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 布罗迪动物之镜院当代小说动物叙事的人性之思
王桂妹吴南
动物作为自然繁衍法则产生的非人生命体,在人类生命历史演进中扮演着重要角,与人类的关系更是源远流长、复杂多变。从人类早期的动物图腾崇拜到家畜圈养再到宠物文化,动物始终存在于人类的历史与现实生活中。人类也以文学的方式表达对动物的想象与情感。就中国动物书写文本而言,远到《山海经》中描摹的各类神奇异兽,近到《聊斋志异》中的花妖狐怪,直到当代生态文化景观中的动物书写,动物既生活在人类现实生活中,也存在于人类文学想象世界里。尤其是90年代以来,随着环境保护主义的兴起,人们具有越来越强的生态意识,而生态危机也令人们意识到应给予动物更多的同情与关怀。21世纪以来,与动物相关的文学题材创作展现出明显的生机与活力,出现了一大批以动物为核心的小说。作家笔下的动物形象跨越了山林和都市,囊括了从野生动物到家养宠物,承载了更为深刻复杂的人性之思。文学研究界也越来越关注这类作品,汪树东、唐克龙、丁帆等人从生态角度对此进行了深度研究。学界有关动物叙事的另一类研究是从当下回溯到历史深处,发掘中国传统文化与文学中的动物书写。吴杰华、芦笛、王彤等人深挖人与动物的历史脉络,剖析人对动物的“处理”方式及其深层伦理、时代潮流、风俗等原因。这些研究旨在通过历史研究体现现实关怀,探讨现实环境
中人与动物的和谐共生关系。①随着地球生态环境的恶化,生态批评、动物伦理正成为学界探讨的热点。说到底,人类关注自然、气候、动物,仍是关注人类自身的生存状况。本文对21世纪以来动物叙事的剖析,同样是以动物为镜反思人性的缺失,扩展人性的边界。
一、“最后一只……”的书写深意:人类文明的傲慢与野生动物的生存困境
人类文明的发展使人类自视为万物灵长与自然主宰。甚至在“人定胜天”的自信与傲慢中任意改造自然、破坏自然,在利益与贪欲的驱使下猎杀野生动物,致使野生动物濒临灭绝。这种人类中心主义剥夺动物的生命权利,挤压动物的生存空间,以此满足人类的物质、心理欲求。古罗马时期的亚里士多德等哲学家就从伦理层面否定了动物的智性存在,认为“人是自然的王子,万物都向人汇聚”,②人类具有理性、认知、智慧等多种特性,与那些仅依靠本能的动物全然不同。动物被排斥在伦理框架之外,它们本应具有的道德权利
02DOI院10.16551/jki.1002-1809.2022.04.003当代作家评论2022年第4期
①②陈怀宇:《动物研究专题·主持人语》,《澳门理工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
转引自〔法〕吉尔伯特·西蒙东:《动物与人二讲》,第27页,宋德超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21。
和作为自然界生命主体的独立性被忽视和践踏,动物的生命尊严和价值被利益追求所碾压。而随着人类现代文明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这种掠夺变得日益加剧。21世纪以来的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以“最后一只……”为题,描摹人对野生动物的残杀。如叶楠的《最后一名猎手和最后一头公熊》中彷徨于冻土高原上的最后一只公熊;郭雪波的《大漠狼孩》《银狐》中被人类驱赶到沙漠深处,濒临死亡的母狼和母狐;李克威的《中国虎》中在人类干预下走向绝境的华南虎祖祖一家;胡冬林的《野猪王》中与人类纠缠一生最后悲惨死在人类口下的猪王天阉,等等。作家们以泣血的文字,刻画了诸多即将被人类赶尽杀绝的自然生灵,以“最后一只……”的血与泪来揭示动物的不幸,借以映照人性的贪欲与残忍。
杜光辉的小说《哦,我的可可西里》是新世纪反思人类文明与生态冲突的代表作品。小说描摹了未被人类开发的自然天堂可可西里,动物顺应着四季变换自由自在地生活。动物对刚踏足这里的人类没有排斥与敌意。面对测绘队员给予的善意,“喀秋莎”和“雪牛”会主动亲近人类并与他们和谐共处。但是随着王勇刚等人开始在可可西里狩猎,人与动物的“蜜月期”被人类单方面终结。对人类充满信任和友善的动物成了人类餐桌上的美食。动物四散逃离,与人类激烈对峙,以致在万物繁盛的七月,草原也只剩下一片沉寂。杜光辉在谈及小说创作时曾说:“我的眼前时常幻化出濒临灭绝的藏羚羊、野牦牛、黄羊、野马、哈熊、雪豹,它们成地倒在地上,在哀号、在呻吟、在绝望、在祈求……我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对人性中的丑恶产生了无比的愤慨和痛恨,甚至对我们人类中的另一类人产生了绝望。”①人
类在猎杀野生动物,把它们当作资源任意索取时,毫无悲悯之心,完全抹杀了动物作为自然生命主体的地位。他们践踏的不只是野生动物,更是人类应给予自然生命的责任和义务。除了《哦,我的可可西里》,姜戎的《狼图腾》也是新世纪动物书写的经典文本,尽管引发了不少争议。这些自然之子遵循自然法则,以体智慧围捕黄羊,偷袭战马,展现着自然野性。但正是这种自然野性在人类经济与科技的发展中不断受到围剿。
法国思想家阿尔贝特·史怀泽在其著作《敬畏生命》中,曾提出动物伦理地位和伦理属性问题,认为“思想再也不能回避敬畏一切生命和爱一切生命的伦理学”,进而呼吁“把爱的原则扩展到动物,这对伦理学是一种革命”。②无独有偶,叶广芩也描摹着“动物的高贵与尊严”,并提醒人们敬畏大自然正是敬畏人类自己:“当我们谈论保持人类尊严的时候,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发展,对动物的尊重,何尝不是保持人类尊严的一个重要部分。”③在新世纪以来诸多以动物为主题的小说中,作家们正是借助“最后一只……”的悲剧性来呼吁对自然界一切生命的敬畏。陈应松的小说《豹子最后的舞蹈》以动物的叙事视角,讲述豹子家族的死亡之旅。一只叫“斧头”的豹子不但经历着自然环境恶化,被猎人老关一家诱捕和追杀,还经历了家族成员的死亡,亲眼目睹了母豹被人类虐杀。这种动物视角虽然依旧是“人”在替动物感知、替动物说话,但叙事者化身为动物也表明对待动物态度的一种转变。人已经开始放低姿态,切身体验这些动物的恐惧、哀伤与绝望,在与动物的共情中表达对这些生命体的同情与尊重。美国学者彼得·辛格在《动物解放》中曾系统阐释过动物的情感表现。他认为:“无论在科学上还
是哲学上,都没有适当的理由否认动物能感受痛苦。如果我们不怀疑其他人能感受痛苦,也就不应怀疑其他动物能感受痛苦……动物所感受的痛苦或快乐没有人的重要,在道德上不到正当的理由。”④正是在此意义上,物我隔膜状态正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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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第4期当代作家评论
转引自王光东:《总序:新世纪以来的“生态小说”》,陈思和、王光
东编:《新世纪小说大系2001-2010》(生态卷),第3页,上海,上
海文艺出版社,2014。
夕又米微博〔法〕阿尔贝特·史怀泽:《敬畏生命》,第76页,陈泽环译,上海,
关智斌个人资料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
叶广芩:《老县城》,《中国作家》2003年第1期。
〔美〕彼得·辛格:《动物解放》,第15页,祖述宪译,青岛,青岛出
版社,2004。
大自然命运共同体的观念取代。
征服与猎杀野生动物的原因是人的心理欲求往往超出了生存本身。尤其在当代社会,猎杀野生动物常常不是生存需要,而是通过猎杀动物来获得一种精神满足。这种猎杀已远超大自然种繁衍与物种平衡的需求,而是拥有了高度文明并掌握了高端武器的人类对手无寸铁的动物的任意主宰和剥夺。《怀念狼》中,当狼最后被屠杀殆尽时,人却逐渐生长出了动物的皮毛,失去了人性,变成了人狼,在毁灭中呼唤、怀念着被自己亲手毁灭的种。人类在摧毁动物生命的同时往往也摧毁了人类追求的独特价值。当人类残酷冷漠地对待动物,对待人以外的生命体时,这种冷漠和残酷也同样会在人类之间蔓延,反噬人类自身。可见,新世纪文学中“最后一只……”的深层书写意图正显示了人类对自然、动物、自身认识的深化。人类对不同生命体的责任和怜悯,也正是对人类自身的责任和怜悯。
二、动物伙伴的忠诚与仁义:非人之人性
人类文明对自然的破坏,对野生动物家园的侵占造成的生态失衡,已经成为人类社会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但是野生动物与人类生活世界毕竟还构成一种远距离的“对峙”,而家养动物则因与人类长期共同生活,形成了与人类更加贴近的情感模式,成为人类的亲密伙伴。家养动物对人类表现出的信赖、忠诚,得到了最为持久、感人的描摹。相反,人们很少反观、质询人自身是否具有这种品性。这种对动物单方面的要求随着人们对动物伦理、动物权利的关注而发生了转变。动物伙伴再次成为人性之镜:当动物具备了这种可贵的人性,人性本身反倒显得贫乏和可疑。新世纪以来诸多文学作品正是通过动物的“有情”和“深情”,反照出了人的“薄情”和“无情”。以动物的忠诚、信赖等品性批判人类的自私,从而深刻拷问和反思人性。
在迟子建的《一匹马两个人》中,老马是对家和主人充满忠诚与爱的动物形象。老马作为家中的脚力,常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即使遭受主人的鞭打也不会责备主人,反而责怪自己。当老夫妇因儿子犯罪入狱而毒打它,发泄内心的痛苦时,老马默默地忍受。当老太婆因为意外摔下马车磕死在石头上时,它责怪自己年老体衰、腿脚不便导致主人死亡。当老夫妇去世以后,老马失去主人的庇护,瘦骨嶙峋。即使如此,它仍以羸弱之躯奔跑于麦田,驱赶鸟和来偷麦子的薛敏母女。最终,老马被薛敏割伤前腿,死在了麦田。作品展现出老马奉献了一生的“忠诚”与“仁义”。老马不再是匹家养动物,更是家庭中的一员:“它在别人家是马,在他家就是人。”①作者以这匹老马诠释了动物对主人的情感依赖
和无私奉献,同时也映照出了主人及周围邻居的自私、冷漠和残忍。主人的儿子因报复邻居而两度入狱,邻居薛敏则为了偷割麦子用镰刀割伤老马。相较这匹老马,人与人之间没有温情,而是互相鄙视、仇视和伤害。
在人类的动物伙伴系列中,除了马,狗也是作家始终描写的对象。陈应松的小说《太平狗》借狗写人,以人写狗,在人与狗的生活对比中,映照出底层人的悲惨命运。太平作为神农架的赶山狗,追随主人来到城市却惨遭主人遗弃。它流转于城市狗贩子手中,穿梭于城市底层的劳动者之间,备受欺凌。它睡在街角,吃腐肉,在垃圾箱里寻食物,与患有狂犬病的流浪狗在屠狗的笼中撕斗,只为获得勉强果腹的腐烂内脏。太平狗的主人程大种也一样,被城里的亲戚赶出家门,与流浪汉为伍,在危险的工作环境中承受着人与人之间的欺诈。人与狗共同被打入生活的最底层,但狗却始终怀着对主人的忠诚、对故乡的思念和热爱,并在历尽艰辛后回到家乡。而人则为了生存的欲望苟活于城市,最终被城市欲望所吞噬。
家养动物以人类为生存依托,即便是宠物也往往带有被驱使的烙印。如果说野生动物因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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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迟子建:《一匹马两个人》,程永新主编:《2003年〈收获〉中短篇
白静 乔宇
小说精选》,第42页,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更强的行动力而使人类的管控力有所不及,那么家养动物则因一切被人类直接掌控而显得更为孤独与无助。自笛卡尔以来,动物工具论者习惯以物化的思维方式去定义动物,并名正言顺地将动物当作单纯的物,进而顺理成章地剥夺动物的伦理属性和伦理意义。这种观念随着人与自然矛盾的激化和人类现代文明弊病的显现,越发显出狭隘之处。新世纪以来很多动物书写都试图展现并肯定动物身上的情感意识。尤其当动物的情感和人类的自私冷漠相对照时,在人与非人的碰撞中,人性的卑劣被刻画得尤为深刻。在人与动物的情感关系中,当动物表现出一以贯之的忠诚时,人往往却成为背叛者。在杨志军的《原野藏獒》中,母獒卓娃和公獒鲁噶为了能与伴侣和幼崽相守团聚而日夜奔跑。与之相对照,人类的母亲却为了获得更好的物质生活,绝情地离开了丈夫和孩子。迟子建的《越过云层的晴朗》中的黄狗虽然辗转经历了多个主人,但它铭记与怀念每个主人,感恩人类给予的食物与庇护。它对每一个收留它的主人都极尽忠诚,哪怕被厌恶与抛弃。但是人类却功利而善变,他们认为每一个被他们喂养的动物都理应奉献。小说里的黄狗虽然在雷雨中救了主人,最终还是被主人毫不在乎地丢弃。在人与动物的情感比对中,动物的感情往往显得更为简单与纯粹,而人类情感却掺杂了各种杂质,显得浅薄而功利。
三、情爱与母爱:动物性与人性的共性参照
如果说动物身上的忠诚与仁义是在与人类共同生活中形成的依赖关系,那么情爱和母爱则更带有本能特征。当人类的情感被物质利益束缚时,动物的情爱与母爱往往显得更单纯、勇敢、宽容和无私。新
不知不觉天就亮起来是什么歌世纪以来的很多小说都曾描摹过动物之间的这种深厚情感。杨志军的《藏獒》虽然描写的是人与藏獒相依相伴的故事,但也没有把狼简单化和符号化,狼被写得颇具人性。其中有一对同甘共苦的狼伴侣,母狼因被山上滚下的冰雪砸伤而无法猎食,公狼不离不弃,带她避开了人和同族,躲在一处山石的裂隙中。孤立无援的状况不仅让它们随时面临藏獒和野兽的攻击,也面临食物匮乏的困境。公狼无计可施,只能通过模仿牧民下跪磕头的动作向人类乞讨食物,并忍着饥饿,把糌粑带回给母狼充饥:“它把木头匣子拖到裂隙下面后,就耐心等着自己的伴侣,连看都不看一眼糌粑,只让难以控制的口水一串一串往下流着。一瞬间,瘌痢头公狼好像不是狼了,不是父亲眼里自私自利的恶兽了,而是一只先人后己的藏獒,或者是一个人,一个从来就不会贪得无厌的僧人。”①被人类视为残忍的兽类,在杨志军笔下充满着人性光辉,显得如此动人。相反,人类有时因受利益的驱使,反倒失去了这种情感能力。迟子建的《候鸟的勇敢》就以动物伴侣的深情来反衬人性的压抑。小说以候鸟和“候鸟人”为切入点,贯穿起自然和社会两个空间。小说中一对颇具灵性的东方白鹳,年复一年地顺应时节来到管护站繁衍后代。雄鸟在捕食时被偷猎者的鸟胶缚住而受伤,最终无法按时跟随族迁徙,只能独自留下。而雌鸟在将孩子顺利送上迁徙之旅后,竟然抵抗着严寒勇敢地飞回了管护站,回到了伴侣身边。“它们以河岸为根据地,雌性白鹳一次次领飞,受伤白鹳一遍遍跟进,越飞越远,越飞越高。”②虽然这对东方白鹳最终没能逃过暴雪,却始终不离不弃,死在一处:“翅膀贴着翅膀,好像在雪中相拥甜睡。”③迟子建以悲情的笔触表现了东方白鹳夫妇生死相依的动人故事。小说中的白鹳虽是动物,但却极具人情、人性之美。无论是雌性白鹳在雄鸟受伤时的焦急无助,在分别时与伴侣的依依不舍,还
是最后毅然返程,与伴侣共赴风雪,都令人感动。在白鹳夫妇身上我们感受到动物对伴侣的深情。反观小说中张黑脸和德秀之间的爱情,反倒显得怯懦、压抑。德秀因婚姻不幸而遁入空门。她与张黑脸因庙中筑巢的一对东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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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杨志军:《藏獒》,第188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③迟子建:《候鸟的勇敢》,《收获》2018年第2期。
鹳而心生爱恋。两人违背戒律偷食禁果,但爱情并未让两人勇敢地打破世俗规约,反而带给他们深深的恐惧与自责。在德秀眼中,他们的爱恋和犯戒都是充满罪恶的,以致“她进每一重殿,都拎着一条半湿的毛巾,将跨过的门槛仔细擦过,生怕戴罪之身,肮脏了门槛”。①迟子建用动物爱恋的勇敢无畏反衬出了人类爱情的重重矛盾和禁锢。束缚德秀的看似是宗教戒律,实则是周围的流言蜚语,是底层民众的自卑意识。这种意识使她尝到幸福甘甜时,不是惊喜地拥抱而是恐惧地排斥。而当这种爱情与权钱交易、盘根错节的世态人情相扭结时,相较那一对勇敢的白鹳,人类越发显得可悲、可怜。
作为一种生命本能,与情爱相连带的还有母爱。从本质上讲,动物的母爱与人类并无差异。
《候鸟的勇敢》除了对雌鹳爱情的展现,还表现了它的伟大母性。雌鹳深深眷恋自己的伴侣,但对它来说,母亲的职责却更重大。因此,当族南飞时,它首先选择将孩子送上迁徙之旅,然后回来与伴侣同生共死。相较于爱情,母爱更加无私与包容。新世纪以来的许多动物小说都曾表现过动物的母性。《狼图腾》中被人类掏去狼崽的母狼会对军马实施自杀式攻击,把自己的身体坠挂在马身上撕扯马腹。失去孩子的愤怒让它们疯狂,无惧马的踩踏,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胸腹被踢烂也要向人类发泄自己的丧子之痛。在郭雪波的《银狐》中,老母狐一生都在繁衍幼崽,领导狐族。姹干·乌妮格作为最小的幼崽,得到她最多的关怀与爱护。她在奶水并不多的情况下,尽量给这个最为弱小的孩子更多哺喂,怜爱地清理它的毛发。在其他幼崽独立离家后,仍将这只幼崽留在身边,将其视为继承者,教它生存技巧和心理战术。即便后来自己地位受到姹干·乌妮格的挑衅,老母狐仍选择了容忍和退让。如果说《狼图腾》与《银狐》表现的是动物的母性,那么郭雪波的《大漠狼孩》书写的则是超越物种隔阂的更为博大的母爱。小说中的母狼被人类杀死了伴侣和多只狼崽,仅剩的幼崽白耳也被人类带走。失去幼崽的痛苦让母狼在见到吸吮乳汁的人类婴儿小龙时将其叼走,它把小龙当作自己的孩子。自此狼崽走进了人类世界,而人之子则走向了自然成为狼孩。小说中促成母狼养育狼孩的根本原因是母性。它原本只是潜入人类村庄伺机报复,但是
“哺乳的母子和自个儿涨疼的三只使它改变了最初的复仇本意。它要回一个自己能哺乳的崽娃”。
②母性的本能在这一刻超越了物种的界限与仇恨,那流淌着的白乳汁刺激着它的母爱,绯红的晨霞中母狼的脐下“跪蹲着一个两条腿的人娃,正仰着头儿裹吸母狼的奶!那母狼则微闭双眼,神态慈柔,无比的满足和惬意”。③母狼用母爱消弭了人与动物的隔阂与仇恨,展现出母性的传大。
白沟箱包批发
新世纪以来的中国作家正是通过书写动物的母性来映衬人性,用人与动物共有的情感特质打通传统意义上主客体的隔阂。这种对雌性、母性乃至人性的思考传递出“万物有灵”“众生平等”的思想观念。当受情爱与母爱原始本能驱使的动物更接近人类,甚至比人类更具人性光辉时,人类是否仍具有长久以来的优越性?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本文系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五四文学革命场域中的旧体文学考论”(2021B197)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王桂妹,吉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吴南,吉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责任编辑李桂玲特邀编辑杨丹丹)
①迟子建:《候鸟的勇敢》,《收获》2018年第2期。
②③郭雪波:《大漠狼孩》,第47、50页,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
2005。
42当代作家评论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