区停电。”
他听得到安吉拉在他身后的餐室里摸黑走动。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到蜡烛啦。你想法摸到茶几上的火柴好吗?”
约翰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来到茶几旁,在上面摸索一向放在烟灰缸边上的那匣火柴。他的手就要拿到它了,就在这时,一根火柴在厅里划亮。紧接着,摆在餐桌上银质烛台上的两根蜡烛驱散了黑暗。
安吉拉喊道:“你别管啦,约翰。我在放自助餐用具的抽屉里到了一根火柴。来喝汤吧。快凉了。”
不等约翰坐回餐桌旁他的位子上,电灯亮了。
约翰刚刚拿起汤匙,却又心烦意乱地把它放下。他瞧瞧坐在对面的安吉拉,安吉拉正盯着他,一对柔和的蓝眼睛流露出焦虑不安的神。她问道:“汤凉了吗,亲爱的?”说着她尝了一小口。“我的倒不凉。”
约翰摇摇头,心想:她真可爱,自己却是一个下流坯,总是去追求别的女人。他突然良心发现,变得脆弱起来。莫名的耻辱感袭上心头,他低下头去。
最后他说:“我想汤还不很凉,宝贝儿。只是我今晚不很饿。”
安吉拉道:“是黄豌豆汤,约翰。你最爱喝的。”
约翰说:“我承认我是全美国最大的下流胚子,安吉拉。一个不知好歹、见女人就上的中年豺狼。我真的十分后悔。”
安吉拉的手腕扭曲着,她拿手背擦去眼泪,这是她十分伤感时的习惯动作。她起身道:“你把我弄得一点胃口也没有啦。” 说完,她端起两只汤盘走进厨房。
“我就是想同她离婚。” 第二天,约翰·马尔西轻声对他的律师说。
他的律师巴特利瞟了他的委托人兼朋友一眼,表示不赞许。他应声道:“同她离婚?你真想同她离婚?”
“是的。”
“别逗乐啦,约翰。全城的人都在私下议论,说是她该休了你。我知道你们的事儿,所以你甭
想蒙我,约翰。我并没有忘记你违背誓言引起的官司,还有我替你搞定的子女监护权的那件事儿。”
“我也没有忘记这些事。我只是想同安吉拉离婚,仅此而已。如何着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事情不难办吧?”
“不。并不很简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已经拖了这么多年,现在你却突然决定同她离婚,这是为什么?”
“只是因为她不肯同我离婚,就是这样。我想摆脱她。”
“明白啦。可是她为什么不肯同你离婚?是出于某种愚蠢的想法,想以这种方式惩罚你从前的出轨行为?”
“不是。如果我说出实情,你会认为我处于更加难以忍受的境地。”
“说出来我听听。”
约翰踟蹰片刻才说:“啊,我反复考虑过。我了解安吉拉,她不会同我离婚,因为她仍旧爱我。”
巴特利说:“那不是理由。”
约翰解释说:“的确是这样。她不想让另一个女人永久勾搭上我。她知道我是多么脆弱,而且根本没有鉴别力。”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巴特利,你看得出来,这番话出自我的口也不容易。”
巴特利说:“说下去。”之后他又以多年老朋友方可表现出的直率态度补充一句:“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惯于寻花问柳的家伙。你在我面前不必不好意思。”
约翰脸红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安吉拉已经拿定主意:假如她不能得到我全身心的爱和忠诚,别的女人也不应有机会得到。”
“安吉拉这样说过?”
“她表述得不是这么细致,不过我可以肯定她就是这样想的。”
“这种事情,你怎能如此自信呢?”
“巴特利,我从她的行动、从她最近的态度上看得出来。”
“你是想指责她在心里对你不好吧?是不是?”
约翰叹口气道:“不对。你根本不懂。”
“我承认我不懂。不过我要提醒你,约翰。即便是处于我们现在这样一个开明的时代里,你也得提出一些更充分的离婚理由,而不是仅仅声明你太太爱你,而且你对此很有把握。”
约翰道:“别跟我开玩笑,我说的是正经事。告诉你,我要同安吉拉离婚。”
“我没跟你说着玩儿。不过你必须有理由。安吉拉有很多理由,可是你没有。明白啦?”不等约翰搭腔,巴特利继续说下去:“确切地说,你是在什么时候决定要同安吉拉离婚的?或许这一点就有用。”
约翰只得顺从:“昨晚吃饭时。”
“怎么回事?”
“我们住的那片儿停电,灯全灭了。”
“好啊,好啊。” 巴特利点燃一根香烟,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的委托人那张阴沉的脸。“那当然很能说明问题呢。”
约翰回答道:“对于我来说的确如此,即使你认为那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律师甚为恼怒,他仰身靠在转椅背上说:“如你所说,离婚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声俱厉地喝道:“约翰,你好好说!就说说电灯全灭了的事儿,只要你认为那很重要就行啊。”
“好吧。真的很重要。停电不过只是几分钟的事,不过就在那漆黑的一瞬间,我突然看出安吉拉对我的真实情感,巴特利。” 约翰不很情愿地慢慢说道:“我对你说的都是实情。”
巴特利道:“好啊。你在黑暗中完全看清了安吉拉对你的真实情感。她干了些什么事情?勾引你啦?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约翰摇头道歉:“巴特利,真抱歉,叫你这样挤牙膏似地一点一点逼我说出来。不过当时我真吃了一惊,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回过神儿来呢。杨幂刘恺威为什么离婚”
“我看出来啦。说吧。你在拖延时间。”
约翰承认:“我想我是在拖延。” 他深吸一口气道:“唉,反正你早晚得知道实情。安吉拉把汤端上来。汤盘已摆在面前,我们正要吃饭。就在那一瞬间,灯熄了。”
“好啊。后来怎样?”
“就在这当儿——就在这当儿,我看见安吉拉想杀我。”
“杀你!” 巴特利手里的香烟掉在地毯上,他一边诅咒自己一边用脚将它踩灭。
“正是这样。她要杀我。她想毒死我,在我的汤里下毒。”
巴特利瞪着他直摇头:“可是,在黑暗中……”
“若是灯没有熄灭,我早已死啦。我会把那盘见鬼的汤喝下去,一路走到无论哪个女招待或合唱队女郎都没法勾引我的地方去。”约翰笑起来,这是他今天头一回笑。“我的汤里放进了黄的磷。”
“你是怎样发现的?”
“那不过只是高中学过的化学常识。灯灭了以后,我那盘汤在黑暗中闪亮,就像一盘熠熠发光的颜料。”
巴特利懵了片刻才小声说:“这是谋杀未遂。”
“这算不算离婚的理由呢?”
“完全可以由此开始。”说完,巴特利咽下一口唾沫。
约翰继续道:“安吉拉,可怜的宝贝儿,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不留意去看汤盘。她尽快点上蜡烛,好遮掩汤里的磷光。”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巴特利,你知道,这件事我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假如你去安吉拉,告诉她你知道她昨晚企图杀死我的事儿。我想,出于羞愧,她会同意为了那些老派的理由跟我离婚的。不过,我不想让警察知道这件事。”
律师说:“为什么不?不管怎么说,她这可是谋杀未遂罪——”
“因为安吉拉仍旧爱我。而且,我告诉你,她爱我爱到想杀掉我的程度,即便这是让我远离别的女人的惟一办法。我呢,也在以自己的愚蠢方式爱着她,也许比以往更深切地爱她。我不想让警察打搅她。”
巴特利耸耸肩,表示完全不能理解:“如果你与安吉拉依然爱得这么深,为什么不继续在一起生活呢?为什么不像某个诗人说的,‘携手共度今生’?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约翰·马尔西站起来。他冲着律师狞笑道:“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下流坯。不过一个下流胚子还是与一个傻瓜略有区别。下一次,我可就不会再遇上停电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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