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芜简介
  ⼭峡中(艾芜)
  艾芜(1904—1992),原名汤道耕,四川省新都县⼈。主要⼩说诗歌⽂学作品有短篇⼩说集《南⾏记》、长篇⼩说《⼭野》、《百炼成钢》等。
  《⼭峡中》写于1933年,后收⼊短篇⼩说集《南⾏记》中,是艾芜早期的代表作。⼩说开拓了⼀个新的题材领城,富有神秘的传奇⾊彩,描写了为所迫以盗窃为⽣的⼭贼的⽣活。以魏⽼头为道的这伙⼭减,他们有着奇特的名字,有着不同常⼈的⼈⽣。他们不信菩萨不信书本,“不怕”和“扯谎”成为他们的⼈⽣信条,宁愿铤⽽⾛险,在“⼑上过⽇⼦”,也不愿听任于命运的摆布。他们是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产物,是⼀些性格被扭曲的畸型⼈物。作者正是通过这个⼈⽣社会的特殊⾓落控诉了旧社会的⿊暗和丑恶,同时流露出对他们悲掺命运的同情和叹息。⼩说中的⼈物充满着浪漫、传奇的化⾊彩,他们来⽆影、去⽆踪,⼿段残酷,⽽内⼼深处却仍保留着正常⼈的善良和侠义,作者对这伙⼭贼采取了既批判⼜同情的态度。⼭贼中野猫⼦的形象最为感⼈,她既有被罪恶社会所扭曲的“野性”的⼀⾯,⼜有不曾完全泯灭的“⼈性”的⼀⾯,是⼀个“⼈情”与“野性”和谐统⼀的艺术形象。
  悲剧故事的展开和多姿多彩的⼭光⽔⾊的描写构成鲜明对⽐,显⽰了浪漫主义⾊彩。借⾃然景物的美反衬出⿊暗的⼈⽣社会的丑,借⾃然景物的丑来烘托故事的悲剧⽓氛。语⾔简洁、明快,动作性强,是反
映我国西南边疆风⼟⼈情的优秀⼩说诗歌⽂学作品。
  (冯敏)
  原⽂
  江上横着铁链作成的索桥,巨蟒似的,现出顽强古怪的样⼦,终于渐渐吞蚀在夜⾊中了。
  桥下凶恶的江⽔,在⿊暗中奔腾着,咆哮着,发怒地冲打岩⽯,激起吓⼈的巨响。
  两岸蛮野的⼭峰,好象也在伯着脚下的奔流,⽆法避开⼀样,都把头尽量地躲⼊疏星寥落的空际。
  夏天的⼭中之夜,阴郁、寒冷、怕⼈。
  桥头的神祠,破败有荒凉的。显然已给⼈类忘记了,遗弃了,孤零零地躺着,只有⼭风、江流送着它的余年。
  我们这⼏个被世界忘却的⼈,到晚上的时候,趁着⽉⾊星光,就从远⼭那边的市集⾥,悄悄地爬了下来,进去和残废的神们。⼀块⼉住着,作为暂时的⾃由之家。
  黄⿊斑驳的神龛⾯前,烧着⼀堆煮饭的野⽕,跳起熊熊的红光,就把伸⼿取暖的阴影鲜明地经在⽕
堆的周遭。上⾯⾦⾐剥落的江神,虽也在暗淡的红⾊光影中,显出⼀⾜踏着龙头的悲壮样⼦,但⼈⼀看见那只扬起的握剑的⼿,是那么地残破,危危欲坠了,谁也要怜借他这位末路英雄的。锅盖的四围,呼呼地冒出⽩⾊的蒸⽓,咸⾁的⾹味和着松柴的芬芳,⼀时到处弥漫起来。这是宜于哼⼩曲、吹⼝哨的悠闲时候,但⼤家都是静默地坐着,只在暖暖⼿。
  另⼀边⾓落⾥,燃着⼀节残缺的蜡烛,摇曳的地吐出微黄的光辉,展⽰出另⼀个暗淡的世界。没头的⼟地菩萨侧边,躺着⼩⿊⽜,污腻的上⾝完全裸露出来。正⽆⼒地呻唤着,⾐和裤上的⾎迹,有的⼲了,有的还是湿渍渍的。夜⽩飞就坐在旁边,给他揉着腰杆,擦着背,⼀发现重伤的地⽅,便惊讶地喊:
  接着咒骂起来:
  “他妈的!这地⽅的⼈,真毒!⾛遇天下,也没碰见过这些吃⼈的东西!……这⾥的江⽔也可恶,象今晚要把我们冲⾛⼀样!”
  夜愈静寂,江⽔也愈吼得厉害,地和屋宇和神龛都在震颤起来。
  “⼩伙⼦,我告诉你,这算什么呢?对待我们更要残酷的⼈,天底下还多哩,……苍蝇⼀样的多哩!”
  这是⽼头⼦不⾼兴的声⾳,由那薄暗的地⽅送来,仿佛在责备着,“你为什么要⼤惊⼩怪哪!”他躺在
⼀张破烂虎⽪的毯⼦上⾯,样⼦却望不清楚,只是铁烟管上的旱烟,现出⼀明⼀暗的红焰。复⼜吐出教训的话语:
  “我么?⼈⽼了,拳头棍棒样可就挨得不少。……想想看,吃我们这⾏饭,不怕挨打就是本钱哪!……没本钱怎么做⽣意呢?”
  在这边烤⽕的⿁冬哥把⼿⼀张,脑袋⼀仰,就⼤声插嘴过去,⼀半是讨⽼⼈的好,⼀半是夸⾃⼰的狠。
  “是呀,要活下去。我们这批⼈打断腿倒是常有的事情,……你们看,象那回在鸡街,⿐⾎打出了,⽛齿打脱了,腰杆也差不多伸不起来,我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在笑么?……”
  “对哪!”⽼头⼦⾼兴地坐了起来,“还有,⼩⿊⽜就是太笨了,嘴巴⼜不会扯谎,有些事情⼀说就说脱了的。象今天,你说,也掉东西,谁还拉着你哩?……只晓得说‘不是我,不是我’,就是这⼀句,⼈家怎不搜你⾝上呢?……不怕挨打,也好嘛?……呻唤,呻唤,尽是呻唤!”
  我虽是没有就着⽕光看书了,但却仍旧把书拿在⼿⾥的。⿁冬哥得了⽼头⼦的赞许,就动⼿动⾜起来,⼀把抓着我的书喊道:
  “看什么?书上的废话,有什么⽤呢?⼀个钱也不值,……烧起来还当不得这⼀根⼲柴……听,⽼⼈
家在讲我们的学问哪!”
  ⼀⾯就把⼀根⼲柴,送进⽕⾥。
  ⽼头⼦在砖上叩去了铁烟管上的余烬,很矜持地说道:
  “我们的学问,没有写在纸上,……写来给傻⼦读么?……第—……⼀句话,就是不怕和扯谎!……第⼆……我们的学问,哈哈哈。”
  似乎⼀下⼦觉出了,我才同他合伙没久的,便⽤笑声掩饰着更深⼀层的话了。
  “烧了吧,烧了吧,你这本傻⼦才肯读的书!”
  ⿁冬哥作势要把书抛进⽕⾥去,我忙抢着喊:
  “不⾏!不⾏!”
  侧边的⼈就叫了起来:
  “锅碰倒了!锅碰倒了!”
  “同你的书⼀块去跳江吧!”
  ⿁冬哥笑着把书丢给了我。
  ⽼头⼦轻徐地向我说道:
  “你⾼兴同我们⼀道⾛,还带那些书做什么呢。……哪是没⽤的,⼩时候我也读过⼀两本。”
  “⽤处是不⼤的,不过闲着的时候,看看罢了,象你⽼⼈家⽆事的时候吸烟⼀样。……”
  我不愿同⽼头⼦引起争论,因为就有再好的理由也说不服他这顽强的⼈的,所以便这样客⽓地答复他。他得意地笑了,笑声在⿊暗中散播着。⾄于说到要同他们⼀道⾛,我却没有如何决定,只是⼀路上给⽣活压来说⽓忿话的时候,⽼头⼦就误以为我真的要⼊伙了。今天去⼲的那⼀件事,⽆⾮由于他们的逼迫,凑凑⾓⾓罢了,并不是另⼀个新⽣活的开始。我打算趁此向⽼头⼦说明也许不多⼏天,就要独⾃⾛我的,但却给⼩⿊⽜突然⼀阵猛烈的呻唤打断了。
  ⼤家皱着眉头沉默着。
  在这些时候,不息地打着桥头的江涛。仿佛要冲进庙来,扫荡⼀切似的。江风也⽐往天晚上⼤些,挟着尘沙,⼀阵阵地滚⼊,简直要连⼈连锅连⽕吹⾛⼀样。
  残烛熄灭,⽕堆也闷着烟,全世界的光明,统给风带⾛了,⼀切重返于天涯的⿊暗。只有⼩⿊⽜痛苦的呻吟,还表⽰出了我们悲惨⽣活的存在。
  野⽼鸦拨着⽕堆,尖起嘴巴吹,闪闪的红光,依旧喜悦地跳起,周遭不好看的脸⼦,重⼜画出来了。⼤家吐了⼀⼝舒适的⽓。野⽼鸦却是流着眼泪了,因为刚才吹的时候,湿烟熏着了他的眼睛,他伸⼿揉揉之后,独⾃悠悠然地说:
  “今晚的⼤江,吼得这么⼤……⼜凶,……象要吃⼈的光景哩,该不会出事吧……”
  ⼤家仍旧沉默着。外⾯的⼭风、江涛,不停地咆哮,不停地怒吼,好象诅咒我们的存在似的。
  ⼩⿊⽜突然⼤声地呻唤,发出痛苦的呓语:
  “哎呀,……哎……害了我了……害了我了,……哎呀……哎呀……我不⼲了!我不……”
  替他擦着伤处的夜⽩飞,点燃了残烛,⽤⼀只⼿挡着风,照映出⼩⿊⽜打坏了的⾝⼦——正痉挛地做出要翻⾝不能翻的痛苦光景,就赶快替他往腰部揉⼀揉,恨恨地抱怨他:
  “你在说什么?你……⿁附着你哪!”
  同时掉头回去,恐怖地望望⿊暗中的⽼头⼦。
  ⼩⿊⽜突地翻过⾝,嘎声嘶叫:
  “你们不得好死的!你们!……菩萨!菩萨呀!”
  已经躺下的⽼头⼦突然坐了起来,轻声说道。
  “这样么?……哦……”
  忽⼜⽣⽓了,把铁烟管⽤⼒地往砖上叩了⼀下,说:
  “菩萨,菩萨,菩萨也同你⼀样的例楣!。
  交闪在⽕光上⾯的眼光,都你望我我望你地,现出不安的神⾊。
  野⽼鸦向着⿊暗的门外看了⼀下,仍旧静静地说:
  “今晚的江⽔实在吼得太⼤了!……我说嘛……”
  “你说,……你⼀开⼝,就不是吉利的!”
  ⿁冬哥粗暴地盯了野⽼鸦⼀眼,恨恨地诅咒着。
  ⼀阵风⼜从破门框上刮了进来,激起点点红艳的⽕星,直朝⿁冬哥的⾝上迸射。他赶快退后⼏步,何门外⿊暗中的风声,扬着拳头骂:
  “你进来!你进来……”
  神祠后⾯的⼩门⼀开,⽩⾊鲜明的玻璃灯光和着⼀位油⿊蛋脸的年轻姑娘,连同笑声,挤进我们这个暗淡的世界⾥来了。⿊暗、沉闷和忧郁,都悄悄地躲去。
  “喂,懒⼈们!饭煮得怎样了……孩⼦都要饿哭了哩!”
  ⼀⼿提灯,⼀⼿抱着⼀块⽊头⼈⼉,亲昵地偎在怀⾥,作出那样⾼兴的神情。
  蹲着暖⼿的⿁冬哥把头⼀仰,⼿⼀张,⾼声哗笑起来:
  “哈呀,野猫⼦,……⼀⼤半天,我说你在后⾯做什么?……你原来是在⽣孩⼦哪!……”
  “呸,我在⽣你!”
  接着啵的响了⼀声。野猫⼦⽣⽓了,⿎起原来就是很⼤的乌⿊眼睛,把⽊⼈⼉打在⿁冬哥的⾝旁;⼀下⼦冲到⽕堆边上,放下了灯,揭开祸盖,⽤筷⼦查看锅⾥翻腾滚沸的咸⾁。⽩蒙蒙的蒸⽓,便在雪亮的灯光中,袅袅地上升着。
  ⿁冬哥拾起⽊⼈⼉,装模作样地喊道:
  “呵呀,……尿都跌出来了!……好狠毒的妈妈!”
  野猫⼦不说话,只把嘴巴⼀尖,头颈⼀伸,向他作个顽⽪的⿁脸,就撕着⼀⼤块油腻腻的⾁,有味地嚼她的。
  ⼩骡⼦⽤⼿肘碰碰我,斜起眼睛打趣说:
  “今天不是还在替孩⼦买⾐料么?”
  接着⼤笑起来。
  “嘿嘿,……酒⿁……嘿嘿,酒⿁。”
  ⿁冬哥也突地记起了,哗笑着,向我喊:
  “该你抱!该你抱!”
  就把⽊⼈⼉递在我的⾯前。
  野猫⼦将锅盖骤然⼀盖,抓着⽊⼈⼉,抓着灯,象风⼀样蓦地卷开了。
  ⼩骡⼦的眼珠跟着她的⾝⼦溜,点点头说:
  “活象哪,活象哪,⼀条野猫⼦!”
  她把灯、⽊⼈⼉和她⾃⼰,⼀同蹲在⽼头⼦的⾯前。撒娇地说:聂远为什么离婚
  “爷爷,你抱抱!娃⼉哭哩!”
  ⽼头⼦正⽣⽓地坐着,虎着脸,⽿根下的⼑痕,绽出红涨的痕迹。不答理他的⼥⼉。⼥⼉却不怕爸爸的,就把⽊⼈⼉的蓝⾊⼩光头,伸向短短的络腮胡上,顽⽪地乱闯着,⼀⾯呶起⼩嘴巴,娇声娇⽓地说:
  “抱,嗯,抱,⼀定要抱!”
  “不!”
  ⽼头⼦的⽛齿缝⾥挤出这么⼀声。
  “抱,⼀定要抱,⼀定要,⼀定!”
  ⽼头⼦在各⽅⾯,都很顽强的,但对⼥⼉却每⼀次总是⽆可如何地屈伏了。接着⽊⼈⼉,对在⿐⼦尖上,较⼤眼睛,粗声粗⽓地打趣道:
  “你是哪个的孩⼦?……喊声外公吧!喊,蠢东西!”
  “不给你玩!拿来,拿来!”
  野猫⼦⼀把抓去了,⽓得翘起了嘴巴。
  ⽼头⼦却粗暴地哗笑起来。⼤家都感到了异常的轻松,因为残留在这个⼩世界⾥的怒⽓,这⼀下⼦也已完全冰消了。
  我只把眼光放在书上,⼼⾥却另外浮起了今天那⼀件新鲜⽽有趣的事情。
  早上,他们叫我装作农家⼩⼦,拿着⼀根长烟袋,野猫⼦扮成农家⼩媳妇,提着⼀只⼩⽵篮,同到远⼭那边的市集⾥,假作去买东西。他们呢,两个三个地远远尾在我们的后⾯,也装作忙忙赶街的样⼦。往⽇我只是留着守东西,从不曾伙他们去⼲的,今天机会⼀到,便逼着扮演⼀位不重要的⾓⾊,可笑⽽好玩地登台了。
  ⼭中的市集,也很热闹的,拥挤着许多远地来的庄稼⼈。野猫⼦同我⾛到⼀家布摊⼦的⾯前,她就把⽵篮⼦套在⼿腕上,乱翻起摊⼦上的布来,选着条纹花的说不好,选着棋盘格的也说不好,惹得⽼板也感到饭厌了。最后她扯出⼀匹蓝底⽩花的印花布,喜孜孜地叫道:
  “呵呀,这才好看哪!”
  随即掉转⾝来,仰起乌溜溜的眼睛,对我说:1公顷等于平方千米
  “爸爸,……买⼀件给阿狗穿!”
  我简直想笑起来——天呀,她怎么装得这样象!幸好始终板起了⾯孔,⽴刻记起了他们教我的话。高中生自我介绍范文
  “不⾏,太贵了!……我没那样多的钱花!”
  “酒⿁,我晓得!你的钱,是要喝马尿⽔的!”
  同时在我的⿐⼦尖上,竖起⼀根⽰威的指头,点了两点。说完就⼀下⼦转过⾝去,⽓狠狠地把布丢在摊⼦上。
  于是,两个⼈就⼩⼩地吵起嘴来了。
  满以为狡猾的⽼板总要看我们这幕滑稽剧的,哪知道他才是见惯不惊了,眼睛始终照顾着他的摊⼦。
  野猫⼦最后赌⽓说:
  “不买了,什么也不买了!”
  ⼀⾯却向对⾯街边上的货摊⼦望去。突然作出吃惊的样⼦,低声地向我也是向着⽼板喊:
  “呀!看,⼩偷在摸东西哪!”
  我⼀望去,简直吓灰了脸,怎么野猫⼦会来这⼀着?在那边⼲的⼈不正是夜⽩飞、⼩⿊⽜他们么!
关于兔的歇后语  然⽽,正因为这⼀着,事情却得⼿了。后来,⼩骡⼦在路上告诉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狡猾的⽼板始把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的眼光引向远去,他才趁势偷去⼀匹上好的细布的。当时我却不知道,只听得⽼板幸灾乐祸地袖着⼿说:
  “好呀!好呀!王⽼三,你也倒楣了!”
  我还呆着看,野猫⼦便揪了我⼀把,喊着:
  “酒⿁,死了么?”
  我便跟着她赶快⾛开,却听着⽼板在后⾯冷冷地笑着,说风凉话哩。
  “年纪轻轻,就这样的泼辣!咳!”
  野猫⼦掉回头去啐了⼀⼝。
  “看进去了!看进去了!”
  ⿁冬哥⼀⾯端开敦⾁的锅,⼀⾯打趣着我。
  于是,我的回味,便同⼭风刮着的⽕烟,⼀道⼉溜⾛了。
姜gary事件  中夜,纷乱的⾜声和嘈杂的低语,惊醒了我;我没有翻爬起来,只是静静地睡着。象是野猫⼦吧?⾛到我所睡的地⽅,站了⼀会,⼩声说道:
  “睡熟了,睡熟了。”
  我知道⼀定有什么瞒我的事在发⽣着了,⼼⾥禁不住惊跳起来,但却不敢翻动,只是尖起⽿朵凝神地听着,忽然听见夜⽩飞哀求的声⾳,在暗⿊中颤抖地说着:
  “这太残酷了,太,太残酷了……魏⼤爷,可怜他是……”
  尾声低⼩下去,听着的只是夜深打岸的江涛。
  接着⽼头⼦发出钢铁⼀样的⾼声,叱责着:
  “天底下的⼈,谁可怜过我们?……⼩伙⼦,个个都对我们捏着拳头哪!要是⼼肠软⼀点,还活得到
今天么?你……哼,你!⼩伙⼦,在这⾥,懦弱的⼈是不配活的。……他,⼜知道我们的……咳,那么多!怎好⽩⽩放⾛呢?”
  那边⾓落⾥躺着的⼩⿊⽜,似乎被⼈抬了起来,⼀路带着痛苦的呻唤和着杂⾊的⾜步,流向神词的外⾯去。⼀时屋⾥静悄悄的了,简直空洞得⼗分怕⼈。
  我轻轻地抬起头,朝破壁缝中望去,外⾯⼀⽚清朗的⽉⾊,已把⼭峰的姿影、岩⽯的⾯部和林⽊的参差,或浓或淡地画了出来,更显着峡壁的阴森和凄郁,⽐黄昏时候看起来还要怕⼈些。⼭脚底,汹涌着⼀⽚蓝⾊的奔流,碰着江中的⽯礁,不断地在⽉光中溅跃起、喷射起银⽩的⽔花。⽩天,尤其黄昏时候,看起来象是顽强古怪的铁索桥呢,这时却在皎洁的⽉下,露出妩媚的修影了。
  ⽼头⼦和野猫⼦站在桥头。影⼦投在地上。江风掠飞着他们的⾐裳。
  另外抬着东西的⼏个阴影,⾛到索桥的中部,便停了下来。蓦地⼀个⼈那么样的形体,很快地丢下江去。原先就是怒吼着的江涛,却并没有因此激起⼀点另外的声息,只是⼀霎时在落下处,跳起了丈多⾼亮晶晶的⽔珠,然⽽也就马上消灭了。
  我明⽩了,⼩⿊⽜已经在这世界上凭借着⼀只残酷的巨⼿,完结了他的悲惨的命运了。但他往天那样⽼实⽽苦恼的农民样⼦,却还遗留在我的⼼⾥,搅得我⼀时⽆法安睡。
  他们回来了。⼤家都是默⽆⼀语地悄然题下,显见得这件事的结局是不得已的,谁也不⾼兴做的。
  在⿊暗中,野⽼鸦翻了⼀个⾝,⾃⾔⾃语地低声说道:
  “江⽔实在吼得太⼤了!”
  没有谁答⼀句话,只有庙外的江涛和⼭风,⿎噪地应和着。
闫凤娇534m  我回忆起⼩⿊⽜坐在坡上歇⽓时,常常爱说的那⼀句话了,“那多好呀!……那样的⼭地!……还有那⼩⽜!”
  随着他那忧郁的眼睛了望去,⼀定会在晴明的远⼭上⾯,看出点点灰⾊的茅屋和正在缕缕升起的蓝⾊轻烟的。同伙们也知道,他是被那远处⼈家的景⾊,勾引起深沉的怀乡病了,但却没有谁来安慰他,只是⼀阵地瞎打趣。
  ⼩骡⼦每次都爱接着他的话说:
  “还有那⽩⽩胖胖的⼥⼈罗!”
  另⼀⼈插喝道:
  “正在张太爷家⾥享福哪,吃好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