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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太初杂文序
司马光
天下之(结构助词,用在主谓之间,不译)不尚(崇尚。清·蒲松龄《促织》:“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明朝宣德年间,皇室里崇尚斗蟋蟀的游戏,每年都要向民间征收)儒久矣。今世之士大夫,发言(开口)必自称曰儒。儒者果何如会计人员年终总结(如何,怎么样。用于询问。《史记·项羽本纪》:“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于是张良到军营门口樊哙。樊哙问:“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哉?高冠博带、广袂(mèi,衣袖,袖口。明·高启《书博鸡者事》:“第为上者不能察,使匹夫攘袂起,以伸其愤。”——但做上级的人不能察明下情,致使百姓捋起袖子,一起奋起,发泄自己的愤慨。)伴娘门之衣谓之儒邪?执简(古代用以书写的竹简,这里指竹简编的书册)伏(身体前倾靠在物体上)册、呻吟(诵读,吟咏。汉·王充《论衡·案书》:“刘子政玩弄《左氏》,童仆妻子,皆呻吟之。”——刘子政欣赏《左传》,他的童仆妻子儿女都能诵读《左传》)不息谓之儒耶?又况点墨濡翰(rú hàn,蘸笔书写或绘画)、织制绮组(qǐ zǔ,丝绸的绶带,比喻华美的文辞)之文以称儒,
亦远矣。
天下不崇尚儒者已经很久了。现在的士大夫,说话就必定自称是儒者。儒者究竟是怎样的呢?戴着高大的帽子、系着宽阔的衣带的人就是儒者吗?手里拿着竹简编的书册、不停地吟诵诗文的人就能称他为儒者了吗?更何况能蘸墨书写出有绮丽文采的文章的人要称为儒者,也还差得远呢。
舍此勿言,至于西汉之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之欧阳歙(xī)、张酺(pú)、胡广,世之所谓大儒,果足以充儒之名乎?
放下这些不说,就是西汉的公孙丞相、萧望之、张禹、孔光,东汉的欧阳歙、张酺、胡广,这些世人所说的大儒,他们果真足够担当起“儒者”这一称呼吗?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愤(忧愤)其然。读先王之书,不治(研究,分析)章句(古文的章节和句读),必求其理中国农业大学专业而已(罢了)矣。既得其理,不徒(只,只是。司马迁《廉颇蔺相如列传》:“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只是在我看来,强大的秦国不敢对赵国发动战争的原因,只是因为有我们两人在)诵之,以夸诳(kuākuáng,夸大其词以欺骗)于人,必也蹈(实行,践行)而行之。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常对此很忧愤。他读上古君王的书,不研究词句,而必定学习其中的道理罢了。(颜太初)掌握了先王书中的义理之后,不是仅仅称道它,用来夸大欺骗世人,而是必定亲自去实践,
在其身与乡党(指乡里、家乡,乡族朋友。古代五百家为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合而称乡党)无余,于其外则不光(不能发扬光大)。不光,先王之道犹蘙如(yìrú,被遮蔽的样子。蘙:遮蔽。如:用于语末,相当于“然”。《孟子·尽心上》:“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君子教导别人应该如射箭一样,拉满了弓,却不发箭,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以便让别人观察和体会)也,乃求(寻。司马迁《廉颇蔺相如列传》:“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寻一个可以出使并回复秦国的人,没有到)天下国家政理风俗之得失,为诗歌洎(jì,到,及)文以宣畅(宣扬,传布)之。景祐初,青州牧有以荒淫放荡为事,慕嵇康、阮籍之为人,当时四方士大夫乐其无名教(名声与教化)之拘(约束),翕然(xīrán,一致的样子)效(效仿)之,浸(渐渐,逐渐)以成风。太初恶(wù,讨厌,憎恨)其为大乱风俗之本,作《东州逸党》诗以刺(讽刺)之。诗遂上闻(被天子知道了),天子亟(jí,急切)治牧罪。又有郓【yùn】州牧怒属令(主管下的县令。孙樵《书何易于》:“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蚕,隙不可夺。易于为属令,当其无事,可以充役。’”——何易于说:“现在正是春天,百姓不是忙于春
耕,就在侍弄春蚕,一点点时间都不能损失。我是您主管下的县令,现在没啥事干,可以来承当这个差使。”)之清直与己异者,诬以罪,榜掠(péng lüè,是古代一种刑罚,捶击,拷打)死狱中。妻子(妻子儿女)弱不能自诉,太初素(向来,一向)与令善,怜其冤死,作《哭友人》诗,牧亦坐(因为。杜牧《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停下车来,是因为爱赏枫林晚景,那经霜的枫叶竟比二月的鲜花还要火红)是(这)废(被罢免)。
鲁人颜太初,字醇之,常常对此很忧愤。他读上古君王的书,不研究词句,而必定学习其中的道理罢了。(颜太初)掌握了先王书中的义理之后,不是仅仅称道它,用来夸大欺骗世人,而是必定亲自去实践,在他的身外却不能发扬光大。不能发扬光大,先王的道义就湮灭无闻了,于是(颜太初)寻天下国家政治、风俗的得失,写成诗歌文章来宣扬它。景祐初年,青州牧做事荒淫放荡,效法嵇康、阮籍的处世态度,当时各地的士大夫很喜欢他没有名教的约束,都一致效仿,渐渐形成了风气。太初憎恶他深深扰乱了风俗的根本,写了《东州逸党》诗来讥刺他。于是这首诗被天子知道了,天子土立即治了青州牧的罪。又有个郓州牧生气属官清廉正直及他与自己意见不一致,诬陷他有罪,将他用棍棒打死在了鼠狱中。他的妻子儿女由于柔弱不能自己申诉,太初平时与他交好,可怜他冤死,写了《哭友人》诗,郓
州牧也因为这事获罪被罢免。
于时(在这时。明·袁宏道《满井游记》:“于时冰皮始解,波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这时冰面开始融化,水面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层层细浪如鳞,清澈得看得清池底)或(有人)荐太初博学有文,诏用为国子监直讲(官名。国子监是中国古代隋朝以后的中央官学,为中国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又称国子学或国子寺。内设博士五人,正五品上,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助教五人,从六品上,掌佐博士分经教授;直讲四人,掌佐博士、助教以经术讲授)。会有御史素不善太初者,上言徐若瑄大胆人体艺术(上书)太初狂狷(kuáng juàn,狂妄且心胸狭窄),不可任学官。诏即行(立即执行)所至,改除(改任)河中府临晋主簿。太初为人,实宽良有治行,非狂人也。自临晋改应天府户曹,掌南京学,卒于睢阳。旧制(按照旧的制度),判、司、簿、尉四考(任职八年。考,查核、审察,隔年一考),无殿负汽车保险都有哪些(因欠国家赋税而考核为下等),例(按照惯例)为令录(宋代指县令、录事参军一级的地方官吏)。虽(即使)愚懦昏耄(mào年老,八九十岁的年纪)无所取者,积以年数,必得之。而太初才识如此,举进士解褐(脱去布衣,担任官职)近十年,卒不得脱判、司、簿、尉之列以终身,死时盖年四十余。噫,天丧儒者,使必至于大坏乎!将犬吠所怪(形容一些坏人和不懂道理的人结伙诽谤好人。语出战国·楚·屈原《九章·怀沙》:“邑
犬吠兮,吠所怪也。”——乡邑的狗起吠叫,吠叫它们不常见到而觉得奇怪的太阳),桀桀者(发出奸笑声的小人。桀桀:jié jié,拟声词,用于形容小人的奸笑声)必见锄(被铲除)也?何其东北三省是哪三省仕与寿两穷(指仕途不顺,寿命短)如此?
在这时有人推荐太初学识广博有文采,皇上下诏任用他为国子监直讲。恰逢有个平时与太初关系不好的御史,上书说太初狂妄且心胸狭窄,不能任用他为学官。诏书到了立即执行,改任河中府临晋主簿。太初为人,实在宽厚善良有政绩,不是狂妄的人。(太初)从临晋改任应天府户曹,掌管南京学府,在睢阳去世。按旧制,判、司、薄、尉四考,没有殿负,按例可做令录。即使是愚昧懦弱昏聩年老无可取的人,累积够了年数,也一定能够做令录。而太初有这样的才学见识,考中进士担任官职接近十年,却最后不能脱离判、司、薄、尉的行列,死时大概四十多岁。唉,上天要丧儒者,一定让他到这么坏的地步!不是结伙诽谤好人的坏人,发出奸笑声的小人必定会被铲除的吗?为什么像太初这样好的人却仕途这么不顺,寿命这样短啊?
世人见太初官职不能动人,又其文多指讦(zhǐ jié,指责攻击),有疵病者所恶闻(不愿听。恶:wù,讨厌),虽得其文,不甚重之,故所弃失居多,余止(仅,只。清·蒲松龄《狼》:“一
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有位屠户天晚回家,担子里的肉已经卖完了,只剩下一些骨头)得其两卷。在同州又得其所为《题名记》,今集而序之。前世之士身不显于时,而言立于后世者多矣。太初虽贱而夭(地位低,且寿命短),其文岂必不传?异日(他日,日后)有见之者,观其《后车》诗,则不忘鉴戒(引为教训,使人警惕)矣;观其《逸党》诗,则礼义不坏矣;观其《哭友人》诗,则酷吏愧心矣;观其《同州题名记》,则守长知弊政矣;观其《望仙驿记》,则守长不事厨传(chú zhuàn,古代供应过客食宿、车马的处所。语出《汉书·王莽传中》:“吏民出入,持布钱以副符传,不持者,厨传勿舍,关津苛留。”——官吏和百姓出外和回来,要携带布钱作为通行证的副证,对于不携带的人,馆舍不让他住宿,关卡和渡口要盘问扣留。颜师古注:“厨,行道饮食处;传,置驿之舍也。”)矣。由是言之,为益岂不厚哉!
世人见太初官职不高,文章又多是指摘批评的,是有缺点的人不愿听的,即使得到了他的文章也不很重视,圆因此(他的文章)被丢弃流失的居多,我只得到了两卷。在同州又得到了他写的《题名记》,现在结集并为它作序。前代的读书人活着时地位不显赫,但文掌在后代长存的太多了。颜太初虽然地位低寿命短,他的文章难道一定流传不了吗?日后有见到他的诗文的,看他的《后车》诗,就不全会忘了吸取教训;看他的《逸党》诗,礼又义就不会崩坏;看
他的《哭友人》诗,酷吏就会心中有愧;看他的《同州题名记》,地方长官就知道弊政;看他的《望仙驿记》,地方长官就不从事厨传的行业了。由这些来说,他留给世间的益处难道不丰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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