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卷第12期2017年12月
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
TheoryandPracticeofContemporaryEducation
Vol.9No.12
Dec.2017
doi:10.13582/j.cnki.1674-5884.2017.12.026
诗意的现代性叙事
———评《夜清凉》
黄敏思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摘 要:徐澜的长篇小说《夜清凉》不拘于传统的叙事模式与理论,运用了意识流、变换叙述视角等多重
叙事策略实现叙事的空间化,建构时间与空间交织的多维叙事格局,其细腻诗意的叙述语言更是如涓涓细流一般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完美缝合了虚构与现实之间的分裂,既满足了读者的审美享受,也满足了作者自身情感表达的需要。
关键词:徐澜;《夜清凉》;现代主义;空间叙事;叙述语言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5884(2017)12-0114-04
自20世纪90年代起,文坛便逐渐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女性作家,拓宽了对女性人物形象塑造的深度及广度。在当下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又触发了作家对生活、生命以及复杂的社会关系新的感悟。湘潭青年女作家徐澜的长篇小说《夜清凉》(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年3月出版)以女性所特有的叙述视角及情感输出呈现出女性的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再现了都市生活中不同女性的情感需要、生存境遇、欲望诉求。小说以男主人公周密的主要活动———杀人抢劫、为黑社会、建立自己的娱乐王国等为主线,复调式地讲述了他与各式人物的故事,尤其是女性在他生命中打上了不可褪去的烙印。落魄时与百羚的相濡以沫,用她的钱买下了人生中第一把,开启了他通往华丽与毁灭的大门;患难时与悉心照料他的安冬结婚并生下孩子、与他的得力女助手佟雪娇有默契地共谋作案;成功后与上流社会女子陈蕾狂热的爱恋。其最终难逃法网被判处死刑,如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般炽热却又短暂。小说用细腻沉郁
的笔调勾勒出了一个集冷峻与柔情于一身的男主人公,成功塑造了各式女性的艺术像,作者通过笔下“弱势体”的关注以及描写,以小见大引发人们对人性及整个社会的反思。小说诗意的叙事语言与现代主义的叙事结构融合在一起更是带给读者不一样的阅读体验。
1 苦心孤诣的建筑师———现代主义结构叙事
《夜清凉》小说采用现代主义的结构叙事,小说的主体分三部分,作者用英文字母A、B、C标识,以人物的活动为经,心理意识为纬,A部分共由“命案”“爱情”“老街”“暧昧”等15个小标题构成主要的故事梗概,B部分由“我叫陈蕾,蓓蕾的蕾”“我的伤害仇恨回忆梦想和绝望的一生”“我在尖讨饭吃”“我的人生偶遇”等9个不同故事叙述者的自述构成,C部分由“赴约”“日晷”“橘黄”“勇敢者”等13个并置叙事构成对A部分的补充,每个小标题独立存在却不失整体感。以往传统的小说遵循的是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线性模式,而这部小说就好比星光一般。理论家约翰·伯杰曾说:“我们并不认为某一个点是一个直叙主线的一个无穷小的部分,而是认为这一个点是无数主线的一个无穷小的部分,这好比是星光一般四周放射的各种故事主线的中心。这样一种意识的结果,就是我们始终不得不考虑
收稿日期:20170919
作者简介:黄敏思(1992-),女,湖南邵阳人,硕士生,主要从事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
第12期黄敏思:诗意的现代性叙事诸种时间和诸种可能性的同存性和延伸性。”[1]诸种时间和诸种可能性的同存性和延伸性构成了小说
的空间感,此空间是一种抽象的呈现于读者意识中的空间,它不遵循逻辑关系、不顺着时间线索去讲故事。在一个主体叙事过程中突然中断衔接另一个主体叙事,时空被不断地折叠并穿插不同的事件,这就需要读者不得不调动脑海里的记忆和时间概念跟上作者的进度。
在小说创作中,心理活动的呈现并不少见,但往往平行于主人公始终。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却独辟蹊径将心理世界的呈现独立成篇,B部分的小标题都以第一人称命题,分别为故事中的各个角以第一人称自述心理动态,细致入微地记录故事发展所伴随的心理活动。这不仅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也使得人物的性格特点更为鲜明。百羚,一个卑微的“资深”,每天在各式各样的男人身下讨生活却有着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对事情看得比较开”,面对世人的鄙夷与凌辱早已习以为常,还奉劝那些受了委屈嚷嚷要报警的妹们“自认倒霉”。无欲无求的她早已对生活失去了向往,每天也就剩盘算着怎么多拿点票子。一直到周密的出现,她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让两个人相濡以沫,可好景不长,周密毕竟不是简单的人,他用她的钱买了第一把为他们短暂的交欢画上终点,同时也是周密腥风血雨一生的起点。男主人公周密:“我没有别的求生技能,我希望过好的生活,在兄弟面前有面子,在女人面前有式样。”这样的动机本无可厚非,获得这种生活的途径却有很多种,周密选择了犯罪的歧路。从小的贫穷导致物质欲望在他心中极度膨胀,他母亲想吃上一口肉的愿望直到离开人世也没有实现。
成绩不错却缺钱无奈辍学、邻里街坊的刺激等一系列的诱因导致他最终选择了走捷径,风光一时而饮鸩止渴。他没有文化,教育的缺失、一套自欺欺人的人生理论让发生的一切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周密、佟雪娇、查登峰,他们三个行走江湖剑走偏锋,作者不仅仅只是描述了他们作案的情节与场景,更是用他们自身的口吻去还原每一个人的心路历程。他们为何将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在刀尖上舔血?理智的与冲动的、无奈的与急功近利的,所有的因素和推动力都通过主人公内省的方式娓娓道来。在整个的阅读过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努力在一个宏观的故事框架下,微观上不断地、间隔式地点缀和嵌入不同叙述者的心理动态,这一方面调节了读者的审美距离,更新了读者的阅读体验,另一方面通过外视角和内视角的切换,拓宽了叙事空间的维度,呈现的不只是单一的时间流动,而是让读者在文本提供的基础上,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想象力从而产生不同的阅读感受。尤其在最后的C部分,周密死后陈蕾开始了她孤独灵魂的漂泊,作者分别用她、我两种人称转换,以追忆的形式回顾了陈蕾支离破碎的一生。35岁的她,亲人与爱人的天人永隔,无尽的空虚席卷和啃噬着她的空壳,每天嚼着一团叫生活的冷冰冰的东西。25岁在牢狱里忍受着时间分裂的痛苦。20岁,享受着与周密热恋的激情与疯狂,沉醉于他给的暴力霸道的爱。一切的激情在火山喷发后归于寂静,只剩几缕白烟和硬化了的岩浆提醒你这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高行健在《现代小说技巧初探》中的“意识流”一节中讲到:“现代心理学家发现,人的心理活动并不总是合乎逻辑的演绎,思想与感情、意识与下意识、意志与冲动、激情、欲望与任性等等,像一条幽暗的河流,从生到死,长流不歇,即使处在睡眠状态,也难以中断。而理性的思维活动
则不过是这条幽暗河流中若干亮着的灯火航标。”[2]作者通过意识流的方式打乱时序,将过去、现在和
未来的场景并置于同一个画面上,将故事发展的各个阶段中的多个时间要素综合在一起,致力于读者对空间的感知,时间和空间通过人物的内心活动得以呈现。作者给每个主要人物都写了一个小小的自传,使读者获得人物的“主观视角”,以一种非常细腻触手可及的方式,舒缓地呈现了人物在故事进行中所进行的心理活动。在洞悉人物的内心世界之后,他们在我们的心中便如木刻年轮一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部分内容提供了观照主体所处发展环境的侧面视角,在前半部分的意犹未尽之感在后半部分得到满足。作者对结构的巧妙设置可谓匠心独运,这与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运用的旁见侧出法(又叫互见法)殊途同归。此外,多种叙事技巧的融合也让这部长篇小说更引人入胜。作者多年从事记者、电视编剧行业,在情境结构设计、镜头语言组织、情绪酝酿等方面有丰富的经验,使得作者在整部小说创作中运用电影艺术技巧得心应手。整部小说作者采用蒙太奇与长镜头结合的手法,不停地在不同的时空之间进行切换和连接拼凑新空间———来讲故事。小说以命案开端,没有交代任何的背景,就安排两个女人的见面,并且是互不相识的女人,并旋转镜头将二人的环境平缓地拉近呈现给读者:“房间很小,犹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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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7年第9卷由深绿的天花板血红的墙壁和不和谐的黑家具组成的梦魇。
房中央有一张绿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个以黑作底,红大花相间的烤瓷花瓶,花瓶内插着大把不知名的花草,已经枯萎。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有两盏橘黄的灯,发出透亮而刺眼的光芒,灯光的放射线状呈现出让人难受的压迫感。”字里行间我们都能嗅到一股阴暗中的恶臭和死亡的气息,感受到刺眼的颜的冲突与抗衡。这段对环境力透纸背的渲染,作者借助彩的物理属性加强了画面的可视感,也巧妙地运用了彩的隐喻作用奠定了小说的冷艳基调。可以说小说的开篇是非常成功的,虽然没有特意交代背景,但它所包含的元素和透露的信息实现了文字表述的有效占位。阴暗的环境、奇怪的对白、扑朔迷离的人物关系、意料之外的死亡,一个叫佟雪娇的女人杀了一个叫百羚的中年街妓,而且显然是有预谋的谋杀,并且从利落熟练的杀人方式可以判定这个叫佟雪娇的女人是个杀手。、、杀手这三个元素在小说文本中并不常见,这一切的陌生元素都在暗中刺激着读者的神经,极度地挑起了读者的好奇心,在开门见山的开篇最后作者又埋下了伏笔:“时间就是你的生命,一个靠卖身为生的是这个社会的毒瘤,蟑螂般、毒瘤般的暗街。”说这话的那人,叫周密。很明显,人是周密指使杀害的,周密是谁?为什么要杀害一个?这个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关联?一切的故事始于悬念,故事以街妓百羚的死开端,抽丝剥茧般地层层揭开小说神秘的面纱。小说在开篇的画面中实现了多重元素的集中,作足了铺垫和伏笔。接下来,便是呈现出以周密为中心,众星捧月般多层人物格局。陈蕾———周密最爱的女人,安冬———周密的妻子,佟雪娇———周密的得力女助手,查登峰———周密的跟班。还有小说第一幕中出现的那个街妓百羚———周密的第一个女人,也是结束他的女人。整部小说结构布局错落有致,精致小巧。
2 空谷幽兰夜吐蕊———诗意的叙事语言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语言不仅是故事内容的载体,也是小说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知名作家谢宏说:“我想语言和结构,应该是构成小说的最基本的要素。当然,没有故事,也是空谈,只有骨架没有肉,
你就感受不到体温和生命。”
[3]魏文帝曹丕在《典论·论文》中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认为文章以风格为主宰,风格的或清或浊由于气质,不是勉强所能达到的。这就强调了不同气质的作家有不同的风格,徐澜的语言就是温柔绵密的,虽然是一部犯罪题材的小说,但作者的叙述语调一直都以一种女性所特有的舒缓、柔美、细腻和幽静沉着去讲述,所有的暴力与赤裸都披上了一层薄纱,不会让人心生厌恶与可怖之感。作者如一株空谷幽兰,静静地在黑夜中吐蕊,笔下所流动的世界在黑夜中张牙舞爪,有着无限的张力,读者通过字里行间感受着暗流涌动和尖锐。周密如夜行侠一般在黑夜中神出鬼没,陈蕾在困惑与好奇中惴惴不安,百羚在一滩死水中挣扎,查登峰对老大又恨又怕,佟雪娇内心的骚动与克制等等,作者都很好地将其倾注在文字里润物细无声般悄悄地落进了读者的心田,句句动心。与其说对故事本身的沉醉倒不如说对讲故事的人沉醉,阅毕小说仍余音绕梁,再度翻阅又觉初次见面。小说《夜清凉》语言主要为叙述人语言,叙述人语言对小说的叙述格调起一种奠基作用,文本对小说人物深入骨髓的心理描写为小说打上了女性心理小说的标签,多方面多角度地呈现了女性心理动态。作者无论是对环
王心凌初夜境的描写还是人物心理的刻画都用一种从容舒缓的语调进行,平静的叙事下面却蠢蠢欲动。这一特点在这部小说的C部中体现得尤为明显,痛失所爱的幻灭感作者没有让女主人公歇斯底里失声痛哭,而是营造哀莫大于心死的阅读感受充满了虚无,每一个面无表情的背后都是麻木了的神经。正如当年古希腊著名雕像拉奥孔的作者一般,祭司拉奥孔被雅典娜派的两条海蛇缠绕至死,但雕塑者对拉奥孔痛苦的呈现方式并没有选择如维吉尔诗人所描述那般张大嘴巴哀嚎以及狰狞的面部姿容,而是双唇微启似叹息,将痛苦注入了每一处筋肉,光是看那全身抽搐紧绷着的线条,便对他所承受的剧痛感同身受,这不仅是语言艺术与线条艺术的不同,更是一种审美的需要。有时抽象的表达会比具象的描述更具感染力和说服力,《荷马史诗》中描述海伦的美貌,没有用具体的形容词勾勒海伦的五官,却说元老院的元老们本来坚决反对因为一个女人继续战争,但看到了海伦本人却说:“为了她,再打十年也值得。”简单的几个字的容量和想象空间远远超过具象的描述,这便是语言的张力。徐澜对这一点的611
第12期黄敏思:诗意的现代性叙事认识是非常深刻的。在这部小说中,相比对事物的表现,作者更工于对心理动态的描绘,十分擅长于用第一人称来承担叙事,非常娴熟地投身人物主观视角来讲述,尤其在后两部分带有强烈的内省性质,用第一人称直接借“我”之口直接进行议论和抒情,将读者逐渐带入人物所在的生存空间去观察、经历、体验感受着主人公的喜怒哀乐,在这语言汇成的涓涓细流中一路跌宕起伏甚至都没有给读者留下思索的空间便水到渠成。可见,徐澜的叙述语言既满足了审美享受也满足了情感表达的需要。
此外,小说中多次对性的出描写也是小说的一大亮点。20世纪90年代以前中国人传统的审美态度对私密写作大多是讳莫如深,甚至将性当作禁区划入人性丑陋面。思想解放之后性描写逐渐进入读者的视野,文学批评界也逐渐有身体写作、下半身写作的话题。根据美国著名美学家理查德·舒斯特曼的定义,身体美学是“对一个人的身体———作为感觉审美欣赏及创造性的自我塑造场所———经验和
作用的批判的、改善的研究”[4]。作者在小说中强调性与身体的感受,这种性爱共存在男女主人公的爱
情之中,大多炽热而且美好,性在文本中已经具备了某种符号的意义而不简单只是肉体的交合,身体的和谐与否成为了反映两人爱情状况的晴雨表。身体所发出的信号在一定程度上是女性自我探索的一种外在表现,陈蕾拒绝了能给她优裕条件的未婚夫,她的身体告诉她“他并不能激发它,发觉它,引起它的兴奋,他不能喂养它”。而周密出现的时候,“她的昏沉的身体从晦暗处突然进入了明亮之中,她的全身都活跃起来。”女主人公在精神进退维谷的时候,是她的身体告诉了她答案。然而身体的判断并不是可靠的,经过了甜蜜的热恋期后,矛盾终于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之间爆发。陈蕾是一个内心阳光的上层社会女子,而周密出身贫寒并且是罪犯,生活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他正是因为自己配不上她才会奋力追她,陈蕾不仅是他的女人,更是一种象征———黑夜里的一线光明。这种畸形的依恋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他的敏感和愤怒通过暴力的途径施加在陈蕾身上。这让陈蕾奋力反抗。愈是反抗愈是用身体压制,双方的不妥协让这份爱愈发地水深火热,冲突此起彼伏。因
为一个选择,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享受着爱却也被爱灼烧,在监狱里度过9年的青春,还要遭受着阴阳两隔的折磨。出狱后的陈蕾竟然偶然和当年的未婚夫林子怆发生了肉体的结合,时隔多年之后她所感受的竟不再是作呕而是喜欢与和谐,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更是加重了陈蕾的悲剧,林子怆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所付出的沉重代价更是一种无形的讽刺,陈蕾的悲剧性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3 结语
徐澜用如诗如画的语言给读者讲述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与令人痛心的爱情悲歌,作品无论是从题材上、结构上、叙述艺术上都展现出作品的独特性,呈现出诗意般的特征,富有艺术表现力,多个叙事者和叙述视角给读者建构了多重意蕴空间,使人读来意味无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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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钟润生.一条微博引发了关于小说艺术的讨论,韩东、陈村、李稢等各抒己见:对于长篇小说而言,结构到底有多重
要?[N].深圳特区报,2012-11-09(B1).
[4]理查德·舒斯特曼.实用主义美学[M].彭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责任校对 王小飞)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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