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研究
[摘 要]古籍是文化的浓缩。古籍装帧有着清晰明确的发展脉络,在由繁至简的发展过程中,龙鳞装成了古籍从卷轴到册页转变的标志。溯源龙鳞装的发展历史,探索其产生原因;多角度探讨龙鳞装与旋风装的争议,力求展现龙鳞装的真实面貌;解码龙鳞装制作工艺和创新发展,希望对当下的书籍设计有所启发。
[关键词]龙鳞装;古籍装帧;《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卷轴;册页;书籍设计
[中图分类号]TS8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7556(2023)10-0055-03 本文文献著录格式:张晗,谢昳瑶,时星佳,等.从卷轴到册页的转身:龙鳞装的装帧之美[J].天工,2023(10):55-57.
张 晗 谢昳瑶 时星佳 张广超*
海南大学
从卷轴到册页的转身—龙鳞装的装帧之美
作者简介:张晗(1998—),女,汉族,河南郑州人,海南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
计。*通讯作者:张广超(1978—),女,达斡尔族,内蒙古呼伦贝尔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平面设计与理论。
一、龙鳞装的历史溯源
古籍是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它反映着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社会变迁、科技文化的发展情况等。古籍的装帧形式由于时代审美需要、使用功能和材料限制不断产生变化。按照装帧方式可以将我国的古籍划分为简册、卷轴、册页三大阶段;按照材料也可以将我国的古籍划分为竹木、缣帛和纸书三个时期。古籍的发展总体上是朝着材料更为廉价、书写更加快捷、信息承载量更大和阅读更方便的方向发展。龙鳞装就是我国古籍从卷轴向册页发展的重要过渡形式。
(一)产生原因
唐代因强盛的国力、开放包容的文化政策成为中国大一统王朝中的一个传奇。首先,这一时期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为中国文化的繁荣发展创造了环境基础,科考制度的正式确立使得全民学习的社会风气形成,这都使得书籍的需求量不断增大。其次,唐代崇尚诗文,唐诗以格律体而闻名,记载有各种字音的韵书应运而生。韵书类似今日的字典,作为工具书,阅读不再是从头至尾的单一顺序,而是以快速查所需部分作为第一使用目的。元吾衍在《闲居录》中记载:“古书皆卷轴,以舒卷之难。”人们迫切需要一种新的装帧方式来满足这一需求。同时,佛教的传入也带来了贝叶经。贝叶经采用梵夹装的装帧方式,
不用粘不用编,仅用绳子打孔串起或直接捆扎。唐代卷轴装帧虽然已经完善,但是随着文本内容的增多,卷轴这种边打开边阅读的方式依然不能满足大众的需求,贝叶经一
页一页翻看的形式却能够使读者快速到所需内容。最后,不同于缣帛高昂的造价和笨重的体积,唐代黄纸、白纸、宣纸的出现与普及极大地降低了书籍的成本。纸的易获取性和便携性都为新装帧形式的出现提供了技术支持。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归纳出龙鳞装诞生的原因:(1)社会的发展、科举制度的确立使大众对书籍的需求量增大;(2)大众对工具书有了新的需求,但卷轴不能满足大众快速阅读、检索的需要;(3)梵夹装的传入刺激了新装帧形式的出现;(4)造纸术的创新、雕版印刷术的出现和普及为其提供了技术支持。
(二)龙鳞装与旋风装之争议“旋风”之名,最初起源于南宋人张邦基《墨庄漫录》对吴彩鸾书《唐韵》的描述,“皆旋风叶”指《唐韵》卷收的时候书页犹如旋风拂过。“龙鳞”之称,最早出现于元王恽《玉堂嘉话》对吴彩鸾书《韵书》的记载,指其展开的时候书页的排列顺序如鳞片。受此影响,学术界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部分人认为龙鳞装与旋风装是同一种装帧工艺,但也有人认为龙鳞装与旋风装是两种不同的装帧方式。20世纪20年代至80年代,学术界的主流观点是将以卷轴为底,内有书页叠压连接,折叠粘贴,能循环反复翻阅的装帧样式统称为旋风装。在这种观点下,梵夹装、经折装与旋风装的定义相互混用。在20世纪80年代后,学术界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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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2023年第10期
大了对实物的考证。在此基础上,又出现了两种新的观点。李致忠先生在《古书“旋风装”考辨》中说“由于打开时,形似龙鳞,所以称为龙鳞装”,故而李致忠先生认为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就是采用了旋风装的装帧方式。杜伟生发表的《中国古书旋风装—敦煌遗书四种》中对旋风装进行了细致的描述。旋风装是将书页整齐排放,依次粘在底纸上,再用小棍或者竹片夹在黏结处,打孔穿线加固。这种方式不仅具有卷轴的优点,尺寸自由,而且易于存放。阅读时,展开卷轴,书页翻飞,但排列有序。同时,杜伟生认为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的装帧方式并不是它最开始时的装帧方式,反而是一种“权宜做法”。他认为最早应该是先对折再卷起存放。正是这种“权宜做法”,诞生了龙鳞装。
到了21世纪初,故宫的单嘉玖、王岩青又从书画装裱的角度对龙鳞装和旋风装的出现时间进行了细致的考证。以唐张怀瓘《二王等书录》中对右军书法的记载为例,若使用魏晋纸张“平接法”装裱,七纸的总长在294~364厘米。而“行书”采用“平裁法”装裱画心则要244厘米以上。“草书”的“平接法”装裱画心则高达1 000厘米以上。而这与唐张怀瓘《二王等书录》载“行书二百四十纸,四帙四十卷,四尺为度;草书二千纸,八帙八十卷,以一丈二尺为度”有很大出入,从而证明了龙鳞装、旋风装这种错缝装帧方式在唐初已经出现。
欧阳修的《归田录》中有“唐人藏书皆作卷轴”,明代张萱的《疑耀》卷五中有“今秘阁中所藏宋版书,皆蝴蝶装”。可见,唐代书籍以卷轴为主要形式,发展到宋代步入成熟的册装阶段。单嘉玖、王岩青认为,龙鳞装与旋风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而是书籍装帧从卷轴向册页的过渡形式。他们从唐宋学者多将吴彩鸾《唐韵》比喻为“旋风”推测龙鳞装不仅早于唐末出现的经折装,而且可能是旋风装的最早形态。只是后来随着人们对工具书的需要,只依靠浆粘贴的方式不能长时间翻阅,书页容易散乱。在此基础上又出现了轴贴、竹夹、穿索等多种不同装订方式,这种装帧方式的名称随着装订方式的变化从叶子、旋风叶、旋风册子逐步演变为我们今天统称的旋风装。龙鳞装是在《玉堂嘉话》所称“吴彩鸾龙鳞楷韵”“鳞次相积”的表述出现以后,才成为流行的称呼。可以说,龙鳞装这种装帧工艺出现较早,而“龙鳞”的称谓出现得较晚。
二、龙鳞装的艺术特点
(一)设计理念
龙鳞装制作精美,在传统卷轴装帧方式的基础上,结合印度贝叶经的梵夹装特性,在达到便于翻阅检索的使用目的的同时,书页犹如龙鳞跃动,赋予了纸张动态之美,宜静宜动。卷轴与书页结合的方式既保留了卷轴的收藏价值,内加书页也突破了卷轴装帧对文本数量的限制,是书籍的功能与形式结合的典范。龙鳞装的设计巧思融入老子“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制作过程中充分尊重材料的自然特质,结合中华传统文化自然展现中国古籍的装帧之美。
(二)装裱工艺
龙鳞装由卷底和叶心两大部分组成。卷底,又称为底纸,材料选择纸或者帛等丝织品。叶心,又称为书页。卷底的制作与普通卷轴制作时无异,由引首、隔水、画心、拖尾等组成。卷底制作时首先去头、裁边,确认好卷底大小。同时由于龙鳞装卷底以左起为首,引首、隔水也从左边制作。卷底增加一层托棉后进行晾干,再将卷底整个施胶、涂明矾。这样不仅能增加卷底的亲水性,同时能起到固的作用,使得卷底更加牢固耐磨,便于后续的制作。
叶心的装裱是龙鳞装的难点。叶心的高度在制作时要略小于卷底,大小均衡统一。制作时根据文本内容和卷底大小,确定好叶心数量,在卷底划线标记粘贴位置和各页之间的间距。以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为例,叶心共24页,首页为单面书写,整面粘贴在卷底右侧,其后的每一页都为双面书写,错缝装裱。在叶心右侧留出空白,目的是便于后面粘贴至卷底上。叶心左侧采用包边的制作方式,在包边上绘制精美的画作,不仅起到保护书页的目的,也使得龙鳞装装裱完成后,展开犹如一张完整的绘画作品。叶心制作完成后,开始装裱,从第二页起,从右至左错口相叠,在叶心右侧的空白处施胶,采用平贴的方式粘贴在卷底上。粘贴时注意与前页边缘对齐。粘贴好后将前页翻至右侧,粘贴下一页。依次粘贴,直至全部完成。
龙鳞装装裱受限于材料的特性,使用黄纸、宣纸等轻薄纸张制作时,上下错缝装裱的方式每日仅能装裱
两张,超过两张容易使纸张受潮,出现线性褶皱,影响装裱质量。为了提升装裱效率与质量,故宫文物研究员单嘉玖、王岩青创造性提出了正装反装相结合的装裱方式。制作卷底时将卷底绷在木板上,装裱好叶心再制作引首、隔水、拖尾等。叶心的粘贴方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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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前种依次粘贴的顺序,而是从两端同时推进,左右各粘贴两张,逐步推进至中心,极大地提升了装裱效率。同时由于卷底绷在木板上,叶心的粘贴处受到卷底的张力拉伸,也降低了粘贴接口受潮起皱的发生概率。
(三)材料选择
东汉蔡伦对纸张进行了改进,创造了以树皮、麻头、破布等为原料的造纸术,使得书写载体从以往工序复杂、繁复的竹简和造价高昂、笨重的帛、丝转向了更加轻便的麻纸。麻纸的出现极大地降低了书写成本,知识的传播从贵族向平民转化。同时麻纸的材料特性也推进了中国装裱工艺的进步。
至唐代,麻纸已经大量应用在书籍之中,成为大众书写阅读的不可或缺之物。同时麻纸在唐代也有进一步的发展,工艺更为复杂,衍生出了温州皮纸、黄山皮纸和安徽宣纸。龙鳞装的两面书写的特点对纸张的厚度、亲水性、耐久度提出了特殊要求。在纸张处理时,以黄山皮纸制作龙鳞装为例,通过两面涂胶矾,再进行着。这种工艺在降低了纸张的透光性的同时保证纸张两面书写不会出现透墨串的问题。在保证良好阅读体验的同时,最大限度地降低纸张厚度,增加轻盈感,使读者在翻阅龙鳞装时获得“鳞次相积”的绝佳视觉体验。
三、龙鳞装的现状
学术研究显示,龙鳞装大致出现于唐代神龙年间,到了宋代逐步被线装册页所取代,这一工艺绝迹于时代的洪流之中已有千余年。龙鳞装现存实物较少,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为世间孤本。
(一)工艺创新
2010年,张晓栋凭借着对龙鳞装的喜爱与钻研,成功制作了龙鳞装《三十二篆书金刚经》,一举将消失千年的龙鳞装重新带回大众视野,龙鳞装也自此得到了国家的非遗认定,张晓栋也成了龙鳞装的唯一非遗传承人。张晓栋在龙鳞装的制作中创新性地加入了筒子页,即一张纸折叠达到两页纸的视觉效果。不同于《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中的单页双面书写,筒子页的方式巧妙地降低了龙鳞装对纸张的苛
刻要求,保证龙鳞装双面有图文的视觉效果,也解决了双面书写容易透墨串的问题。同时,在叶心翻阅口两面绘制图案,这样无论从哪个方向阅读,龙鳞装都呈现出一幅完整的图案。
(二)跨界传播
随着媒体的宣传,社会的认可,龙鳞装也不再是那个蜗居故宫一隅、无人问津的装帧工艺。国家非遗保护项目的深入推进,也在不断推动龙鳞装的传承与创新。2022年,龙鳞装完成了它的新媒体跨界,登上了河南卫视的《国潮盛典》。通过多媒体、多渠道的宣传,相信在未来,龙鳞装会被更多人所熟知。
四、龙鳞装的传承与保护
当下,大众对传统文化的认可和需要达到了新的高度,这对龙鳞装的传承与发展不仅是个机会,也是个挑战。龙鳞装想要适应今天发展的需要,就要解决以下问题:(1)现存实物少;(2)传承人少;(3)工艺复杂,尚不能实现机械装裱;(4)纸媒衰落,市场萎缩。
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国家、高校、非遗传承人紧密合作,形成一个完整的传承与创新链条。加大对非遗的保护力度,将龙鳞装引入校园,通过高校的研究与学习,培养龙鳞装技艺传承人,推动龙鳞装的普及与传播。艺术家要针对龙鳞装的不同载体进行创新,使其不仅能够应用在书籍装帧上,也可以应用在包装等其他领域。
五、结束语
龙鳞装在我国装帧艺术的长河中曾大放异彩,在卷轴装帧到册页装帧的转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的出现是当时的人受限于材料特质的一种尝试。翻阅口的图画不仅起到了对书籍的装饰效果,也与现今工具书在不同篇章的翻阅口加以颜区分有异曲同工之妙。龙鳞装是中国古人巧思的结晶,其中对材料、结构、使用功能的应用、改进值得我们深入学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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