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吴宓日记》中的西南师范学院
陈丹青:《清华国学研究院》,从左至右 赵元任、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吴宓。
平台消息:”你好,经用户投诉,发现此涉嫌违反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违反《公众平台运营规范》,违规消息 '《吴宓日记》中的西南师范学院'已删除处理”。
不明白这些文字违规在哪里。现重发。
现把《吴宓日记》里、造反派的部分“革命行动”摘录于此,也算是历史的小注脚。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10时整,八三一纵队(注:西师学生造反组织)派员来,命14罪人在三教楼大门口排队,……八三一纵队AB两人训话。A斥骂宓等14罪人曰:汝等“狗肏的、他妈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思想右派分子……。今告汝等,用“狗耳朵好好听着”……
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八日……抢劫之风犹盛。新劳改队八月二日召集时,所谓“小将”(暴童)们曾抢去方敬(注:方敬,西南师范学院副院长)人民币五十元、手表一件,而戒敬“不得告知任何人,犯则杀汝!”敬始终缄秘 。……敬妻伽乃往报告当局。其结果,八
月二十三日晨,新劳改队正在风雨操场劳动时,暴童三名持钢刀至,责敬漏泄秘事,罪当死,即用刀砍敬,中左肩后,伤口长及寸……
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已而另有学生数人手执竹条(破竹为之)来,驱宓等至新礼堂左(即汽车房前)之方场小立。此时,一小儿手持树枝(带叶者),从后追打宓等之头顶及肩背,颇痛。……小儿等续打不休,且投击小石子,直打宓等之顶额及面、胸部;盛叙功左鬓角中一石,伤口为十字形,宽长皆盈寸,血大流,一巾全湿血,复以纸掩之,纸旋被夺。……
已而开会矣,一健壮之学生兵将宓架起,两人挟一人,余人从后急推,旁人则以竹条打击头肩背不休(此时最痛)。宓几次行不及速,几倒地上。……入礼堂大门,……坐第一排之女生又频频以竹条击宓等之头顶……
排定后,张永青(注:西南师范学院院长兼党委书记)跪正中:张之右为盛叙功,再右即宓;宓右为李一丁(注:西南师范学院副院长),汗滴成涔 ……
一九六八年六月二十一日……宓随张永青走入会堂。一,从后猛挟、拉、掀、推,
且以拳及鞭打击。宓一再倒地爬起。彼等夺宓手中草帽掷远处;其他人之草帽一二,亦皆践踏破毁。
大雨不止。最后广播散会。命“张永青、李一丁滚出去”;次命“'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吴宓、盛叙功滚出去”。──宓即随张永青走出,而多人,立即挟、拉、推、排宓踉跄出会堂,下阶,跌倒在马路上之雨水潦中。宓起立,婉言请求“入会堂,取草帽”,大怒,骤以皮鞭猛击宓背多次,皆中右背与右肩……宓急逃,彼追及,最后在宓右股之外侧,用力着一鞭,乃退止。宓痛极,凄然急行……冒大雨,绕经十二教楼侧而回舍。惊魂甫定,视表则正11:30耳!
一九六八年十月九日上午7:10出候集合,行近熊家院时,一幼年女孩阻宓纠缠,呼宓名,命宓俯首,宓只得恪从。另一男童,约十四五岁,自后冲过,用黑皮带作小弹弓,猛击宓左颔 ,甚痛。
同年十一月二十日……遇大批(学生)……一男生,抓宓同行……并屡以拳击宓,驱宓前行。……强命宓跪于三岔路口之一大石上。此际忽来一女生,又来一男生,共约十二三人,将宓打翻在地,滚得满身泥土(幸眼镜未损),彼诸男女生拳足交加,宓头肩胸
背等处,共受二十余拳,右肋下一拳颇重。
成都黑帽吴施蒙事件同年十二月四日……忽来对宓行蛮之人,……径前捉宓。围随彼中文系男生数十人助之。宓欲逃入楼内,几次被抓出。命宓跪阶上。旋又推倒在地,施拳乱击宓全身(肩、背、后腰、臀、股、胫,皆中多拳)……最后宓已起立,彼蛮人用右手批宓左颅,打落宓帽入沟中,彼乃去。
一九六九年五月九日午饭后,获通知:中文系革命师生,定于今日下午3—6时,举行第二次斗争宓大会(地点,在食堂)。
……宣布开会。有顷,大呼“将宓提入”(宓不惧“斗争”,而最惧斗争前之被抓拥入会场)。于是凶猛之二男生来,分挽宓之左臂、右臂,快步疾驰,拖宓入食堂(由两行横木厚板之间走进)。行约及2/3处,宓大呼曰:“请缓行。宓脚步赶不上,将跌倒!”彼二人大怒,遂乘向前奔冲之势,放手,将宓一猛推,于是宓全身直向前左方,倾倒在极平之砖地上。宓全身骨痛已甚,而彼二人怒益增,径由后挽起宓之左腿,拖动全身,直至主席台前,面对众,接受斗争。
此时宓半跪、半坐地上,以手掩胯关节最痛处,竭力撑持。斗争凡三小时(3—6p.m.)……
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一日此两日,宓全身疼痛,在昏瞀之中,似两日未饮、未食,亦未大小便。……
一九六九年五月十五日至十七日记宓左腿五月九日受重伤后,始则全左腿僵直(不能动转)麻木(无复感觉),而宓撒入铜盆之尿,则纯是血而带腥味。……饮食赖诸君取来开水,并为宓取来饭菜(刘君)。宓大便,在撒有石灰之箕中,赖诸君带往男厕所倾倒;小便则在宓之铜面盆中…
一九六九年六月八日近日中文系学生,在广场见宓拄木棍,行步艰苦,辄曰:“吴宓,你这样痛苦地活着,实不如死去。让我们用锄挖一个坑,把你这只老狗埋了吧!”
五十年过去,恍如隔世。
一九六九年,吴宓先生75岁,批斗会受伤后,工宣队不批准医治,落下终身残疾。他孤苦伶仃,在西师艰难挣扎 ,苦熬岁月。
中青少年的残忍暴虐是中国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尤其是那些本来温婉的女孩,竟然能凶残到打死校长、围殴老弱,这其中的社会及心理因素是怎样的?似未见到全面而深入的解
析和反思。
如今,当年西南师范学院英姿飒爽的造反派及那些“暴童”,即使未死,亦当垂垂老矣, 这帮孙子回首这段往事,不知可曾良心发现,有所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