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的学生。他们不顾年龄的差距、社会地位的悬殊、生活经历的天
壤之别,冲破封建世俗的重重障碍,幸福地结合了。
我的父亲母亲
庐隐(1898—1934) ,五四时期著名女作家,与冰心、林徽因齐名并被称为“福州三大才女”。庐隐原名黄淑仪,又名黄英,福建省闽侯县南屿乡人。其笔名庐隐,有隐去庐山真面目的意思。
“五四”时期的女作家,能够注目于革命和社会题材的不能不推庐隐为第一人。
——现代著名作家茅盾
1921年2月,母亲在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发表了处女作《一个著作家》
小时候,我家住在市区一条河边的小街上,那里来往车辆不多,挺安静的。有一天,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迎面走来一陌生的人,是附近一间中学的学生。当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一位
女同学突然大声说:“庐隐的女儿!”我回头一看,他们全都注视着我,友好地微笑着向我点头。
我的母亲庐隐,是“五四”时期蜚声文坛并与冰心齐名的女作家,是1921年参加我国著名文学社团——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时的惟一女性。在星璀璨的“五四”新文坛上,她是一颗光彩耀人的新星。
1921年2月,在茅盾主编的《小说月报》上,母亲发表了她的处女作《一个著作家》,控诉金钱世界,歌颂纯真的爱情。之后,在短短的十几年中,母亲创作出版了《海滨故人》、《曼丽》、《归雁》、《象牙戒指》、《云鸥情书集》(与父亲李惟建的来往书信)、《灵海潮汐》、《玫瑰的刺》、《女人的心》、《庐隐自传》、《东京小品》、《火焰》等多部作品。
只是,母亲走得太早了,她去世时我只有三岁,没能留下更多清晰的记忆。正因为这样,我从青少年、中年直到老年,始终怀着对母亲的挚爱,竭力去了解她。从母亲留下的作品里,从许多评介母亲的文章中,从亲朋好友及母亲当年的学生们对她的追忆中,我对母亲的形象有了较为清晰的轮廓。
母亲庐隐,原名黄淑仪,学名黄英,笔名庐隐,闽侯县南屿乡人。母亲的父亲是清光绪时的举人,后放缺湖南长沙知县,但才3年就病逝于任所,于是6岁的母亲不得不随着她的母亲,到北京投靠时任农工商部员外郎兼太医院御医的舅舅。后来,母亲就在北京的一所教会学校读书,继而考入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母亲师范毕业后曾到安庆一所女子中学教书,1919年重回北京,以旁听生资格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国文部。就是在这所学校里,她阅读了大量的进步书籍,经常参加众性的集会和游行活动,被推为“女高师”学生代表,积极参与了由茅盾、郑振铎等人发起的“为人生”、“为社会”的文学研究会活动,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
母亲去世时父亲才27岁,是上海中华书局一名编辑,年轻而贫穷。
1934年5月14日,悲凄的氛围笼罩着上海的中国殡仪馆,母亲的入殓仪式正在举行。
礼堂里摆满了花圈,在正中一个素大花圈里,安放着母亲的遗像。她紧抿着嘴唇,那双睿智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淡淡的忧伤。
母亲的遗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头部裹着白丝棉,身上盖着鹅黄的锦被,脚前放着一个十字
架,两边燃烧着五对高高的白蜡烛,惨淡的烛光微微摇曳着,烛光下是母亲那瘦削而苍白的脸庞。
凄婉悲切的旋律回荡在礼堂的上空,仿佛在幽幽地述说着我的母亲的早逝和不幸。母亲生前的亲朋好友们来了;喜爱她作品的读者们来了;爱戴她的学生们来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在愁云凄雾中送母亲最后一程。
父亲双眼红肿,默默地、痴痴地沉浸在极度的哀伤里。
我和穿着白的孝衣,戴着尖尖的白头巾。10岁的已经懂得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在哀哀的哭泣里呼唤着“妈妈——”。而我,一个3岁的孩子,还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义,但周围那沉痛的气氛,一张张悲戚的面容,一声声低低的抽泣,强烈地感染着我幼小的心灵。我紧紧依偎着父亲,睁着茫然的双眼。
下午,时钟指向六点。遵照母亲临终前的遗嘱,在肃穆的气氛中完成了基督教的入殓仪式。悲痛的人向母亲致最后的告别礼。
母亲的生前好友、著名的文学史家刘大杰先生的夫人李辉把我揽进怀里,怜爱地抚摸着我,
问道:“瀛仙,你的妈妈呢?”我用食指压着嘴唇,作了一个示意小声的动作,我说:“妈妈睡着了。”这个小小的细节是后来我从父亲那里知道的。
母亲去世时,父亲只有27岁,是在上海的中华书局的一名编辑,年轻而贫穷,无力抚养两个孩子。为了安排我们妹俩的将来,父亲和母亲的朋友——当时中华书局总编辑舒新城先生,邀请了母亲生前的好友及在天津的上海银行任经理的哥哥黄勤,聚集在南京路冠生园餐厅。大家协商,一致赞成薇萱由舅舅黄勤抚养,母亲的著作版权归薇萱所有;而我,跟随父亲生活。
一年后,我们告别了长眠的母亲,离开了上海这块伤心之地,投靠乡下的亲友,在凄风苦雨中开始了我和爸爸的漂泊人生。后来,祖父母和姑姑也回到四川,难得的团聚带来了久盼的天伦之乐。可仅过半年,家庭又遭惨变。在父亲患伤寒住院期间,祖母和姑姑相继病故,祖父也因中风被送到上海的九叔父家。当时,这一切不幸的变故都瞒着重病中的父亲。待他大病初愈回到家时,早已是人去楼空,家散人亡了。
父亲收拾起简单的行装,带着年幼的我离开了故乡,到偏远的资中县一所中学去教书,我们住在山脚下的一间小平房里。邻居是父亲学校的同事,他们一家都很善良,常常关心和照顾
我这个失去母亲的孤独孩子。
母亲去世后,父亲对我更是百般关爱,把对妻子的深深情爱都倾注在女儿的身上。我长大后,渐渐知道了他们的故事。
1928年的春天,父亲在北平瞿世英先生家里认识了我的母亲,从此开始了频繁的交往。每逢星期日,父亲都要从西郊的学校跑到城里来与母亲相见,或泛舟北海或月下谈心,颐和园的水榭,圆明园的古迹,西山幽静的小路,常常留下他们的足迹。他们探讨着人生的意义,感应着彼此的心灵。那时母亲29岁,已是著名的女作家,带着年幼的女儿寡居生活。父亲只是一名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的21岁的学生。由于年龄的差距、社会地位的悬殊、生活经历的天壤之别等原因,在上世纪20年代末期的中国,即使是在知识分子阶层里,他们的相恋也遭到了家庭亲友的强烈反对,尤其是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各种冷嘲热讽、明暗箭从四面八方像暴风雨般向他们袭来。母亲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在她的生命里,已遭遇了太多的不幸与苦难,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向这强大的封建势力挑战与抗争。然而,父亲却锲而不舍地、热烈地、诚恳地、再三地向母亲表白自己的真情。母亲心里的防线渐渐崩溃了,她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写道:“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心似乎有了一点东西——也许是一把钥匙,也许是一阵风,我觉得有一个美丽的幻影在我面前诱惑。”
母亲是这样描述父亲的:“他是一个勇敢的、彻底的新时代的人物,在他的脑子里没有封建思想的流毒,也没有可顾忌的事情,他有着热烈的纯情,有着热烈的想象,他是一往直前地奔他生命的途程。在我的生命中,我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锐利的人物。而我呢,满灵魂的阴翳,都为他的灵光一扫而空。”
1929年的春天,父亲与母亲相识一周年的日子,母亲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我知道宇宙从此绝不再暗淡了”,“展开你伟大的怀抱,我愿生息在你光明的心胸之下”。“让我们放下人间一切的负荷,尽量地享受和谐的果实吧。”
母亲在自传中回忆这段往事时说:“不固执着悲哀了,我要重新建造我的生命,我要换个方向生活,有了这种决心,所以什么礼教,什么社会的讥弹,都从我手里打得粉碎了。”
他们终于冲破了封建世俗的重重障碍,幸福地结合了,我便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由于母亲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坎坷,她的人生观涂上了浓厚的悲观厌世的灰。自从与我父亲相识相爱之后,她对人生有了很大的改变,如同大地回春,一切都有了希望。和父亲共同生活的四年,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四年,爱情的滋润,使她迎来了创作上的丰收。在她去世前的最后一两年里,她憧憬着继续写作的前景,期望自己六十岁时,将有一两本经典性的杰作。她生
前完成的最后一部小说《火焰》,是以“一·二八”战役为题材的,反映十九路军奋起抗日的英勇事迹。这部小说在各杂志社发表以后,人们欣喜地评介:庐隐的创作风格改变了,走上了一条新的开拓之路。
就在母亲的创作事业进入最旺盛的时期,死神突然从天而降,在生孩子的难产中,被一个庸医误施手术,酿成了悲剧,匆匆夺去了她三十五岁的宝贵生命。
正如刘大杰先生所说:庐隐死得真冤枉,在一个科学文明物质文明极高的上海,她被一个没有科学知识的医生杀死了。死得这么年轻、这么悲惨。
然而,就在母亲生命垂危的弥留之际,悲愤已极的父亲要去控告那个害人的庸医,母亲却劝阻了他。她拉着父亲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算了,不要去告了。告他又有什么用呢?何苦再去造成另一个家庭的不幸呢!”
我的母亲,这是何等慈悲的心肠,何等伟大宽广的胸怀啊!
我心中的不解之谜:家中为什么没有母亲的作品?
在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和同学都知道我是庐隐的女儿。他们常常向我借母亲写的书,可是我总是让他们失望,因为在家里我竟不到母亲的作品。但这件事我没有问父亲,更没有问继母。我的继母是我小学里的老师,对我很好,在我们三人之间有一种没有约定的默契,那就是从来不谈及我的生母。我不愿在父亲面前提母亲是怕他伤心,不在继母那里提母亲是怕她多心,而他们也不向我提起生母,恐怕也是怕我伤心吧。
家里没有母亲的作品,是我心中不解的谜。
抗战胜利以后,父亲去上海安葬我的祖父回来不久,我偶然在他书桌的抽屉里看见一份手稿。《怀念庐隐》这几个字使我猛然心跳,我怀着激动和好奇的心情,轻轻关上房门。
这是父亲在上海为我母亲扫墓后写的一篇纪念文章。开头写道:“白杨萧萧难以寻,亲书碑刻字犹新,坟前伫立招君魂……”通篇满溢着无限思念与眷念。
我最记得其中有一段,是写父亲将母亲的著作随同母亲一同入殓时的内心情感。母亲生前一直是边教书边写作,生活十分清贫,去世时没有留下任何遗产,而最宝贵的就是她用心血写成的一部部感人至深的作品。那里面有着她最坦诚的思想情感和真实的心路历程;更有她对
旧社会的怒斥和对封建势力的抗争,这是她毕生最珍贵的财富。父亲深深理解妻子的心,所以在母亲离开人世入殓时,将她生前出版的全部著作放在母亲入殓时的枕边,让母亲的著作永远陪伴着母亲,永远慰藉母亲那孤独的灵魂。
家里为什么没有母亲的著作,我终于到了谜底。
家中“神秘的小黑箱子”装着母亲的《火焰》手稿,至今下落不明
黄淑仪1930年,父亲和母亲东渡日本,在樱花盛开山清水秀的环境中漫游、读书、写作、谈古论今,尽情享受着不受干扰的蜜月生活,并孕育着爱情的结晶。可当我还栖息在母亲的腹中时,他们就开始了动荡的生活。由于日本物价飞涨,难以度日,父母只好离开东京回国。后来,在杭州的西子湖畔生下了我。为了纪念难忘的东游,他们给我取名瀛仙。虽然,我们居住在如诗如画的西湖边,但美丽的湖光山却填不饱辘辘饥肠。为了谋生,他们又带着襁褓中的我去到上海。后来,母亲死了,走了,我跟着父亲又离开了上海。
命运总是毫不留情地逼着我们东奔西走。即便是在父亲重新组织了新的家庭之后,生活也并不,时而东时而西,时而城市时而乡村,为了温饱到处奔走。在多次搬家的过程中,一
只毫不起眼的小黑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自从我们离开上海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它总是紧紧跟在父亲身边。父亲为什么如此珍视这只小箱子?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呢?对此我一直怀着强烈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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