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劫收”风潮
抗战刚宣布胜利,上海、北平、天津等地就迅速掀起了一股接收敌伪财产的狂潮,滚滚金钱,流进了各接收大员的私人腰包,接收变成了“劫收”。蒋介石的国民党政权,由此一发腐败得不可收拾,以致三年后蒋介石面对在大陆的失败时不得不哀叹:“我们的失败,就失败于接收!”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国民党政府立即开始了接管沦陷区的紧张筹划。
中统和军统  “先头部队” 抢先劫夺
  抗战胜利之初,国民党政府军队均远处大西南,因而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赶到沦陷区进行接收。这便给了身处沦陷区的各“先头部队”以可乘之机。他们趁着重庆方面紧张部署的时候,捷足先登,在收复区里如上海、北平、天津等几个大城市,迅速掀起接收敌伪财产的狂潮,他们分别被人们称为“土行孙”、“穿山甲”和“变龙”。
  “土行孙”,是指抗战时期国民党的一些“地下工作者”。日本投降后,这些人纷纷“钻出地面”,成立各种名目的单位,接收敌伪财产。由于国民党时期各部门互不统属,这批隶属于不同系统的“土行孙”们各行其是,自立山头。仅上海一地在短短几天内,竟然出现了四家国民党上海特
别市党部。而北平则冒出了八个市党部。天津更不逊,“军事委员会抗战建国工作团天津总站”、“天津市党部”、“三青团天津市支团部”、“中统天津站”、“军统天津站”、“军统天津特别站”等等机关,名目繁多,鱼龙混杂。这些“土行孙”们明争暗抢,无所不为。上海余庆路88号伪苏浙皖三省税务局局长劭士军的一座华丽住宅,被吴绍澍等人占为国民党上海市党部,所有财物被洗劫一空,保险箱内的大量金银珠宝被盗。而对伪政权人员的,更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据伪中国实业银行常董、伪南京兴业银行上海分行经理金雄白回忆:当时只要是与国民党中央政府要员沾亲带故的人,常常以地下工作人员自居,有人自认为中统,也有人自认为军统,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的真假与职位的高低。所有汪政权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提心吊胆,只要有人向他们示意一下,不是自动地以金条珠宝奉献,就是乖乖地让出自己的住宅,以及所有的家具用品。短短半个月之间,全上海已经有了“王侯住宅皆新主”的景象。日军再也不敢管中国人自己的事情,“行动总指挥部”也不敢管土行孙们的行为。
  “穿山甲”,是人们对日占城市外围的“忠义救国军”、“别动军”之类,由军统指挥或利用的游杂武装的戏称。他们虽然人员庞杂,但是有在手,接收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比如活动在花县、从化和粤北一带的中美合作别动军蔡春元支队、谢大傻支队闯进广州,一下子就端走了伪禁烟局的七万两烟土,接着又在金店银楼每人接收几件。在上海,根据戴笠的命令,从临
安、台州、曹娥江地区冲进上海的忠义救国军阮清源总队、郭履洲总队、毛森总队,好比饿虎入市,汪伪76号特工总部的一切财产,被他们一股脑儿接收下来,然后扩大战果,工厂、洋楼、银行、医院,样样都要;上海人惊呼“强盗坯来了”。
  “变龙”,顾名思义,可以知道这是当时人们“赠予”蒋介石委任的各“先遣军”的雅号(这些军队原是伪军,日本投降后,蒋介石的军队远处大后方,为了和中共抢占失地,蒋便把各地的伪军改编成“国民党收复区先遣部队”)。在汉口中山大道六渡桥原远东饭店,伪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武汉行营,经改编后,顷刻之间变成了守备军指挥部。原伪军将领邹平凡成了“武汉守备军总指挥兼新编第二十一军军长:’。不久,五化宾馆、扬子江饭店一一被“接收’,几十个伪董事长、伪总经理奉命搬出自己的高级住宅。石家庄市最初的“接收”,就是从庞炳勋这条“变龙”的“先遣军”开始的。石家庄市的伪市政府,道尹公署,以及所属各单位;全部被庞炳勋“接收”。而该市伪准备银行金库里的9亿伪准备券,一下子就被他们“接收”去了5亿,贪婪之相毕露无遗。
  针对国民党各派在大接收中的种种丑恶表演,收复区众有一种普遍的说法,即“天上飞来的(指重庆派出的正宗接收大员)不如水上漂来的(指美国人用军舰运输登陆的‘国军’);水上飘
来的不如地下钻出来的(指所谓的‘地下工作者’,即‘土行孙’们);地下钻出来的不如摇身一变的(即‘变龙’一族)”。由此可见,这些“先头部队”在接收之初猖狂至极,用“魔乱舞?’来形容他们的劫掠行径,毫不过分!在重庆的正宗接收大员们到来之前,收复区的半壁江山已经被这?土行孙”、“穿山甲”、“变龙”们搅得乌烟瘴气。然而,这些仅仅是“接收”闹剧的开始。
  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
  为了接收沦陷区的敌伪财产,.月本刚宣布投降,蒋介石即于8月17日授意行政院副院长翁文灏制定《行政院各部会署局派遣收复区接收人员办法》。接着,蒋又于9月5日决定;在陆军总部之下成立党政接收计划委员会。委员会下设党团、经济(含粮食、农林、水利等)、内政(含教育、社会、司法、卫生、地方行政等)、财政、金融、外交六个接收组,委员及各缉负责人,均由相关部门的代表担任。同时,各省市也相应设立党政接收委员会,由各战区军事长官主持。
  因无明确的接收范围,这种多头并进同时接收的做法,在实际接收过程中很快产生贪污腐败甚嚣尘上的局面,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响。于是,在蒋介石的首肯下,行政院院长宋予文决定,由行政系统独立接管一切接收事宜。10月下旬,宋正式成立行政院收复区全国性
事业接收委员会,办理收复区涉及工矿、商业、农林、粮食、水利、交通、金融等事关国计民生的各项事业的接收事宜。11月份前后,全国性事业接收委员会先后成立了上海区、(后改为苏浙皖区)、河北平津区、山东青岛区和两广区敌伪产业处理局,以及武汉、河南区敌产处理办公处。然而,对于接收中的腐败局面,这些举措收效甚微。
  在整个接收过程中,国民党各级官员贪赃枉法,肆意抢掠,把对沦陷区的“经济接收”变成了事实上的“劫收”。这些正宗“接收大员”到达收复区后,毫无顾忌地滥用职权、徇私舞弊、中饱私囊,如同洪水猛兽,给收复区人民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人们愤怒地称他们是“五子登科”,即房子、条子(金条)、票子(现钞)、车子和。
  根据曾经参加湘鄂赣区接收清查团的监察何汉文总结,接收中的贪赃枉法有四种情形。其一是“抢”,即接收之初的公开抢占敌伪房产和金银珠宝等财产。如第三方面军兵站司令杨政民派副官到上海,一下子就从伪储备银行里抢去大量,总值黄金五万两以上。由于接收机构多如牛毛,往往出现“此封彼揭,封条重重”的情况,如南京两千多幢敌伪房产,几乎全被派有先遣人员的单位捷足先登,后来者则撕去先贴的封条,换上自己的,再派人看守,为此武装冲突不断;其二是“占”,即以单位名义占有,然后再化公为私。日伪商统会所囤积的
大量物资,在上海多为第三方面军占为已有,在武汉多为第四方面军和第六战区占有,在华南则由第三战区、第二方面军霸占。他们不约而同地拒不移交,等到不得不移交的时候,接收来的东西也大多所剩无几了;其三是“偷”,要么监守自盗,要么乘混乱之机,伙同外人直接盗窃。天津警备司令牟廷芳占住一座仓库、一家报馆,从库存米面杂粮到印刷设备、新闻纸,统统盗尽卖绝。第十一战区派到河北的接收专员高挺秀则亲自出马,夜窃石家庄一家仓库白布五千匹,偏偏被警备副司令李文定碰上,捉贼捉账,轰动一时;其四是“漏”,即日伪移交人员为了讨接收人员的欢心’,故意在移交清册中漏列若干现金或实物,使之堂而皇之地落人接收人员的私囊。天津烟草公司在建设路有数千平方米仓库,十余亿法币库存被日伪移交人员漏报,之后全部进了接收者的腰包。
  后来人们又把接收大员们的贪污方法扩展总结为“八仙过海”,即抢、占、盗、偷、漏、吞、诈、咬。这里“盗”和“偷”自成一体;“吞”和“漏”又是连带性作业,指接收大员对漏报财产的侵吞。至于“诈”,指的是讹诈勒逼。向正牌汉奸是情理中的事,但一批残喘于敌伪统治下的私营工商业者也连带着遭殃。天津的民族工业家宋斐卿因抗拒索要,被诬为汉奸而遭拘押。时任北平行营主任的李宗仁也深感:“最令当时平、津居民不能忍受的,便是这批接收官员为便于敲榨人民,故意制造恐怖气氛,随意加人以汉奸罪名而加以逮捕,一时汉奸帽子乱
飞,自商人以至大学教授随时有被戴上汉奸帽子坐牢的可能”;“咬”则是指接收阵营内部的争夺。海军总司令陈绍宽怒斥军统抢夺本该海军接收的汪伪海军资产,CC系指责三青团染指文教单位的接收,三青团控告战区“前进指挥所”干涉党团接收,“前指所”又责怪军统、中统、乱七八糟的别动队、先遣军以及谁也弄不清的地下市党部擅自接收。
  接收大员们除了运用以上各种方法进行贪污外,还通过标卖等合法的方式进行贪污。接收的产业经层层截留,最终移交给敌伪产业处理局时仍有相当大的数量。对这些产业,政府以平卖、委托代售、标卖、拍卖等方式出售以回笼货币,平抑物价。各敌伪产业处理局下设评价委员会,负责敌伪产业标售时的估价、投标人的资格审察等工作。虽然有规定“变卖接收后之敌伪产业(包括逆产)所得价款应悉数解缴国库,不得移作别用”,但由于标售和处理物资可以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并指定商家进行,因此给了接收官员以合法的机会,从中收受贿赂,贪污实物。如上海标售日人房屋2000多幢,基本上由接收时的占用者获得,所付只有标价的一半;汉口江汉关标售物资的最高价格只有市场批发价的60%,最低不过20%,中标者的无形收入当在一半以上。
  对于接收大员们在接收过程中的腐败情形,当时被派到北平任华北地区最高长官的李宗仁,
日后在回忆录中描述道广在北平的所谓‘接收’,确如民间报纸所讥讽的,实在是‘劫收’。这批接收人员吃尽了八年抗战之苦,一旦飞人纸醉金迷的平、津地区,直如饿虎扑羊,贪赃枉法的程度简直骇人听闻。他们金钱到手,便穷奢极欲,大肆挥霍,把一个民风原极淳朴的故都,旦夕之间变成了罪恶的渊薮。中央对于接收权的划分也无明确的规定,各机关择肥而噬,有时一个部门有几个机关派员接收,以致分赃不均,大家拔刀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