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化美术学校:传灯者
“在完全与西方艺术现状隔绝的情况下,艺术家之间自然形成如佛家传灯或薪火相传式的关系,其中资讯和导师人物至关重要。”――当代著名艺术批评家栗宪庭多年以后,画家赵文量、杨雨澍再次见到了两位老师。
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夏日。雨后初晴,阳光大好。他们走出北海公园后门,在灰墙的拐角,看到两个瘦削高挑的老太太,穿着浅灰旗袍,外罩中式对襟罩衫,脚穿平底浅口鞋,虽已年近七十,但脊背挺直,缓缓并肩而行,手中各提了一个小画箱。杨雨澍仿佛电击一般,脱口呼出:“大先生、小先生!”
两位老人回头,有些惊愕。很久没人这样称呼她们了。
“小先生”熊先菱先认出了他们。“大先生”熊先蓬已现老态,但风范依旧,笑容一如既往的宽厚。劫后重逢,老师和学生紧紧握手,不肯松开。
“真的想不到,两位先生已经70多岁了,还坚持户外写生。”回想起当时,赵文量对《中国新闻周刊》感慨。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两位先生。
作别之后,走出几十米,他们忽然听到先生们在背后喊:
“孩子们,回来,回来!”
小先生从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在他们手中,笑盈盈地说:“拿着吃吧!”
已经40多岁、两鬓斑白的他们,在老师眼中仍是孩子。
沙井胡同3号院
1958年夏天,后来成为“无名画会”和“玉渊潭画派”开山者的赵文量,还只是一个待业青年。那年他21岁。陈松伶图片
颠簸的公交车上,售票员毕恭毕敬地给每位乘客端上滚烫的茶水,让人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之后,售票员例行拿起竹板,摆好姿势,开始说天津快书《歌颂》。
抱着画箱的赵文量把目光转向窗外。满街都是小高炉,黑里透红,浓烟滚滚。墙壁上粗暴地涂抹着硕大的谷物和棉花、肥壮如象的家畜,满目都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天上没玉皇,我就是玉皇”之类的巨型美术字。一辆大卡车绝尘而去,车斗里黑压压都是“除四害”打死的麻雀。
车渐渐驶近南锣鼓巷,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赵文量穿过南锣鼓巷,径直走进沙井胡同3号院。
住在沙井胡同2号院的杨婶,正领着胖嘟嘟的女儿,透过虚掩的门,好奇地窥探着这个名为“熙化美术学校”的神秘院子。高高的台阶,红漆木门,黄铜门环,透着气派。
她后来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在他们这些街坊眼里,
熊家是大户人家,熊家小是知识分子,“一看就和普通老百姓不一样,白白的,高高的,文文静静的,夏天穿着月白的长衫,出门都坐人力车”。
每天,都有各各样的人,走进这座院子。
赵文量从小喜欢绘画,曾报考沈阳鲁迅美院附中,落榜。1954年他跟随在石油部当俄语翻译的父亲来到北京,进了一个美术补习班,只去了4次就不去了,理由是不喜欢素描,只喜欢彩。1956年,他报考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在面试现场不知轻重地宣称:“我看现在的绘画千篇一律!”被拒之门外。
无意中,他看到一个邻居画的大幅油画,鲜明生动,“仿佛能闻到果香味儿”。一问才知,她是在熙化美术学校学的画。
赵文量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这里,“非常干净,非常安静,在那个人人癫狂的时代里是一方净土”。更重要的是,教师熊先蓬、熊先菱妹并没有强制他从素描学起,而是允许他学自己最爱的油画。
油画班价格不菲,每学期(半年)要39块人民币,但赵文量毫不迟疑地报了名。
lol进不去1959年,15岁的杨雨澍报考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因出身问题而落榜,也来到熙化。
无名画派的另一重要成员张达安则是于1956年进入熙化
的,他也是中央美院附中的落榜者。
这些被主流拒绝的艺术青年,在熙化到了他们的秘密花园,并在此后漫长的一生中并肩而行。
“太太的客厅”
熙化美术学校其实不是学校,只是一个民间美术补习班。沈腾台词
学校的前身是北京女子西洋画学校,1926年,由留日归来的唐守一(婚后改名为熊唐守一)创立,原校址在东城无量大人胡同4号。
唐守一和李宗仁夫人郭德洁私交甚笃(一说是郭德洁的结拜妹),两人都热心公益事业和妇女解放运动。唐守一的丈夫熊绍望也曾留学日本,1911年曾参加辛亥革命,归国后在大学任教。
“当初的女子西洋画学校,类似于林徽因、梁思成的‘太太的客厅’,是社会名流出入、清谈的地方,有下午茶、点心和咖啡,不定期还会有舞会。”收藏家贾俊学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曾从潘家园淘到熊绍望分别写于1958年和1969年的两份《自我检讨》,从此对熊氏夫妇的经历发生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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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学校奉教育局的命令,更名为熙化美术补习学校,并搬迁至唐守一夫妇的宅院一沙井胡同3号院。
1954年,唐守一病逝,熊绍望接任校长,女儿熊先蓬、熊先菱妹担任教师。学生中不乏社会名流,如梅兰芳的儿子梅
绍武、电影《盘丝洞》的演员汪洋,甚至还有外国学生。
但对熙化的历史,赵文量们一无所知。他们进入熙化时,熊绍�的长子已在反右运动中被划为右派,熊家人越加低调了。
当时,熙化美术补习学校是熊家的主要经济来源。熊先蓬教油画,妹妹熊先菱教素描和水彩。分为白班和晚班,白班主要面对想专事绘画的青年和经济条件较好的全职主妇(其中有一些是军人家属),晚班则面向业余爱好者。白班又分大班和小班。大班面向有一定功底的学员,小班则注重基本功的训练。梦幻西游经典名字
赵文量上的是大班,杨雨澍是小班,而张达安当时还在上中学,因此上的是晚班。
张达安很看不起那些来学画的太太们,觉得她们就是吃饱了撑的,点乐子打发时间。“可如今想想,我觉得她们非常可敬。在那样的年代里,大家好像都疯了。可她们竟然愿意静下心来接受艺术的熏陶,
这太不容易了。”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年愤世嫉俗的他,如今性情平和了许多,总是笑眯眯地听着赵文量和杨雨澍说话,偶尔才插上几句。
“有时候,人可能要经过一辈子才能明白,自己是什么,艺术是什么。”杨雨澍感叹。他脸庞的轮廓倔强,眼神却柔和。“艺术是自由的表达,每个人在艺术面前都是平等的。”吃葡萄干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