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所有人都想掀桌子的底层中国
2016-04-05
人生失败的仨老同学阴差阳错挖地洞挖到了银行钱库，于是他们想到了每天去这家银行上班的老同学于小慧，也就是他们地下室阶层之上的白领阶层。
清明假期，《火锅英雄》这部颇具风格的国产电影口碑相当不错，讨论这部电影可以有非常多的标签或入口，＃重庆江湖气质＃，＃中国版《两杆大烟》＃，＃新宁浩＃，＃致敬港片＃，＃杜琪峰资深影迷＃，＃韩国电影质感＃等等。但最让我关心的却是这几个小人物背后那个严丝合缝中国阶层关系的分化与固化。重庆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城市，一个充满着各种可能性的地方。
把在这部电影之外所有包装去掉，这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小人物遭遇有违良心的发财机会他会怎么办的故事。陈坤饰演的刘波一直在现实中左突右冲笨拙地寻一条出路，电影中多次出现城市轻轨驶出洞口的镜头，这应该是主人公内心的情绪性表达，脑海里自动响起的配乐是纵贯线《亡命之徒》。
王宝强54万农村豪宅从美术设计的主场景就可以清晰洞察出这种阶层关系：这个地下室火锅店就是他们仨赤裸裸生活现状写照，店名叫老同学那是重情重义往日情怀，开在防空洞经营不善那是现实，连在一起就是往日情怀照不进现实。90年代开启的市场经济，从人情关系转向利己现实，所以背景主题曲就是当时流入大陆的草蜢《失恋阵线联盟》，这仨老同学其实就是失败者联盟。失
败什么？在社会阶层跃升中失败掉下来的那些人。
火锅店经营不下去，又转让不掉，还有一屁股债，怎么办？这不就是刘波此刻人生么？不也就是他沉溺于赌博的缘由？一个恶性循环，每次都想着这次能掀翻桌子重启一次人生，但是酒醒之后发现账单依然没钱还。我喜爱的美国作家理查德·耶兹晚年也是这种情况，最后只能沉溺于酒精，死于饥寒交迫。虽然刘波还没有那么惨，但是未来趋势也许比耶兹更糟糕，因为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比如外公，比如欠债还钱这些基本道义。
为了平衡和丰富男主角人物，导演安排了外公这个角，可惜这个传神的配角没有在最后神助攻他和于小慧的感情线。于小慧是另外一个老同学，完美计划的另一半弧。
人生失败的仨老同学阴差阳错挖地洞挖到了银行钱库，于是他们想到了每天去这家银行上班的老同学于小慧，也就是他们地下室阶层之上的白领阶层。物理空间关系完美对应社会阶层，经过一次精心策划，他们用刘波的往日情勾上了于小慧。
让三个笨贼意外的是，这被他们精心设计的女白领其实早就看穿了这一切，还提出了一个更严谨周密的计划，原来内心有底线的她其实也不满意自己此刻所属的工作和阶层，她
也想掀开桌子重新开始。她寄希望于当年曾经在学校里风光一时的“沙坪坝草蜢”，没想到自己的精密规划刘波居然没敢接，所以她被拒绝之后非常愤怒。这场戏导演选择在一个百川入海的地铁口拍摄，一个大远景吊着拍，在人来人往麻木不仁路人背景中，于小慧愤怒甩开了刘波，观众听不清台词，只看得见动作和表情。这就是电影和电视剧表现上的不同，因为电视剧必然会在这个狗血点上花费20分钟时长，各种机位来回对着男女主人公正反打，导演抠演员的表情细节，女演员必须哭，而且要哭出各种层次感，30%绝望＋30%愤怒＋30%意外＋再加上10%嘲讽，台词要狗血要劲爆要撕x，摄影师要捕捉到表情每一个毛细血管。因为在电视剧导演看来，这是重点戏。电视剧制片人的评论音轨出现了：“这么多演这么大排场，必须时长20分钟啊，导演！”
而杨庆导演目光放得更远，用一个大远景告诉我们，其实个体对命运的抗争并不重要，那些面容模糊来去匆匆的人才是表达重点，营营役役每天奔走所为何来？这是一个典型的景压人的戏。背后都是真实的中国人。
此时，导演遭遇了一个选择的十字路口，如果这里能够对于小慧这个角一黑到底，我是相当喜欢，但是估计会导致影片格调小众，于是匆匆一别，这个角的欲望和企图心显得前后不统一，于小慧本来非常大的表演空间被牺牲掉了。
同样，在故事层面，这一口火锅宴算是一气呵成，是目前国产电影中少见的力作，但是完成依然有一些遗憾，这里面存在着各种原因，现实妥协、时间成本、审查等等。最让人惋惜的是，本来是刘波的个人坚持和抗争，最后落在了那份爱情线上，而那封情书之前所压的戏份不够，所以最后他拼尽一身海棠红，为君捶碎黄鹤楼的努力追杀的最终落点让人有一点不尽兴。当然这份情书可以不仅仅理解为爱情，还有对往日时光的追索与回顾。这其实又是一个创作十字路口，在人物思维和市场思维冲突上，导演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