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雨》——独白之下的多元对话
作者:余思聪
来源:《青年时代》2019年第11期
作者:余思聪
来源:《青年时代》2019年第11期
摘 要:《黄雨》是西班牙作家胡里奥·亚马萨雷斯继1985年出版的《月狼影》之后的第二部小说。小说全篇均为一位徘徊在死亡边缘,甚至是已然去世的老人的呓语独白,通过该独白来回忆和讲述小镇哀涅野的过往以及他个人在那里的生活。作者在此作品中构建了一系列除主角以外的其他形象,使得贯穿全篇中的独白成为了一种特别形式的对白,这些发生于老人与其他或人或物的角之间的对白中充满了他面对荒芜衰落的故乡的眷恋与不舍,以及他作为哀涅野最后守护者所承担起的那份责任感。
关键词:象征;独白;隐藏对话
一、《黄雨》中的三类角
《黄雨》全篇均为守护哀涅野的老人安德烈斯的独白,初读时读者可能会认为书中主要角只安德烈斯老人一人,但经过分析,我们可以把书中的角归为三个类型:在世的人物、已逝的人物和非人类的元素。
第一类角中有叙述故事的老人和周围村落中留守的村民,他们关门闭户,躲在自家的窗帘后边窃窃私语或相互打听邻村人的死讯,他们是这片地区最后的生机;第二类角则是老人在叙述中提及过的部分故人,他回忆中所提到的那些死去的人,例如老人的妻子萨比娜,他的女儿、母亲,在火灾中去世的老妇以及村里其他故去的邻里。他们是老人维系生命的唯一动力,但同时也让他知晓自己徘徊在了死亡的边缘。当老人走完自己坚守哀涅野的旅程,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第三类角便是文中各类非人类的元素,其中包括冰、雾、火、房屋、树木、石头、狗等等几乎都与死亡与落没这个主题相关的元素。
上述三类角在小说中均与老人之间发生了不同程度的交流。留守在邻村中的居民让老人会想起往日兴兴向荣的日子,唏嘘如今即使要路过,都只能绕道而行,以免触景生情;逝去的亲朋好友都在提醒老人哀涅野的衰败,也让他知晓自己大限将至,从而心生恐惧。因此他最初选择逃避,害怕面对死亡,害怕哀涅野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其他非人类的元素是现实中还留在老人身边的最后一些物件,它们在作者笔下都与老人的形象有了相似之处,同样也呈现出濒临死亡的情境,使整部作品浸泡在悲伤的氛围当中。
二、老人与邻村留守居民的对话
老人所在的哀涅野村是当地最早荒芜的村落,村民接二连三离家出走去寻求生的方式,他的儿子也不辞而别,再未回到过家乡。老人与妻子成为了坚守在这个村里的最后两位居民,但妻子也因忍受不住家乡的寂寞与衰败而选择自尽,老人便成为了哀涅野最后的守护者。
在老人的叙述中,我们不难发现那里也曾人丁兴旺,处处生机勃勃,从前“哀涅野的居民总是成结队、一路高歌地来到这里,为熬过了又一个无情的冬天而倍感幸福”,他自己也常常带着兽皮去别斯卡斯的帕亚斯商店换烟草和种子,途中会与那里的居民谈天说地,还会去咖啡馆坐坐,但这些都已经成为了老人记忆中的景象。当他在妻子去世后再次回到别斯卡斯,却为了不跟村民们有交流而需要绕过白蒲萨村,街道上也是满目疮痍。
这时的老人已然习惯了独自一人忍受孤独与寂静,没了老友与牵挂,他与邻村人的对白都只剩下眼神交流,彼此不再开口讲话。诚然,此时此刻如若真的像從前一样坐在咖啡馆里聊天,话题如何?村落的衰败彼此有目共睹,朋友家人要么搬迁要么故去,大家都已开不了口。所以留守在街坊邻居们只能躲在窗帘后边窃窃私语,老人也只好选择一言不发,彼此交流的信息却是心照不宣——往日不在,村落日渐衰败,人烟日益稀少,我们还能撑过多少光
景?唯一有声的对话发生在老友贝斯科斯家,也只是听其女儿告知了他的死讯,然后取走了自己儿子寄来的信件,之后老人便迫不及待回到哀涅野去独自面对孤寂与死亡。
作者在这里通过老人同邻村人无声的对白及其同贝斯科斯女儿貌似有声的对话形成了过去与现在的对比,让读者置身于人烟稀少的村落当中去看到了往日时光里人们幸福的时刻,让当下的落寞更加深入人心。
三、老人与故人之间的对话
文中还有几位除老人自己以外反复出现的人物:妻子萨比娜、母亲、女儿萨拉、儿子卡米洛、儿子安德烈斯以及其他故去的亲人。
女儿萨拉因病夭折、儿子卡米洛当兵未归、儿子安德烈斯离家搬迁都给老人造成巨大的打击,虽然老人不善表达,但内心痛苦不已。他一次次见到萨拉的灵魂,实为不能挽救女儿生命的自责;面对大儿子卡米洛的失踪,从忍耐到绝望再到哀伤——理应的继承人和家族的希望都没有了;在安德烈斯走的时候,虽说听到了动静,却还是躲在家里一言不发,正是因为无法忍受目送儿子离开的场景。他希望对儿女诉说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次次无声的对白,饱含对他们的思念,同时也诉说着内心的绝望与不甘。
妻子萨比娜与老人相依为命守护着哀涅野,他们一同忍受着严冬与寂寞。然而,女儿病逝,儿子离家,两位孤寡老人心中难免生出绝望,只是对家乡的守护让他们无法离去。萨比娜首先屈服,选择上吊自尽,安德烈斯则因为肩上所负的责任感而选择忍痛强撑——在那般情形下,死比生更加容易。
萨比娜在自杀之前日日夜夜、无所事事的游荡让这个人物虽还具有生命体征,却如同行尸走肉,徘徊于生死边缘,而作者在文中也使用了“幽灵”、“虚幻的微风”这样的描述让这个人物愈发接近死神的领地。在她去世后,老人便经常在家中见到她、自己的母亲和其他已故的家人。他们最初让他深感恐惧,而后多次造访则让他不得不妥协,学会与他们共处。
老人与亡魂之间的对白正是发生于生与死之间的对峙,老人最初对家人的抗拒,并不是出于对鬼魂的恐惧,而是在逃避死神的追随,是拒绝哀涅野消失的不妥协与不退让。家人的故去象征着哀涅野的衰败,他们的亡魂着代表着现实对安德烈斯这个最后守护者的胁迫,逼他不得不认命服输、顺其自然,而之后的忍气吞声,则是老人看到以一己之力无法与时代的变迁抗衡之后所作出的回应,但那并不代表他的屈服,他没有选择加入他们,而是依旧续写自己的生命,哪怕被死亡的阴影包围也仍然坚守着自己的故土,扛起最后守护者的责任。
四、老人与非人类元素之间的对话
回忆与死亡是这部作品中的中心线,所有的角——包括第三类——皆参与其中。大雪和大雾倾向于对过去的描绘,而沉寂则是死亡的体现,宣告哀涅野的彻底衰败与被遗忘,也将读者引到回忆和死亡这条中心线上。冰和绳子这种普普通通的事物在作者笔下也成了与死亡息息相关的物件。原文中作者用了“losa de hielo”(坚冰)一词,losa意为“石块、石板”,hielo意为“冰”,而losa本身又含有“墓碑”这层意思,与此同时,在这里出现的绳子,既是文中老人用来猎杀野猪的工具,又是他的妻子萨比娜用以自尽的吊绳,因此自然地与死亡这一元素有了联系。
文中的“房屋”,與传统意义上的“家”背道而驰,呈现了一系列负面含义。老人被毒蛇咬伤、被绝望与孤独折磨,正如接二连三坍塌的房屋一样慢慢散架,身心双重折磨让他逐渐失去斗志,内心垮塌,沦为废墟。
没有人想成为村里的最后一个守护者去见证众人离去,因此村里的习惯是将一块石头或一棵树作为某村民死讯的最后一个听者,如此就可以摆脱守望的责任。而树木也被予以拟人化处理,就如同一棵树那样,老人也希望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结束生命以避免承受更多的
痛楚。
小狗作为文中老人唯一的伙伴也无数次被提起,而它的结局也预示着所有希望的破灭。哀涅野的一切,它的历史、它的成长、它的故事,都会和小狗的尸体一样,“躺在碎石下”,为人们所遗忘,最终消失殆尽。
作者在文中赋予了这些非人类的元素不同的含义:雪象征遗忘;火代表痛苦;寂静宣告死亡;狂风带来毁灭;雾则意为威胁。各个元素串联在一起,渲染出有关孤寂、遗忘、痛苦、毁灭等等气氛。然而,哪怕是在这样的气氛当中,老人也依旧坚强地履行着守望者的职责,并没有提前放弃生命。
五、结语
《黄雨》这部小说借叙述者安德烈斯老人临死前的一段回忆让我们看到了整个村落的兴衰。所有的角、元素都指向了一个终点——死亡。但死亡真的是一切的终点吗?作者让我们看到了它并非终点,而是一种责任,一种在守望中见证变迁,在守望中成长的责任。老人一直守在哀涅野,把自己活成了村里的一块石、一棵树,他不忍自己的故乡在不为人知的情
况下悄然逝去,必须留下来履行守望者的责任。家人离去,他无法相送;妻子自尽,他不能相随;亡灵来访,他不愿做伴。就算自己已无力再支撑,也要先结束掉自己心爱的小狗的性命。故去的人让他更近一步了解了存在的意义,他必须活下去,同故乡的每一座房屋、每一寸土地、每一滴河水一道,陪着它老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胡里奥·亚马萨雷斯的《黄雨》中虽然没有一句对话,却让读者深刻体会到了“此处无声胜有声”,让人再一次对生命与死亡的意义进行思考。虽然各类角都指向死亡,所有对话的主题却都是向死而生。时代在变迁,故乡在衰败,但生命与责任并无止尽,有结束便有新的开始。正如作者在结尾所说:“长夜与故人同在”余文乐前女友,但黎明终将来临。”
参考文献:
[1] María Paz López: «La lluvia amarilla, de Julio Llamazares, o el arte del diálogo oculto», Tierras de León, Vol. 29, Pag. 139-151, 1989.
[2] Suárez Rodríguez, María Antonia: «Los “paisajes del alma” de Julio Llamazares: donde habitan la memoria y el olvido», Tierras de León, Vol. 44, Pag. 122-123, 2006.
[3]胡里奥·亚马萨雷斯.黄雨[M],童亚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
[4]赵秀凤,张希永.《叙事语篇中独白话语的类型及功能——以韦尔蒂的短篇小说《熟路》为例》,《外语艺术教育研究》.200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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