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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新人导演辛爽执导,秦昊、王景春、荣梓杉等领衔主演的国内首部家庭悬疑剧《隐秘的角落》(2020)因颇具现实意义的题材、错综复杂的故事线、扑朔迷离的剧情以及一众主演堪称教科书式的演技引发观众热议与好评,豆瓣评分一度达9分,当之无愧成为年度网络剧爆款。该剧改编自紫金陈的推理小说《坏小孩》,讲述的是暑假期间沿海小城的三个小孩在爬山途中不经意间拍摄记录了一场谋杀而引发多个家庭纠缠纷争的悬疑故事。故事聚焦于小人物的现实生活,通过现实与童话双故事线的穿插、人物形象的善恶转变、虚实情节的交错编织、声画元素及光影特效的呈现等,深化了故事主题,在拓展叙事维度的同时营造了一种反差式美学体验。
一、主题立意:聚焦小人物,探讨人性善与恶
《2019中国艺术发展报告》指出,中国影视艺术发展已步入观念增强、提质减量、结构优化的关键期,在创作质量上深挖现实、保持思想价值和艺术水准的
良好平衡成为一种趋势。[1]
《隐秘的角落》作为一部
现实题材的家庭悬疑剧,从个体、家庭和社会多角度切入,映射了一系列现实问题,塑造了一批典型的小人物形象,通过扑朔迷离的剧情将不同人物的命运关联并置、深度交织,引发受众对人性善恶的思考。
(一)立足现实,聚焦小人物
现实题材的影视作品多根植于时代,通过典型小
人物的命运走向推进故事情节发展,使受众借影片观照自身,引发情感共鸣和心灵触动。在《隐秘的角落》中,一场连环杀人案将单亲家庭的优等生少年、中年谢顶的少年宫代课老师、从福利院逃跑的罪犯子女、退休在家的片警、水产厂老板以及景区售票员等一众小人物的命运穿插交织在一起,浓缩成一幅反映普通民众生活的时代画卷,令人唏嘘感叹。
该剧通过讲述三个小孩与杀人犯之间的纠葛冲突展现了不幸境遇下人性的复杂,尤其是小孩内心的阴暗面更令受众愕然。朱朝阳孤僻隐忍的性格与单亲家庭的成长环境、父爱的长期缺失以及母亲错误的教育理念关系密切,与之相比,严良和普普的境况则更为极端。剧中另一个典型小人物即少年宫代课老师张东升,中年危机下的他,在外衣冠得体、平易近人,然
而工作的不体面、升职加薪的无望、中年脱发又性无能等使他内心濒临崩溃的边缘,妻子的背叛、岳父母的嫌弃及婚姻生活的破裂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以说,张东升背负着生活、事业、生理、心理以及情感等方面的多重压力,长期隐忍苟活使其在现实的泥沼中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二)对人性善与恶的探讨
影视作品在讲述故事、塑造人物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对于艺术思想和精神内核的有效传达。立足于现实的影视创作通过人物一系列行动展现其内在心理及思想活动,引发受众对人性善恶的探讨。
《隐秘的角落》中塑造了多个典型的圆形人物形象,借人物的眼神、表情及动作等展现了丰富的心理活
好看的玄幻修真小说【作者简介】 李小君,女,山东济南人,东南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博士生,主要从事艺术学、图像叙事研究。
【基金项目】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文学与艺术中的非线性叙事研究”(项目号:19YJA751029)阶段性成果。
李小君
《隐秘的角落》:
现实题材网络剧的反差叙事艺术探究
2021
动,内在心理与外在言行形成的强烈反差,将人性的复杂多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张东升主动提出带岳父母爬山散心,却借拍照之际将二老推下山崖,其伪善、残忍之举将内心的阴暗面暴露无遗。然而,在暴雨天收留无处栖身的孩子、对生病的普普流露的恻隐之心、搭救被的朱朝阳等一系列行为又暗示了其善良的一面。无独有偶,朱朝阳为了维护其好孩子、好学生的形象,在与坏人的纠缠博弈中不惜与之为伍而将朋友的生死置于不顾,前后形象的反差体现了人性由善向恶的转变。
故事通过多处细节暗示了张朱二人的相似性。借人物内在心理与外在言行的对比以及人物内心的善恶转变,使隐藏在角落的人性阴暗面曝光,这种纵向的深挖和维度的拓展,增强了故事的悬疑、反差效果,引发受众广泛热议和思考。
二、叙事形式:故事情节的反差
“如果说形式是关于叙事作品‘如何说’的问题,内容则是关于叙事作品‘说什么’的问题,‘如何说’和‘说什么’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二者互为前提。”[2]影视剧作为一种审美客体,内容与形式是相辅相成的。叙事形式表现在结构的组织、情节的穿插等多方面,巧妙的形式设置有助于作品主题立意和叙事
效果呈现。《隐秘的角落》通过一实一虚两条故事线的交错将故事残酷现实的一面与日记中美好童话的另一面加以对比呈现,故事情节的虚实相生及人物形象的善恶转变,凸显了叙事形式的复杂性和多维度,拓展文本空间。
(一)双线并置与交错
影视艺术作为一种时空统一体,叙事结构的巧妙组织和编排,有利于故事情节的展开和主旨内涵的有效传达。“如果我们把主题比作用来统率全片的灵魂,那么结构的作用就是把无序的零散素材变成有序的叙事作品,叙事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结构。”[3]《隐秘的角落》巧妙地穿插了一实一虚两条故事线,在讲述杀人犯与三个小孩的纠缠所引发的一系列故事之外,暗含着另一条故事线,即朱朝阳日记中将事实美化后的呈现,与剧中贯穿始终的笛卡尔爱情故事的两个版本相呼应。两条故事线交织与并置,拓展了叙事维度,残酷现实与美好童话的对比增强了故事情节的
悬疑和反差之感。
在时间层面,故事依循着因果逻辑和时间的线性
发展而展开,展现了人物的心理活动及由善向恶的转
变,使得人物塑造更加立体饱满、鲜活而真实。通过
观剧可知,张东升的极端之举是长期隐忍与委曲求全
后的孤注一掷,妻子的绝情背叛更是其人性之“恶”生
发的催化剂。朱朝阳最后对友情、亲情的背离以及由
善向恶的转变在故事发展过程中亦有迹可循。
在空间层面,两条叙事线的穿插形成一种错综复
杂的反差式结构,连环杀人案的残酷现实与朱朝阳日
记中编织的美好“童话”的穿插式呈现,使得看似连
贯的故事情节实则真假参半、虚实相生,如同一张叙
事之网,其上的孔洞需要借助观众审慎的思考、细致
的读解以及合理的想象加以弥合填补。朱朝阳刻意写
下的日记发挥了“再叙述”的作用,而张东升、严良、
普普及朱父等关键人物的丧生使得日记的叙述真假难
辨,故事结局愈加扑朔迷离。两条剧情线穿插建构的
双重空间,凸显了故事情节的反差对比。
(二)情节拼贴与留白
“叙事是一组有两个时间的序列……被讲述的事
情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所指时间和能指时间)”[4],
这种双重性衍生出时间的停滞、延迟、中断或叠合等李绮红三级
一系列畸变。当两条叙事线穿插展开时,多个时间片
段的交错弥合使得“时间畸变”更为复杂。情节的拼
贴凸显了剧情的一波三折,留白处理则避免了叙事过
度饱和或太过直接,从而给受众创造了更多想象的空
间,达到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隐秘的角落》中巧妙地将真与假、虚与实、善
加藤小雪与恶、生与死等情节加以拼贴并置,增强了剧情的反
转和对比。剧中,运用交叉式蒙太奇的手法,将朱朝阳
庆生的画面与朱父夫妻二人签字火化爱女的情节加以
拼贴,镜头在夫妇二人的悲恸画面与三个小孩的欢庆
情景中来回切换,将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迥异
情节并置。朱晶晶的去世无疑增加了朱朝阳在朱父心
中的分量,两个场景的拼贴隐含着情节的内在关联,
起到隐喻叙事的作用。
情节的留白亦产生独特的叙事效果。贡布里希
(E.H.Gombrich)在《艺术与错觉》中曾指出“不完整
的绘画能怎样地激发观看者的想象力,投射出没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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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东西”[5]。作为一种独特的叙事技巧,留白为受众
投射错觉和想象提供了空间,增强了视觉对比效果和
受众的互动参与,情节的中断赋予了叙事一种节奏感。
剧中,普普突发哮喘而昏迷,情急之下张东升拨打了急
救电话,当医生询问所在位置时,画面定格在张东升
的面部特写,随后戛然而止,从而引发受众对于张东
升是否送普普住院及普普生死存亡的讨论。情节的留
白为后续剧情的双向发展及反差式呈现创造了条件,
拓展了文本空间,引发观者的无限遐想。
三、叙事手法:视听呈现的反差
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曾指出:“电影不是歌曲或文字那样的单一媒介,而是一种集
体的艺术,不同的人分管彩、灯光、声响、演技和对
白。”[6]作为审美客体,《隐秘的角落》通过多种媒介
的生命杂交和融合共生,构成了一个完整有机的艺术
统一体,视听元素的互动及光与影的明暗对比成为推
进剧情发展、凸显人物内外差异、隐喻后续剧情发展
的有效手段。
(一)声画的平行与对立
作为剧中两种最主要的叙事符号,声音和画面的不同组合会产生不同的叙事效果。
声画平行又称声画并置,“指的是声音元素不去具体地对应解释画面的内容,而是与画面处于相对平
行的状态,填充新的平行信息,扩大画面信息量。”[7]
剧中有多处画外音的运用,将看似与剧情无关的声音
巧妙地与故事情节的发展加以并置,借此向受众传达
潜在信息。剧中张东升在看电影,打斗声及画面光线
的隐约变化暗示了剧情的刀光剑影。此时的人物对白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想伤害你们,是你们逼
我的”正是张东升面对三个小孩的威胁企图杀人灭口
的内心写照。画外音与画面的并置,使受众得以审视人
物看似平静外表下的内在心理活动,拓展了文本空间,
凸显了人物的内外反差。
声画对立指“创作者出于特定的艺术目的,有意识地造成画面与声音在节奏、气氛、速度、情绪、时
苏有朋
空、倾向、格调、境界等的对立”。[8]影视剧作为一种视
听艺术,声音和画面的错位产生的艺术张力可强化叙
事效果。《隐秘的角落》的配乐是该剧的一大亮点,通过音乐与画面的互为补充、交相呼应,为受众呈现了一场震撼人心的视听盛宴。作为一种时间性的能指符号,音乐与图像的交互融合形成时空统一体,进一步强化了故事完整性。当三个小孩躺在甲板上享受着月夜的片刻宁静,背景音乐渐起,声音的阴冷诡异与画面的温馨形成对比,声画的对立暗示了故事后续的悲剧走向。
(二)光影的真实与虚幻
电影是光影的艺术,光与影的明暗对比、虚实变化既可以表征时间的流逝、昼夜的更替、四季的轮回,又起到界定空间范围、定义空间形象以及塑造空间性格的作用。作为一种独特的视觉语言,光与影的变换与流转,营造了独特的空间氛围,达到隐喻叙事的效果。
影视剧的光影呈现服务于人物塑造。当张东升让朱朝阳报杀父之仇时,严良突然跑出来制止,此时的
画面朦胧虚幻,有强烈的不真实之感,暗示了“严良”只是朱朝阳的幻觉和自我内心挣扎的体现,从张东升对严良的视而不见也可说明。光影的虚幻处理,增强了故事的悬疑之感。
光影的明暗对比,映射了人物形象的正义与反叛。故事结尾,暑期过后,迎来新学期开学典礼。伴着明晃刺眼的阳光,礼堂的门被推开,严良径直走入,表情严肃地与人中的朱朝阳对视。耀眼与黯淡的光影关系形成的对比隐喻了人物形象的善与恶,引发受众对故事结局的反思和对人性善恶的探讨。
四、叙事表达:片头与结局的反差
作为一种文化实践活动,影视剧在满足大众视听娱乐需求的同时,更承载着寓教于乐的社会功能,因而,故事主旨立意的有效传达非常重要。《隐秘的角落》通过片头动画的巧妙设置,隐喻了故事的悲剧走向,片头与结尾的反转对比,加深了受众对故事主题的理解。
(一)片头动画的悲剧隐喻
作为影视剧的有机组成部分,情节性片头往往是创作者主体意志和价值观的体现,是剧情的纲要式呈现或故事主旨的浓缩性表达。独具特的影视剧片头可引发受众的观剧兴趣,甚至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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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角落》片头以二维动画为表现形式,黑白调暗示了故事结局的悲剧性。借助镜头的快速切换、音乐的快节奏以及视觉形象的几何抽象化等,在有限的时间内对故事情节进行了高度概括,呈现了大量故事信息。值得注意的是,片头最后展现了唯一剩下的小孩身体由白逐渐布满黑点,最终躲
在黑暗的角落里。由此可推测故事的悲剧结尾,朱朝阳向警方交代的是自己编造的“童话”,他将对朱晶晶的见死不救、对警察的谎言以及对朋友的背叛永远地埋在了心底。
(二)不可靠叙述的完满结局
美国文学批评家韦恩•布斯(Wayne C.Booth)指出:“当叙述者为作品的思想规范(亦即隐含的作者的思想规范)辩护或接近这一准则行动时,我把这样的
考研数学三
叙述者称之为可信的,反之,我称为不可信的。”
[9]
这种经叙述者和隐含作者双重编码产生的可信度差异,要求受众对故事情节的真实面貌及叙述者的话语有正确的判断。
《隐秘的角落》故事结尾使受众产生强烈的不可靠之感,原因在于多个叙述者对于事实真相的扭曲和隐瞒。以朱朝阳为例,对于朱晶晶的坠楼,向警方隐瞒了自己见死不救的真相;面对警察对案的问询,撒谎说是王瑶所为,导致警察判断的失误以及张东升杀人后的逍遥法外。故事结尾呈现给受众一个看似完满的结局:连环杀人案告破,罪犯被当场击毙;普普与
弟弟配型成功;退休的老陈开始了休闲养老生活;严良立志当一名警察;朱朝阳成绩依然名列前茅……对于不可靠叙述的原因,里蒙•凯南(S.Rimmon-Kenan)概括为三点,即叙述者的知识有限、叙述者亲自卷入了事件以及叙述者价值体系的问题[10]。基于情节的发展和故事的双线叙事可知,最后呈现的结局只可能是朱朝阳日记中对事实的美化和美好“幻想”。
这种不可靠叙述和“反差式”结局呈现,增强了故事的隐喻和反讽的效果,隐含作者与受众之间的信息传达,使得故事叙述者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显得漏洞百出,人物形象可笑又可怜,引发受众对事实真相的深入挖掘,增强了故事的主题表达和反差性美学体验。
结语
《隐秘的角落》受到大众的追捧和热议,除了题材的新颖、主题立意的现实性之外,显然与其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声画元素以及剧情结构等多个方面的对比反差形成的艺术体验密不可分。影视作品只有以受众需求为导向、以“内容为王”为创作旨规,追求剧情及人物的真实性、视听效果的艺术化以及主旨内涵的教化作用,彰显其独具特的艺术品格和审美趣味,才能受到大众的普遍认可和接受。可以说,反差叙事为影视创作提供了一条可供参照的创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