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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诺:再谈《喧哗与骚动》中昆丁时间意识
再谈《喧哗与骚动》中昆丁的时间意识
陈子诺
(南京林业大学 人文院,江苏  南京  210037)
【摘 要】《喧哗与骚动》以时间为叙事线索,以过去—现在—未来为脉络揭示了时间的深意,昆丁的叙述中对时间意识的展示便是一个具体典型的例子。昆丁扭曲的时间观念昭示出美国南部没落的旧贵族对过去传统的依恋和对时间的敌视与畏惧。
【关键词】昆丁;《喧哗与骚动》;时间意识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31-0214-02
威廉·福克纳的小说《喧哗与骚动》以四位主人公班吉、昆丁、杰生、迪尔西对几件发生在不同时期的事件的见证为主要内容,采用意识流的写作手法[1],匠心独具地向读者展示了美国南方名门望族康普生一家的
兴衰历史。小说中四位叙述主人公对于时间概念的解读均有所不同,这也与他们的家庭地位、成长经历、学识修养、思想观念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昆丁这一部分,康普生家族的几个后代基本都进入了青少年时期,在这个敏感脆弱的年龄,昆丁和凯蒂的人生都发生了逆转性变化。威廉·福克纳说过:“我就是《喧哗与骚动》里面的昆丁。”[2]作为没落的名门后代,昆丁的心理是十分有代表性的。班吉是一个傻子,凯蒂是更为独特化的女性视角,于是昆丁就成为了一个极其富有张力的角。他骄傲、自恃过人,但是内心如脆弱的玻璃器皿一般易受打击。他重视妹妹的贞操,将其视为家庭荣誉的象征,甚至与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全文中,昆丁对于时间意象的敏感是神经质的,在时间长河中,他是溺亡者而绝非掌舵者。
一、时间意象的多样化
在《喧哗与骚动》中,与时间有关的意象出现频率非常高,昆丁这一部分也展现出这样的特点。当昆丁这一叙述者出现的时候,第一句就展现出他迷茫和纠结的心绪。“于是我又回到时间里,漫不经心看着表。”[3]接下来是对钟表滴答声的一段长叙述,中途插进昆丁浮想出的一些事件。有学者言,时钟是宇宙学时间箭头的标志。[4]各种不同的声音在钟表走针声的背景中出现。他不想去看表盘,但是又反复猜测时间,正如他努力表现出自己对时间的掌控力,但实际是与时间为敌。对于钟表滴答声的敏感使得昆丁的思绪也变得支离破碎。他想到了玫瑰和失贞的妹妹,凯蒂结婚的那一天便与当下的时间纠结起来,交替出现。
在第二部分的一系列场景中,昆丁对时间无比偏执又极其敏感[5],威廉·福克纳用多样化的时间意象表现出了这一点。昆丁对于时间的定义是过去时的。在以他为叙述者的这部分章节中,很少有对未来的期待或者是畅想。他沉溺在记忆之中无法自拔,父亲、妹妹、家族似乎构成了他回忆的主基调。凯蒂是家族荣耀的象征,凯蒂的失贞就是家族的耻辱,昆丁渴望逃避时间的流逝来否认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但是终究无法做到,于是昆丁就想到了以死亡来永远定格时间。在这一过程中,表示时间的意象格外多样化地反复出现,并且附着于许多景物之上。太阳的影子、落在窗台的麻雀、手表、抽雪茄的速度、半点便会敲响一次的钟声,这些都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时间之网,将昆丁紧紧缠绕其中。
这些多样化的意象,反映出此时的昆丁已经完全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这是美国南方没落的旧贵族后裔的悲剧。他们抓紧时间就好像抓紧旧日的辉煌一般不愿放手,但是他们已然不是辉煌的主人,正如他们完全无法驾驭时间一样。多种多样的时间意象把昆丁包裹得无法喘息,半点报时的钟表无情地宣告时间的流逝,碾压过他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切。在各个事件中反复切换的思绪也表现出此时的昆丁对过去的感情是既依恋又恐惧的,他怀念过去的生活,却又恐惧妹妹的失贞为家庭蒙羞。南方旧传统的崩溃让他也崩溃了。
二、昆丁扭曲的时间意识
昆丁对于过去的沉溺最终把他推向了死亡,但是也可以说是他不自知地选择了以死亡来终结对时间的依
恋与恐惧。昆丁的父亲把表交给昆丁的时候告诉他:“现在我给你的是一切希望与情欲的陵寝,假如懂得好好使用它,你将明白一个惨痛的道理,即人类一切经验归于荒谬。”[6]老康普生放弃跟时间的斗争,终日酗酒,通过辛酸悲观的嘲世来麻痹自己,这一切都在少年昆丁的心中留下了沉重的阴影。破落的家族、不断被突破底线的旧传统、逐渐蒙灰的荣耀过往,都让他觉得自己肩负
《戏剧之家》2019年第31期  总第3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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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天地
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使命,但是又无力达成。
也许是由这块表开始,昆丁对于时间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反感。对于他而言,过去的时间从未消亡,反而主宰了自己的一切,决定着他的思想、生活和命运。昆丁对于时间的过度敏感使得他对时间和死亡有着一种近乎扭曲的态度。他起床将表砸碎,但是指针还在走;他走进了钟表店,随后又表示不用修了;他问老板有没有走得准的钟,但不让老板告诉自己现在到底几点。这一连串矛盾的行为恰好表现出昆丁复杂迷惘的时间意识,他花费了所有精力去思考那些朦胧的、错综复杂的过往——时间、贞操、荣耀等虚无缥缈的东西,[7]导致他浑浑噩噩,沉溺其中。死亡,也许就是在黑暗中摸索太久之后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南方旧传统中,女性的贞洁是家族纯洁的象征。因此,当昆丁知道凯蒂失贞之后,宁愿用贵族家庭内部的来掩盖这一事实,企图通过把自己和凯蒂都一起打入地狱的方法来洗去凯蒂为家族蒙上的耻辱。这对于本就沉溺过往的昆丁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过去的价值观在他的心里不可挽回地轰然倒塌。时间仿佛就暂停在了那一天,再也没有未来,这种扭曲的时间观念使得他开始追寻肉体的超脱来摆脱时间的控制。
昆丁精心选择了死亡的时间。[8]在他的心目中,死亡是对自己祖先的皈依,是从时间中解脱出来。有人指出,昆丁的自杀行为并非出于绝望,而是出于叛逆心理。[9]可以说,绝望是希望和失望过后一种无欲无求、行尸走肉般的状态,而叛逆是反击,是比绝望更高一层次的精神表现。昆丁的自杀的确采取了叛逆的手段,但是只造成了他个体的灭亡,并没有起到唤醒的作用。因此,他的这种叛逆行为只是一种极端绝望下渴求解脱的产物。
三、对过去—现在—未来的观念
在《喧哗与骚动》中,四位叙述者班吉、昆丁、杰生和迪尔西对于时间的观念都是不同的。班吉活在永恒的现在,现实性的视觉、触觉、嗅觉构成了他意识的全部[10],杰生对于现有世界极度功利化的想法使得他对过去毫不留恋,而是充满了新南方资本主义化的彩,注重对当下利益的追求。迪尔西则是对过往、现在、未来进行了平静、理性、仁慈的叙述与总结。相比他们,昆丁是一个完全活在过去的人。
他的现在和未来都在凯蒂失贞那一天被扼杀了。在那之前,他也是一个固执怀抱以前旧生活传统的没落贵族后代。
对于昆丁来说,时间并不是以“过去—现在—未来”这个形式连绵发展向前的,由于庞大的记忆挤压了现在和未来的空间,导致昆丁的时间河流在“过去—现在”这个河口堵塞了。滴答滴答的时间如水流越涨越高,终于突破了河岸即理性的防线,将昆丁的精神躯壳溺死其中。通过第二部分浓墨重彩的心理描写可以发现,昆丁丧失了对未来的选择,使其自身成为一个已经逝去的、遥远的过去的起点,并且循环地终止于自身。[11]这一套循环体系一直被自己的各种感官引导着回到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变得非常模糊而且没有意义。那么,为了摆脱这些无意义的纠葛,昆丁的选择就是死亡。用有限的生命对抗永恒的时间,终将一无所获。[12]
一个对于过去无比沉溺的人对时间的流逝理应是毫不关心的,但是昆丁有着极度敏感甚至扭曲的时间观念,这归因于威廉·福克纳作品中对于时间概念的处理,这在昆丁一章中尤其突出。时间就好像是某一种粘稠的介质,充斥在各种事件之中,因为粘稠而不得不缓慢流动的时间河流,裹挟着每个人的思维不可止步地前进。昆丁便是一个具体的例子,过去决定和消解着现在,而过去又是虚无的一部分。对于往昔生活和荣耀的留恋使得旧贵族们在精神上无法接受现在,无法创造未来,但他们被那些粘稠的无孔不入的时间介质裹挟推搡着不得不前进。于是时间成为了一种折磨,最终让人们在虚无的过去和模糊的未来之间慢慢虚脱直至消亡。
昆丁是《喧哗与骚动》中心理描写极为出彩的一个人物。他带着对南方旧传统逐渐破灭的焦虑,在时间之河中投水溺亡。作为一个骄傲又孱弱的没落贵族后代,昆丁用过去的点点滴滴作为材料,编织成一张扭曲的时间大网牢牢困住自己。从时间意识的角度来说,《喧哗与骚动》用四位叙述者对待过去—现在—未来的态度向我们传达出时间介质这一概念,具有深刻的内涵和绝佳的艺术效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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