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居里夫人”、504厂唯一女科学家王承书:中国核事业最神秘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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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传奇》2019年第09期
        古今中外被称为“先生”的女士并不多,王承书绝对算一个。她被评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曾隐姓埋名30年为国家作出突出贡献;她的名字不像钱学森、邓稼先那样家喻户晓,却是中国铀同位素分离事业的理论奠基人,亦是参与研制中国第一颗为数不多的女性之一。
        86岁的段存华曾以很多受人关注的身份面对媒体,比如段君毅的女儿,比如原国家轻工业部副部长。而这一次,她作为王承书的学生端坐在记者面前。下文为段存华口述。
王迅老婆是谁        “没有她,我们至今还是瞎子”
        1961年,中苏关系恶化,苏联撤走了援华的专家,能搬走的资料全搬走了,搬不动的机器扔在那里,没人会用。国家决定派一批中国专家前来支援,王先生(王承书)就被调到我们铀同位素分离研究室。调来的专家里,有人负责搞化工、有人负责关键部件,而王先生负责把理论搞清楚。其实王先生一开始也搞不懂。她在国外研究的是大气中的稀薄气体,也好,铀同位素分离也好,都是不搭界的事。时任第二机械工业部副部长钱三强到了她,问她愿不愿意为了国家改行,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先生答应得爽快,却不是不清楚这个决定背后的难处。她后来曾对人说:“年近半百,
转行搞一项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再一想,当时谁干都不容易,何况我在回国之前就已暗下决心,一定要服从祖国的需要,不惜从零开始。”改行二字,说起来简单,但只有我们搞科研的人才明白背后的破釜沉舟、不计名利。
        1962年,王先生告别了家人和年幼的孩子,独自一人悄悄来到504厂进行科研项目。而放眼整个504厂,她是唯一一名女性科学家。虽然是女儿身,但她却有着不输给男人的坚强和毅力,她每天都拼命工作,和时间赛跑。没日没夜地与数字打交道,和其他科研者一同探讨项目问题,只有50多岁的她,已有了一头花白的头发……
        有一次,同志来到504厂视察工作进度,看到王承书时惊讶地说:“我记得你!但自从英会后就见不到你了,连张文裕(王承书丈夫)都不知道你在哪里,原来你在这儿啊……”经过两年的辛苦钻研,1964年1月,她所在的504厂终于成功提取出合格的高浓铀产品,为的爆炸提供了燃料基础。
        10月16日,第一颗爆炸成功,看着巨大的蘑菇云在神州大地上飘渺,全世界的人都对中国刮目相看。这里面,没有她的贡献,我们至今还是瞎子。
        “张文裕又不是养不起你”
        我和王先生一起工作时,她快50岁了,关于她早年的经历,我问过她本人,也从别人那里了解了一些。
        1912年,王先生出生在上海一个书香之家。她的父亲中过进士,后来被送到日本留学;她的母亲出身扬州名门,被誉为“晚清第一园”的何园便是王先生外祖家。1930年,王先生先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到燕京大学,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几乎没有女子就读的物理系——她是上、下两个年级中唯一的女生。
        在燕京大学,王先生结识了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导师、物理学家张文裕。两人在大学里相爱,在战乱中结成夫妻。1939年成婚后,王先生就跟着张先生去了昆明西南联大。
        张先生在物理系教书,王先生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就在这时,她得知美国密歇根大学有一笔奖学金,专门提供给亚洲有志留学的女青年,但规定不给已婚妇女。“为什么已婚不行?女子能否干事业,绝不是靠已婚与未婚来裁定的。”不服气的王先生给奖学金委员会写了信,坦陈了自己的情况,也表明了决心,最终获得了录取通知书。
        有相熟的朋友质问王先生:“王承书,张文裕又不是养不起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到美国去!”王先生生气地回答:“我为什么要他养?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念书,自己工作?”
        王先生去得坚决,美国的生活却也艰苦——遭遇过歧视,面临过拮据,却从未弯过脊梁。博士论文答辩时,王先生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导师认为不对,连说三次“No”(不)。王先生对自己的研究和思考有信心,也镇定地回答了三次“Yes”(是),接着进行详细的阐述,最终获得导师的赞同。
        “国家不要给我那么多钱”
        王先生去了美国不久,张先生也受普林斯顿大学之邀,跟了过去。两人还在美国生了一个儿子。王先生在美国的学术也做得很出——她与物理学权威乌伦贝克共同提出了一个震动学界的观点,即以两人名字命名的“王承书-乌伦贝克方程”。有人说,王先生如果留在美国,拿诺贝尔奖是迟早的事。我无法评价这是否过誉,但回国确实是王先生和张先生抛下一切作的决定。
        当时,美国政府有一条禁令:凡是在美学理、工、农、医的科学家都不允许回新中國。王先生和张先生都在被禁之列。直到1954年,周总理在日内瓦会议上谴责了美方的强盗行径,美国政府才在国际舆论的强压之下,不得不逐步解除禁令。
        王先生和张先生得知后,一边把书刊打包悄悄邮寄回国,一边锲而不舍地向美国政府递交回国申请。驳回来,又递交上去;再驳回来,再递交上去……终于在1956年得到了放行。
        我问过王先生,当年为什么会回国。王先生答得简单,只说自己想回来,回中国作贡献。她不爱说漂亮话,做的永远比说的多。为了搞科研,她常年住在集体宿舍,很少回家,顾不上丈夫、幼子;为了带队伍,她言传身教,直到80岁高龄还拿着放大镜一篇篇看学生论文;为了保密,她从国内、国际的物理学术殿堂销声匿迹,再没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过论文,连给学生的著作审校也不愿署名……在我心里,她是一个很真的人,做科学研究是真,真下功夫;做人也真,真心无愧。
        1961年,王先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从280多元的工资里拿出200元交党费,剩下的80多元里,还要拿出一部分去资助学术活动和生活困难人员。党委劝她:“王先生,你不能这么交,你还得生活呀。”王先生摇摇头:“我既然入了党,就要给党作贡献。我用不了这么多钱,国家不用给我那么多钱。”后来,张先生去世了,王先生又将两人一生的积蓄,以张先生的名义全捐给了“希望工程”。如今,在西藏萨迦县,还能到那所以张先生名字命名的文裕小学。1994年6月18日,王先生在北京病逝,享年82岁。
        (杨芳红荐自《环球人物》2018年第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