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士欧阳修,曾写《诲学说》劝戒子孙努力学习,提升自身修养。全文如是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然玉为之为物有不变之常德,虽不琢以为器,而犹不害为玉也。人之性,因物则迁。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可不念哉?”大意是说“玉和人相同之处在于都要经过雕琢磨砺才能有所作为,不同的是,玉虽然不雕琢,但玉的本性永远不会更改;而人的习性是最容易受外面物质环境影响的,若不能时刻砥砺自己提升学识修养与品德内涵,就会舍君子而为小人了。我们能不常常铭记吗?”
苏子美尝言: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能得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有余。

试翻译,苏子美曾经说,窗户明亮,桌案洁净,放置的笔墨纸砚,都是精工细作的,这时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但是,能够体味到这种乐趣的人很少,而且,不因为外物改变他的喜好的人又更少了,我晚年知道练习书法的乐趣,只是悔恨字体不够工整,不能达到古人书法的奥妙,如果,将这作为一种娱乐,那么从中感受到的快乐就太多了


欧阳修集 卷一三 试笔〈计三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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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砚】
某此一砚,用之二十年矣。当南唐有国时,于歙州置砚务,选工之善者,命
以九品之服,月有俸廪之给,号砚务官,岁为官造砚有数。其砚四方而平浅者,
南唐官砚也。其石尤精,制作亦不类今工之侈窳。此砚得自今王舍人原叔。原叔
家不识为佳砚也,儿子辈弃置之。予始得之,亦不知为南唐物也。有江南人年老
者见之,凄然曰:此故国之物也。因具道其所以然,遂始宝惜之。其贬夷陵
也,折其一角。
【宣笔】
宣笔初不可用,往时圣俞屡以为惠,寻复为人乞去。今得此甚可用,遂深藏
之。
【琴枕说】
介甫尝言夏月昼睡方枕为佳,问其何理,云睡久气蒸枕热,则转一方冷处。
然则真知睡者邪。余谓夜弹琴唯石晖为佳,盖金蚌、瑟瑟之类皆有光,灯烛照
之则炫耀,非老翁夜视所宜。白石照之无光,唯目昏者为便。介甫知睡,真懒者;
余知琴晖,直以老而目暗耳,是皆可笑。余家石晖琴得之二十年,昨因患两手中
指拘挛,医者言唯数运动,以导其气之滞者,谓唯弹琴为可。亦寻理得十余年已
忘诸曲。物理损益相因,固不能穷至于如此。老庄之徒,多寓物以尽人情。信有
以也哉!
【鉴画】
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画者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走、迟速、意浅之
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若乃高下向背、远近重复,此画工之艺
尔,非精鉴者之事也。不知此论为是否?余非知画者,强为之说,但恐未必然也。
然世谓好画者,亦未必能知此也。此字不乃伤俗邪。
学书为乐】
苏子美尝言:苏子美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
此乐者甚稀,其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
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足有余。
【学书消日】
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以废去,或厌而不为,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
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
日。乃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学书作故事】
学书勿浪书,事有可记者,他时便为故事。
【学真草书】
自此已后,只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
得书名,然虚名已得,而真气耗矣。万事莫不皆然,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为劳
也;有以乐其心,不知物之为累也。然则自古无不累心之物,而有为物所乐之心。
【学书费纸】
学书费纸,犹胜饮酒费钱。曩时尝见王文康公戒其子弟云:吾生平不以全
幅纸作封皮。文康,太原人。世以晋人喜啬资谈笑,信有是哉。吾年向老,亦
不欲多耗用物,诚未足以有益于人。然衰年志思不壮,于事少能快然,亦其理耳。
【学书工拙】
每书字,尝自嫌其不佳,而见者或称其可取。尝有初不自喜,隔数日视之,
颇若稍可爱者。然此初欲寓其心以销日,何用较其工拙而区区于此,遂成一役之
劳,岂非人心蔽于好胜邪?
【作字要熟】
作字要熟,熟则神气实而有余。于静坐中自是一乐事,然患少暇,岂其于乐
处常不足邪?
【用笔之法】
苏子美尝言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亦尝较之,斜正之间便分工拙,
能知此及虚腕,则羲、献之书可以意得也。因知万事皆有法,杨子云断木为棋、
刓革为鞠,亦皆有法,岂正得此也?
【苏子美论书】
苏子美喜论用笔,而书字不迨其所论,岂其力不副其心邪?然万事以心为本,
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余独以为不然,此所谓非知之难而行之难者也。古之人不
虚劳其心力,故其学精而无不至。盖方其幼也,未有所为,时专其力于学书,及
其渐长,则其所学渐近于用。今人不然,多学书于晚年,所以与古不同也。
秋霖不止,文书颇稀,丛竹萧萧,似听愁滴。顾见案上故纸数幅,信笔学书。
枢密院东厅。
【苏子美蔡君谟书】
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往年
予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流,用尽气力,不离故处,君谟颇笑以为能取譬。今思
此语已二十余年,竟如何哉。
【李邕书】
余始得李邕书,不甚好之,然疑邕以书自名,必有深趣。及看之久,遂谓他
书少及者。得之最晚,好之尤笃,譬犹结交,其始也难,则其合也必久。余虽因
邕书得笔法,然为字绝不相类,岂得其意而忘其形者邪?因见邕书,追求钟、王
以来字法,皆可以通。然邕书未必独然,凡学书者得其一,可以通其余。余偶从
邕书而得之耳。嘉祐五年春分日,雪中西窗信笔。
【风法华】
往时有风法华者,偶然至人家,见笔便书,初无伦理,久而祸福或应,岂非
好怪之士为之迁就其事邪?余每见笔辄书,故江邻几比余为风法华。
【九僧诗】
近世有《九僧诗》,极有好句,然今人家多不传。如马放降来地,雕盘战
后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今之文士未能有此句也。
【吊僧诗】
谢希深尝诵《哭僧诗》云:烧痕诗入集,海角寺留真。谓此人作诗不求
好句,只求好意。余以谓意好句亦好矣。贾岛有《哭僧诗》云:写留行道影,
焚却坐禅身。唐人谓烧却活和尚,此句之大病也。
【郊岛诗穷】
唐之诗人类多穷士,孟郊、贾岛之徒尤能刻篆穷苦之言以自喜。或问二子其
穷孰甚?曰阆仙甚也。何以知之?曰以其诗见之。郊曰:种稻耕白水,负薪斫
青山。岛云:市中有樵山,我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釜中乃空然。盖孟
氏薪米自足,而岛家柴水俱无,此诚可叹。然二子名称高于当世,其余林翁处士
用意精到者,往往有之。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羁孤行旅、流离辛
苦之态见于数字之中。至于野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春物融怡,人情和
畅,又有言不能尽之意。兹亦精意刻琢之所得者邪。
【谢希深论诗】
往在洛时,尝见谢希深诵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又见晏丞相常爱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希深曰:清苦之意在言外,而见于言中。
公曰:世传寇莱公诗云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以为富贵,此特穷相者
尔,能道富贵之盛,则莫如前言。亦与希深所评者类尔。二公皆有情味而善为
篇咏者,其论如此。
【温庭筠严维诗】
余尝爱唐人诗云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则天寒岁暮,风凄木落,羁
旅之愁,如身履之。至其曰野塘春水慢,花坞夕阳迟,则风酣日煦,万物骀
荡,天人之意相与融怡,读之便觉欣然感发。谓此四句可以坐变寒暑。诗之为巧,
犹画工小笔尔,以此知文章与造化争巧可也。
【作诗须多诵古今诗】
作诗须多诵古今人诗,不独诗尔,其他文字皆然。
【汉人善以文言道时事】
汉之文士,善以文言道时事,质而不俚,兹所以为难。
【苏氏四六】
往时作四六者多用古人语,及广引故事,以炫博学,而不思述事不畅。近时
文章变体,如苏氏父子以四六述叙,委曲精尽,不减古人。自学者变格为文,迨
今三十年,始得斯人,不惟迟久而后获,实恐此后未有能继者尔。自古异人间出,
前后参差不相待。余老矣,乃及见之,岂不为幸哉!
【王济讥张齐贤】
张齐贤形体魁肥,饮食兼数人,然其为相尝有边功,国朝宰相惟宋琪与齐贤
知边事。然其常与王济不相能。济,刚峭之士也。其后齐贤罢相归洛阳,买得午
桥裴晋公绿野堂,营为别墅。一日,济自洛至京师,公卿间有问及齐贤午桥别墅
者,济忿然曰:昔为绿野堂,今作屠儿墓园矣。闻者皆笑。
【晦明说】
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以静则安。晦所以畜用,静所以应动。善畜者不竭,善
应者无穷。此君子修身治人之术,然性近者得之易也。付棐。
【廉耻说】
廉耻,士君子之大节,罕能自守者,利欲胜之耳。物有为其所胜,虽善守者
或牵而去。故孟子谓勇过贲、育者,诚有旨哉!君子之道暗然而日彰,而今人求
速誉,遂得速毁以自损者,理之当然。
【系辞说】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自古圣贤之意,万古得以推而求之者,岂非言之传
欤?圣人之意所以存者,得非书乎?然则书不尽言之烦,而尽其要;言不尽意之
委曲,而尽其理。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者,非深明之论也。予谓《系辞》非圣
人之作,初若可骇,余为此论迨今二十五年矣,稍稍以余言为然也。六经之传,
天地之久,其为二十五年者将无穷而不可以数计也,予之言久当见信于人矣,何
必汲汲较是非于一世哉!
【论乐说】
清浊二声为乐之本,而今自以为知乐者犹未能达此,安得言其细微之旨?
【六经简要说】
妙论精言,不以多为贵,而人非聪明不能达其义。余尝听人读佛书,其数十
万言谓可数谈而尽,而溺其说者以谓欲晓愚下人,故如此尔。然则六经简要,愚
下人独不得晓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