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子跳黄河:一个父亲的绝望选择
作者：周与洋 晓 倩
来源：《蓝盾》2010年第04期
作者：周与洋 晓 倩
来源：《蓝盾》2010年第04期
2009年11月17日，震惊一时的甘肃金昌人事局干部樊兆焱“黄河抛子”案在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比起审判结果，此案本身的悲剧性更引人深思：一个疼爱儿子的慈父，为何会亲手把孩子抛下黄河?一个生活上的强者，为何竟会是精神上的弱者?婚姻、家庭、亲子关系……种种家庭矛盾之下，一个人是怎样失去了对生命的最后一丝留恋?
执拗儿子要拆散这个家
樊兆焱，甘肃省金昌市人，任金川区人事局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他有一个在人们眼里幸福美满的家，有他深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
每天清晨，邻居都能看到这两几子分别带着孩子上学，在他人眼中，这无疑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事业上，樊兆焱也有不错的成就，在同事眼中，樊兆焱对工作认真负责，人又和善韶达，口碑一直都非常好。然而人们不知的是，在樊兆焱的心底，却有着太多难言的苦涩。
这一切，都要从他的第一段婚姻说起。
樊兆焱毕业于兰州师专，后来在金昌一所小学任教。1996年，时年26岁的他认识了同在金昌当老师的女孩姜丽，他的人生轨迹也由此改变。第二年5月，在和姜丽相恋一年后，他们迈入了婚姻的殿堂。此后，随着儿子明明的出生，这个家也变得更加完整。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樊兆焱发现他跟姜丽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协调。随着矛盾一次又一次的爆发，2003年9月，这段持续了6年的婚姻终于画上了休止符，而明明也被法官判给了姜丽。
樊兆焱合不得儿子，却只能深深地叹息，成人的世界有太多的无奈，但稚子何辜，为何
要让一个才6岁的孩子过早地感受世间的忧愁呢。
2004年5月，樊兆焱向法院提出变更抚养关系的诉讼，并顺利地争取到了明明的抚养权。此后的日子里，他一边抚养明明，一边认真工作。不久后，因工作成绩突出，樊兆焱被调入金川区人事局。
在父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明明跟爸爸的感情日渐深厚，但明明更希望爸爸和妈妈能重新生活在一起。这段时间里，姜丽也过樊兆焱，希望能和他复婚，共同养育孩子。
但樊兆焱认为他同姜丽确实不适合，便拒绝了姜丽。
2006年11月，樊兆焱认识了同样因为感情问题而离婚的同事刘敏。不久，他们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
刘敏有一个比明明略小一点的女儿，从此两个单亲家庭变成了一家四口。一开始，明明跟刘敏和女儿相处得也算融洽，但不久后的一次次家庭风波，让这个家渐渐失去了温馨与和睦。
一个周末，姜丽接走了孩子，说是要带他出去玩。那天晚上，明明回来后，樊兆焱明显觉得孩子的脸有些不对，说话语气也有些冲，回房间的时候直冲冲地撞在了妹妹的身上。妹妹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但明明看也不看一眼，便径直而去。
吃饭的时候，明明阴沉着脸出来了。刘敏把菜夹在了明明碗里，并说：“明明，多吃点肉，这样才长得高。”没想到，明明当即把肉挑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你不吃，就跟阿姨说一声嘛，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樊兆焱有些生气，责备了他。但明明竟然将椅子一掀，转身走进房间，然后重重地摔上了门，只剩下樊兆焱和刘敏面面相觑。
樊兆焱走进了房间，打算跟孩子好好谈一谈，“阿姨这么关心你，你却这样突然发脾气，她心里得多难受啊!”
樊兆焱刚一开口，明明就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关心我，就是她拆散了这个家的!还有你，只顾着自己，根本就不管妈妈。”
樊兆焱没想到这个还不到10岁的孩子竟有这么多的想法，“这是大人的事，你根本不懂!”
“别以为我不懂，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全都告诉我了!当初你们离婚也是因为你不对!”原来离婚后，姜丽把过错都归咎在樊兆焱的身上，也把这些怨言毫无保留地对孩子表达出来。而樊兆焱再婚后，姜丽深受刺激，又在孩子面前说了太多不是一个母亲应该说的话。她不知道，这个懵懂世事的孩子把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底。他爱自己的母亲，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母亲出这口气。
对此，樊兆焱不知道该如何给儿子解释，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明白大人的无奈，樊兆焱不得不结束了谈话。他想，终究只是小孩闹脾气而已，日子久了，姜丽造成的影响会慢慢淡下去的。
父亲救不了陷入绝境的家
樊兆焱随后发现，他的想法太简单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固执起来，比成人更加可怕。此后的日子里，明明开始变着法子挑刘敏的刺，她做什么饭他都不吃，句句话都能顶回去，哪
怕有亲戚朋友在场，明明也毫不收敛。
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刘敏有苦难言，她想了很多方法，希望能跟儿子交心，付出了比对女儿还多的心血。人心都是肉长的，明明一度被感化了，与刘敏的抵触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只要姜丽一跟孩子独处，孩子立马就会故态复萌，令刘敏更加伤心。
有一次，因为和妹妹争电视看，明明一把抓过遥控器，摔在了地上。刘敏心里委屈，却只能默默地捡起来修好，然后叮嘱女儿以后要让着哥哥。
樊兆焱明白，这孩子是铁了心要搅散这个新家。而明明也不止一次告诉樊兆焱，他就是想赶走她们，跟爸爸独处，然后再把妈妈接回来，让一家人完完整整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这偏偏是樊兆焱无法给孩子的。樊兆焱觉得，一切问题都出在姜丽身上。他到姜丽，希望能得到她的宽容，共同给孩子一个正确的引导。然而，姜丽的回答却是冷淡的：“你这个做爸爸的，自己无能，不能让孩子开心，怎么还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呢?”谈话不欢而散。
家曾是那么温暖，但现在变得紧张而冰冷，下班回家，见到的是噤若寒蝉的妻子。吃饭
时，谁也不说话，各自默默地埋头吃饭。而为了迁就儿子，母女俩平时说话都不敢大声。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樊兆焱感到伤心而又无奈。作为父亲，他不愿意看到儿子不快乐，作为丈夫，他也不愿意让妻子受委屈，夹在中间的他左右为难。
但他把这些家庭矛盾深深隐藏在了心底，谁都不知道，这个乐观爽朗的男人心里，正在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煎熬。
日子又继续过了两年。这两年里，一家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打、骂、劝，哭诉和交心，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家庭的和睦没有办法恢复。看着妻子疲惫而无奈的脸庞，樊兆焱深觉自己的窝囊。
2009年年初的一个晚上，樊兆焱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女儿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樊兆焱一惊，预感儿子跟刘敏又闹矛盾了，果然，女儿告诉他，下午明明回家后，因为不到电视遥控器，就生气地骂人，还用脚踢门，刘敏过去问了他几句，结果明明不仅对刘敏破口大骂，还将她推出了门外，说要赶走他们母女。
又是这些事!樊兆焱感到堵心，他打开家门，竟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明明扬起巴掌，
狠狠地打在了刘敏的脸上。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刘敏，也打懵了樊兆焱。
看着妻子那隐忍而委屈的泪水，樊兆焱明白，这个家庭的矛盾已经达到极点，再也无法调和了，这两年来的折磨，已经让这个家所有的欢笑都消失殆尽。樊兆焱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真正开心地在家吃过一顿饭了。
那天晚上，他拉着明明的手，痛苦地说：“儿子啊，爸爸真的爱你，可是你跟这个家庭实在没有办法再相处下去了。”
一如几年前一样，樊兆焱再次为明明的抚养问题诉诸法院，这一次他要把明明送到姜丽身边去。
“明明，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长大，可你在我身边，我很久没看见你开心地笑过，或许是爸爸无能，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回到你妈妈身边，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孩子的眼神倔强而委屈，咬紧了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可是没想到，在法庭上，当着明明的面，姜丽明确表示不愿意接纳明明。
最后一个能想到的办法也被前妻堵住了，樊兆焱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此刻能帮助他。樊兆焱走出法院的大门，凝望着冬日萧瑟的街景，而他的内心更是凄凉。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和孩子一起轻生的念头。
他亲手将儿子抛进黄河
2009年2月16日，樊兆焱向单位请假，称自己要处理一些私事，单位准予他15天的公休假。樊兆焱开始写遗书了。
一封封遗书写下来，父母、妻子、哥哥、弟弟、继女，还有单位的领导，樊兆焱感觉到了深深的荒谬与无奈。他一边写，一边流泪，在给儿子写的时候，遗书的口吻己变成了对儿子的歉疚，他说：“我已经认识到以前对你关心不够……以前是我疏忽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会在维护我们家庭稳定的基础上，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随后两天，他把遗书存在了电脑里，然后开始联系前妻，希望能再跟她好好谈谈。但发出的短信如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也总是被拒接。他把目光瞄向了一旁的儿子，说；“你跟你妈都在逼我，你再不跟你阿姨好好相处，我真的要死了。”
儿子的回答却是：“你死，我就跟你一起死。”樊兆焱此时的神经脆弱而敏感，儿子的回答深深刺激了他，心中那个念头又强烈了起来，如果上天都这么安排，那就让一切就这样解脱吧。
樊兆焱想好了最终的归宿：黄河。他想：“不到黄河心不死。”在这波澜壮阔的地方，到底是与儿子打开那最终的心结，还是一起走向那不归路，一切就听从上天的指示。
2月19日早上8时，樊兆焱买好了两张去兰州的长途车票。9黄子韬父亲去世时左右，他给前妻发了一个“我准备和儿子永远离开”的短信，想让前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等到lO时许，前妻仍然没有回短信，樊兆焱最后那一丁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他又给刘敏发了一条短信，流露出想和儿子一起轻生的念头，随即便关了手机，跟孩子一起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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