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情感圈】管窥⽇本⼈的性爱观
在⽇本的闭关锁国被打破的⼀百多年间,对⽇本⼈的描述,最常见的是⼀⼤堆稀奇古怪的“但是,⼜……”之类的语句,这些离奇的措辞从未⽤在世界任何民族⾝上。⼀个严肃的观察家在论及⼀个⾮⽇本的民族时,说他们彬彬有礼,⼀般不会加上这么⼀句“但他们⼜很傲慢、⾃⼤”;当他认为这个民族的⾏为极其刻板时,也不会另外指出“但他们⼜很能适应激烈的⾰新”;当他说这个民族性格温顺,但不会再解释说这个民族不易于驾驭;当他说这个民族忠诚慷慨时,也不会宣称“但也有背信弃义和⼼怀怨恨的时候”;当他说这个民族真诚勇敢,也不会叙述他们的怯懦;当他说这个民族的⾏动完全是为了⾯⼦问题⽽在乎别⼈的评价,也不会再说他们有着真诚的良知;当他描述这个民族的军队像机器⼈⼀样的军纪训练,也不会再讲在这样的军队中⼠兵们也有桀骜不驯甚⾄犯上作乱的另⼀⾯;当他描述⼀个民族如何热衷于向西⽅学习时,也不会再⼤肆渲染其顽固的保守主义;当他著书⽴说论述这个民族如何普遍崇拜唯美主义,因此演员和艺术家具有很⾼的荣誉并不遗余⼒地关注菊花的栽培,那他不会再另写⼀本书来专论这个民族对剑的崇拜以及武⼠极⾼的荣誉。
然⽽,上述所有⽭盾却在有关⽇本的论著中交织着。他们是对的,菊花与⼑,都是⽇本民族画像中的⼀个部分。在很⼤程度上,⽇本⼈兼备了下列各种性格:侵略好⽃⽽⼜爱好和平,追求武⼒⽽⼜崇尚美感,倨傲⾃⼤⽽⼜谦逊有礼,冥顽不化⽽⼜与时俱进,温雅驯服⽽⼜⼼怀怨愤,诚实忠诚⽽⼜背信弃义,坚强勇敢⽽⼜怯懦胆⼩,墨守成规⽽⼜追赶时髦。他们⼗分关注别⼈对其⾏为的感受,但当他⼈对其错误毫⽆所知时,⼜会因⾃责⽽不堪承受。
就是这样⼀个⽭盾的民族,⼀个令世界困惑的国度,⼀⽚与我们⼀⾐带⽔却少有邻⾥之和睦的海岛,我们努⼒去了解却从
未真正了解,我们尝试释放善意却不断被误读与抵触。如今,我们借助图⽚和⽂字,尽量真实全⾯地为你呈现⾯纱下的⼤和民族。
【⼈类情感圈】管窥⽇本⼈的性爱观
古典佛教的教义认为个⼈的欲望是必须从⼈的⼼中根除的罪恶,因此要求⼈们固化承担极端义务及巨⼤牺牲的道德观念。然⽽,尽管⽇本是世界佛教⼤国之⼀,其伦理在这点上却跟释迦牟尼及佛教圣经的训⽰形成鲜明的对⽐。⽇本⼈并不谴责个体⾃我满⾜享乐,他们不是清教徒。他们认为⾁⾝享乐是善的,是值得追求的。这种享乐被追求、被尊重,但是却不能逾越⾃⼰的界限⽽扰乱⼈⽣的重⼤事务。
这种道德观念,使⽇本⼈的⽣活处于极为紧张的状态。在⽇本⽂化中,享乐本⾝并未被教导,因此⼈们极其容易献⾝于⾃我牺牲的义务。甚⾄男⼥之间⽣理的吸引,有时也被最⼩化到只要不影响家庭⽣活正常运⾏即可。在这样⼀个国家,家庭⽣活与男⼥情爱完全是出于不同考虑的基础之上。
⽇本⼈追求⾁体上的享乐,⽽正是这些享乐在他们⾃⼰所建⽴的道德体系中被严肃的⽣活⽅式所不容许。如此⼀来他们使⾃⼰⽣活起来有些⿇烦。他们追求⾁⾝享乐,就像研练艺术⼀样,当他们尽情享乐之后,就为义务⽽牺牲这些享乐。
浪漫的爱情是⽇本⼈所追求的⼀种“⼈类情感”。不管这跟婚姻的形式及家庭义务如何地背离,在⽇本⼈⼼中却是根深蒂固的。和法国⽂学⼀样,⽇本⼩说中充满了浪漫的爱情。主⼈公都是已婚者,双双殉情的主题是⽇本⼈阅读和谈论的最
日本站
爱。10世纪的《源⽒物语》,像任何国家的任何伟⼤⼩说⼀样,是⼀部详尽地描述浪漫爱情的⼩说。封建时代的⼤名以及武⼠的恋爱故事,也属于这种类型。它也是现代⼩说的⼀个主要题材。这与中国⽂学形成了鲜明的对⽐,中国⼈通过在⽂学作品中低调处理浪漫的爱情和性爱欢愉⽽避免了许多⿇烦,他们的家庭⽣活也因此⼗分平稳。
当然,在这⼀点上,美国⼈了解⽇本⼈⽐了解中国⼈更为容易,但这种理解仅仅是浅尝辄⽌。我们对于性爱享乐有许多⽇本⼈所没有的禁忌,在这个领域⽇本⼈并没有太多的道学说教,但我们却有。他们认为,性和任何其他“⼈的情感”⼀样,在⼈的⽣活中只占着次要的地位,⽽且是完全正常的。“⼈情”并⽆任何罪恶之处,因此对性爱欢愉不必严厉说教。他们也经常谈论这样的事实:英美⼈⼠认为他们所珍视的画册有些是⾊情的,并把吉原——艺伎和娼妇聚集的地⽅——看成耸⼈听闻的场所。⽇本⼈对这种评论⾮常敏感,但法律规定并不能消除⽂化差异。
受过教育的⽇本⼈深刻意识到,英美⼈认为邪恶、淫秽的事在他们眼中却并⾮如此。但他们并未意识到我们的传统态度跟他们的原则——即“⼈情”不可侵扰⼈⽣的重⼤领域之间所存的鸿沟。然⽽,这正是我们难于了解⽇本⼈对爱情及性爱享乐的态度的主要原因。他们把属于妻⼦的领域与属于性爱享乐的领域完全区分开,两个领域都同样公开及光明正⼤。这两者在美国⼈⽣活中是彼此分开的,⼀种是男⼈向公众承认的,另⼀种则是秘密的。之所以区分,是因为前者属于⼀个⼈主要义务的领域,后者则属于次要享受的领域。这种划分不同领域的⽅式,把⼀个家庭中的理想⽗亲与⼀个四处游荡寻花问柳的⼈区分开来。⽇本⼈并不像美国⼈那样认为爱与婚姻应该是合⼆为⼀的。我们承认爱在选择配偶中所占据的基础性作⽤,“相爱”是最被接受的结婚理由。婚后丈夫受到另⼀个妇⼥⾁体上的吸引是对其妻⼦的⼀种侮辱,因为他把原应属于她的东西给予了别⼈。⽇本⼈却有不同的看法,在配偶的选择上,年轻⼈必须遵循⽗母的决定,然后盲⽬成婚。
在与妻⼦的关系上,必须遵循严格的礼节,即使在⽇常的家庭⽣活中,⼩孩也看不到⽗母之间任何情爱的表⽰。正如⼀位当代⽇本⼈在杂志中所说的那样:“在这个国家,⼈们认为婚姻的真正⽬的是传宗接代,任何其他⽬的⼀定是与这个真正的意义相违背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个男⼈必须把⾃⼰限制在这种⽣活⾥,才算品德⾼尚。只要能够负担,他就会⼀个。与中国形成鲜明对⽐的是⽇本的男⼈并不把他所迷恋的妇⼥带⼊到家庭当中,要是他这么做,就会使两个本该分开的⽣活领域混淆在⼀
起。这个⼥⼈可能是艺伎,在⾳乐、舞蹈、按摩以及娱乐艺术等⽅⾯经过了严格训练,她也可能是个娼妓。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要跟⼥⼈的雇主签订契约,这份契约保证⼥⼈不被抛弃,并确保她的⾦钱报酬。他将她安置在独⽴的场所,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当⼥⼈有了⼩孩,⽽男⼈希望将其与⾃⼰的孩⼦⼀起抚养时,他才把⼥⼈带回家中。这个⼥⼈在家庭中的地位并不是妾,⽽是被指派为仆⼈。她的⼩孩称合法的妻⼦为“母亲”,⽽⽣母与他的关系并不公开。整个东⽅式的⼀夫多妻制,在中国是最为典型的,在⽇本则不是。⽇本⼈对家庭义务和“⼈的情感”甚⾄在空间上也是分开的。
只有上层阶级才有能⼒供养情⼈,但⼤多数男⼈都有艺伎或娼妓的经历,这种拜访并不是偷偷摸摸的。男⼈夜晚出去放松之前,妻⼦会为他穿戴打扮,他所前往的娼馆可能把账单邮递给妻⼦,她会照付不误,她也许因此感到不悦,但这是她⾃⼰的事。艺伎⽐上娼妓那昂贵很多,⽽且男⼈⽀付这样⼀个夜晚所换得的特权还不包括与艺伎成为性伴侣的权利,他所获得的是愉悦来⾃那些为进⼊⾓⾊⽽受过⼩⼼翼翼训练、服饰华丽、举⽌谨慎的⼥⼦。为了亲近某个艺伎,男
⼈必须成为她的资助⼈,签订契约,根据契约那位艺伎将成为他的。或者,他就必须靠⾃⾝的魅⼒俘获艺伎,使她⾃愿地向他投怀送抱。不过,与艺伎共度⼀夜也不是不包括性的成分,她们的舞蹈、妙答、歌曲、姿态向来都具有暗⽰性,⽽且经过⼀番精⼼的安排,表现出上层阶级妇⼥所没有的⼀切。它们是“属于⼈的情感的领域”,可以使⼈们从“孝的领域”中得到舒缓与慰藉。⼈们没有理由不沉迷于这种享乐,但这两个圈⼦是分属于不同领域的。
娼妓住在有营业许可的娼馆,⼀个男⼈与艺伎共度⼀晚之后,如果愿意,还可以去娼妓。娼妓收费低,收⼊较低的男⼈只能在这⾥得到满⾜,⽽与艺伎⽆缘。娼馆将⼥⼈们的照⽚对外展⽰,男⼈们通常都花很长时间公然地玩味,然后做出选择。这些⼥⼦⾝份地位低下,⽽不像艺伎那样⾼⾼在上。她们⼤都是穷⼈家的⼥⼉,在家⼈极为窘迫时被卖到娼馆,并未受过艺伎娱乐艺术的训练。早些时候,这些娼妓必须坐在公开的场所供⼈挑选,实际上游客看到的只是她们毫⽆表情的脸孔,如同没有情感的瓷器。后来由于西⽅⼈的指责,⽇本⼈中⽌了这种做法,现在她们的相⽚成了代替品。
男⼈可以在这些⼥⼈之中挑选⼀位,成为她唯⼀的客⼈。与娼馆订⽴契约之后,就会把她作为安置下来。这种⼥⼦受到契约的保护。然⽽,⼀个男⼈也许未签订契约,就⼥服务员或⼥售货员做,这些“⾃愿”是最没有保障的。也许她们与那些男⼦是真⼼相爱的,但她们不属于任何被认可的义务领域。当⽇本⼈读到我们的故事或诗篇中,有描述被恋⼈遗弃的悲痛的⼥⼦“将孩⼦放在膝上”时,他们把这些私⽣⼦的母亲看作他们⽂化中的“⾃愿”。
同性恋也是传统“⼈的情感”的⼀部分。在古代⽇本,同性恋是武⼠和僧侣这种具有较⾼社会地位的⼈之间被认可的⼀种享乐。到了明治时代,⽇本⼈为了赢得西⽅⼈的认可做了很⼤努⼒,在法律上禁⽌了许多风俗,规定同性恋⾏为在法律上
应该受到惩罚。但是今天它依然归类于“⼈的情感”,道学说教的态度与它是不相宜的。但它必须保持在适当的位置,不能妨碍家庭的原有秩序。因此,⽇本⼈简直⽆法想象⼀个男⼈或⼀个⼥⼈被动地“变成”同性恋者的危险,虽然⼀个男⼈可以成为职业。⽇本⼈感到特别惊奇的是:在美国,成年男⼦居然会成为处于被动地位的同性恋。在⽇本,成年男⼦只会寻男孩为同性恋对象,因为成年⼈认为被动的⾓⾊有损尊严。⽇本⼈对⼀个男⼈能够做及能保持⾃尊的事划出了⾃⼰的界线,但他们的界定跟我们的并不⼀样。
⽇本⼈对⾃淫的乐趣也不会进⾏严厉说教,没有⼀个民族像⽇本有那么多⾃淫的随⾝道具。在这个领域,⽇本⼈也企图掩盖这些道具所受到的部分公众吸引⼒,企图避免外国⼈的⾮难。但他们⾃⼰并不认为这些道具是不洁的。西⽅⼈强烈地反对⼿淫,⼤部分欧洲国家甚⾄⽐美国还要强烈,这在我们成年以前就已深深地印在我们的意识中。男孩会听过很多秘密的传闻,说⼿淫会使⼈疯狂,或者使⼈秃头。在幼年时期,母亲就监视着他,也许她会把⼿淫看成⾮常严重的问题,并对他进⾏体罚。也许她会把⼩孩的两⼿绑起来,并告诉他上帝会处罚他。⽇本的幼⼉和少年并没有这类经验,成年后不会产⽣像我们这样的态度。⾃淫是⼀种乐趣,他们对此并不会感到罪恶。他们认为只要将它限制在⾼雅⽣活中的次要地位,就完全可以控制它。
本⽂摘选⾃《菊花与⼑》东⽅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