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解除qq情侣空间>芒果可以放冰箱冷藏吗第六讲 《交叉小径的花园》
一、玄想的小说
  怎样总体评价博尔赫斯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定位和意义,人们已经谈得太多了。我本人更关心他在小说学上的贡献。一个真正对世界小说的存在和历史有贡献的小说家一出现,小说的定义就会被改写,或者是至少部分被改写。而小说的视界和可能性也同时被拓展。博尔赫斯的小说学意义也在这里。他的出现,正像卡夫卡、乔伊斯、昆德拉一样,也使人们对小说是什么这个问题进行再度思考。比如追问小说的可能性限度到底是什么,小说在形式上到底还可能走多远?小说能够用什么样拓扑和变形的方式呈现人类象征性的生存图景?小说可以展示什么样的想像时空?尽管二十世纪初就有人说小说死亡了,尤其随着影音艺术的主流地位的确立,小说和文学日益边缘化,但是小说仍是二十世纪最活跃的形式之一。小说之所以是有生命力的艺术形式,就在于它不断在大师的实验中拓展自己的可能性。
博尔赫斯也肯定是对小说学有突出贡献的小说家。评论界常常用“幻想小说”概括博尔赫斯的创作。博尔赫斯、爱伦?坡、卡罗尔、卡夫卡、卡尔维诺、巴思(Barth)等人都可以看作是幻想文学的作者。但是为了强调博尔赫斯的区别性,我更倾向于用“玄想的小说”来定位博尔
赫斯。这是一个中国式的界定。我不知道西方语言中能不能到相应的一个词汇。这里“玄想”和“幻想”的区别在于,博尔赫斯是个具有玄学气质的小说家。他的幻想更像一些玄想,有些接近于中国的庄子,有充分的哲理意味,同时也有书卷气。“书卷气”是区别博尔赫斯的幻想的重要因素。这就与他毕生的经历和渊博的知识有关。他终生都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图书馆工作,先是管理员,后来升为市立图书馆馆长。在1946至1955年的庇隆执政期间,他因为在反对庇隆的宣言上签字,被革去馆长职务,当了市场家禽检察员。庇隆下台后,又担任了阿根廷的国立图书馆馆长。也就是说,在阿根廷想要读书的话,没有任何人比博尔赫斯更方便。所以有研究者譬如史景迁(Spence)就称博尔赫斯是一部活的大百科全书或一座活的图书馆,也是这个时代记忆力最强的伟人之一。博尔赫斯在60年代初失明以后的小说更是完全凭着记忆中的书籍口授写出来的。他有一篇小说讲了一个什么都记得住的人,看到森林里的一棵树,就会记住树的确切的位置和每片叶子的样子及其动态。这个人物也可以看成是博尔赫斯本人的象征。博尔赫斯是一位大百科全书式的作家,他的小说中也一次次地出现大百科全书的形象,而且这个大百科全书往往代表着世界的一个总体图式。他也曾经试图把整个国度甚至宇宙都纳入到大百科全书中。百科全书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往往象征着对宇宙的整合。杰姆逊指出现代主义小说家“是想写出宇宙之书,即包含
一切的一本书”,博尔赫斯的大百科全书正是这样。但是杰姆逊没有提及的是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其终结总是一种整合的徒劳。“百科全书本是获得秩序的手段”,也是秩序和理性的象征,是万物最高的理想化秩序,是各种可能辞条的总汇,也是世界的某种可能性的总汇。但在博尔赫斯的小说中,大百科全书的存在方式却象征一种虚构、零落甚至无序,象征对秩序的探索以及最终的不可能。
我引进“大百科全书”的主题是想强调博尔赫斯的玄想的书卷气。他的玄想是以知识、书籍、历史、掌故为材料和背景的,而不是单纯的幻想。这样他的玄想就进入了知识制度(也包括瓦解知识制度),进入历史,进入哲学。同时,博尔赫斯的玄想的百科全书的属性更体现在这种玄想最终指向的是宇宙和人类生存的一种幻想性图式,从而有一种更超越的玄学追求。
  但另一方面,我这里强调玄想不是说博尔赫斯的小说中专门传达思想。正像昆德拉所说:
    小说家甚至不是他自己的思想的发言人。 销售渠道有哪些
    小说家并不侈谈他的思想。小说家是一位发现者,他一边探寻,一边努力揭开存在的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并不为自己的
  声音所迷惑,而是为自己追逐的形式迷惑,只有符合他的梦幻要求的形式才属于他的作品。
七月你好图片博尔赫斯的小说学的意义正在这里,他的玄想其实最终都落实到小说形式和小说元素之中,或者说,他的玄想本来就是形式化了的,是形式化的内容。正因如此,他的小说充满着一些形式化的意象,如梦、迷宫、镜子、废墟、花园、沙漏、罗盘、锥体、盘旋的梯子、大百科全书……等等。这些意象不同于一般小说和诗歌中的意象,它们都有鲜明的形式化特征,有可塑性,有叙述化的空间隐藏其中,有玄想意味,是有意味的形式,可以进行小说化的展示和阐释。也正是借助这些意象,博尔赫斯把他的玄想化为小说形式,而没有流于思想和哲学。其中代表性的意象就是我们在教材中重点讲述的小说《交叉小径的花园》中的“迷宫”。大家可以参看教材以及《20世纪外国文学作品选》。
  为什么博尔赫斯精心营造这种迷宫叙事呢?当然我们可以说迷宫叙事本身就是极有小说性的叙事格局。但博尔赫斯在小说中还有更玄学性的追求,“迷宫”本身只是一个巨大的谜的谜面,它的谜底是“时间”。在这个意义上,“迷宫”只是一个象征,它真正影射的是一个更形而上的,更抽象的时间主题。如果说整篇小说文本可以看成一个譬喻的话,那么“迷宫”是喻体,真正的本体就是“时间”。
二、时间的主题
周传雄图片“时间”是魅惑了无数人类中最优秀的那一部分的重大主题,无论他是哲学家还是小说家。时间命题的巨大魅力和巨大难度都在于它的无法言说性。但人类又生存于时间之中,我们每时每刻离不开的只有时间,或者说时间离不开我们。这就使时间的问题难以回避。
  博尔赫斯在他题为《时间》的演讲中认为“时间问题比其它任何形而上学问题都来得重要”,因此他对时间的关注也就似乎比其他小说家都要多。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他处理时间的文学方式,而不是哲学方式。与哲学家或物理学家不同,博尔赫斯是在小说中处理时间主题,从而就给了时间以小说的内在形式,使时间问题变得可以谈论。但这样一来,时间的主题也就必然“小说化”、虚拟化,带上了博尔赫斯的个人特征。因此“时间”似乎是同一的,但对时间的体验和认知却可能是有差异性的,就象爱因斯坦谈“相对论”:你和一个漂亮姑娘在一起,两小时相当于几分钟。但对另外一些男人来说,几分钟却无异两小时。所以,时间体验、时间认知背后隐含了心理、文化背景,时间由此也是心理命题与文化命题。而在《交叉小径的花园》中,时间观的背后还有历史观和宇宙图式。小说中的汉学家阿尔贝这样向俞琛解释他的曾祖崔朋的时间迷宫:
    《交叉小径的花园》是崔朋所设想的一幅宇宙的图画,它没有完成,然而并非虚假。您的祖先跟牛顿和叔本华不同,
  他不相信时间的一致,时间的绝对。他相信时间的无限连续,相信正在扩展着、正在变化着的分散、集中、平行的时间的
  网。这张时间的网,它的网线互相接近,交叉,隔断,或者几个世纪各不相干,包含了一切的可能性。我们并不存在于这
  种时间的大多数里;在某一些里,您存在,而我不存在;在另一些里,我存在,而您不存在;在再一些里,您我都存在。
    时间是永远交叉着的,直到无可数计的将来。在其中的一个交叉里,我是您的敌人。
这就是博尔赫斯的小说化的时间观,它其实是附着在“迷宫”这一图象以及“迷宫”叙事之上的,也就是说,如果博尔赫斯没有拟设一个迷宫载体的话,他的这个时间观就无法具形。也正因为《交叉小径的花园》中的时间其实只构成了一种小说元素,满足了作者的玄想,最终成为一种叙事冲动,所以不会有哲学家当真把它纳入某种体系。
  最后总结一下博尔赫斯的“时间观”。博尔赫斯的时间是多维的,偶然的,交叉的,非线性的,最终是无限的。而作为空间存在的迷宫正象征这种时间的多维与无限。似乎也只有迷宫这个形象才能胜任这一喻体。而以有限预示无限正是博尔赫斯小说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
  “迷宫”的意象正是表达了永恒与轮回的观念,均构成了对线性时间观和历史观的消解。因此,也可以说博尔赫斯的时间观构成了一种理论模式,这种理论模式几乎存在于博尔赫斯的所有作品中。正象卡尔维诺对博尔赫斯的评价:我之所以喜爱他的作品,是因为他的每一篇作品都包含有某种宇宙模式或者宇宙的某种属性(比如无限性,不可数计性,永恒的或者现在的或者周期性的时间等)。《交叉小径的花园》所体现的小说学价值也恰在这里,博尔赫斯把他对于时间的玄想与虚构的叙事模式合为一体,最终完美地统一在“迷宫”的幻像中。
三、小说叙事艺术:缝合与杂糅
  《交叉小径的花园》究竟是一篇什么样的小说?怎样从小说类型学或主题学的角度为它定性?难题于是就来了,它似乎是很难定性的。一开头引用《欧战史》,似乎表现的是历史考据癖,满足了叙事者对历史的想象,使小说具有一种历史小说的意味。当然也可以把《交叉小径的花园》看成是战争小说,涉及的是一战;但马上你就觉得它更象一部间谍小说,讲的是英德间谍之间的追杀故事。而博尔赫斯本人则说他曾写过两篇侦探小说,其中一篇就是《交叉小径的花园》,最初在美国推理小说家艾勒里?奎因编的《迷案杂志》上发表,并且得了二等奖。因此博尔赫斯自己把小说定位为侦探故事。他对侦探小说形式也有
一种迷恋,并为这种小说形式进行过辩护。怎样辩护的呢?现代小说的趋势是心理化和零散化,趋向于结构的消解,而侦探小说有完整的结构,博尔赫斯就从侦探小说形式中到了写开头、中间、结尾的非凡能力。在《谈侦探小说》一文中,博尔赫斯认为:“我们的文学现在正日趋混乱,变得像自由诗”,“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如此的混乱如麻。但有一样东西倒是谦恭地维持着它的经典美,那就是侦探小说……我要说:侦探小说在遭到蔑视之后,它现在正在拯救一个乱世的秩序。这证明,我们应该感激它,侦探小说是立下功劳的。”可以看出,博尔赫斯的辩护中,有一种玄学性的目的,他赋予了侦探小说以拯救的历史使命。《交叉小径的花园》虽然也同样有玄学意味,但是在类型上的确可以说最像侦探小说。它的所有悬念都是到了最后一刻才明白的。为什么俞琛去汉学家阿尔贝,又为什么杀了他,都是到了小说结尾才交代出来。这就是典型的侦探小说制造悬念的方法,而且永远是到结尾才真相大白。但把《交叉小径的花园》看成是侦探小说类型,难题仍然存在:如何解释小说中关于崔朋的故事、中国迷宫的故事以及对时间的玄想?这些小说元素确乎是游离于侦探小说的情节线索之外的,就好象是嵌在侦探框架中的一个玄学楔子。至少我当初第一次读的时候没有把它看成一部侦探小说,即使到了今天也仍然没有。
实际上,对《交叉小径的花园》的解读可以有不同角度,理解也当然可以迥然不同。在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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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意义上说,它是无法定性的,也是拒斥定性的。但尽管很难为《交叉小径的花园》在小说类型学的意义上定位,相对比较准确的概括是:这部小说以一个侦探小说的外壳包含了一个玄学的内核。但我们仍然可以说,《交叉小径的花园》其实是缝合了多种创作动机,同时也缝合了多种小说类型和母题。而当这多种类型缝合组装在一起之后,就肯定产生了一道道的缝隙。这就是该篇小说表现出的奇幻叙事的缝合性,同时也就造就了奇幻叙事的边缘性。而我更关心的正是这种奇幻叙事的“边缘”属性。
  《交叉小径的花园》在叙事上的显著特征是分叉叙事。每一次叙事的分叉都有可能造成分叉之间的裂缝。小说一开始,标志这种边缘性的临界线就存在了,小说的叙事从哈特的《欧战史》向俞琛的供词过渡。而这份供词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纯虚构的世界,它的失踪的前两页就暗示着虚构世界与书本上的历史之间的一种缝隙以及对这种缝隙的缝合。因此,也可以说,小说的开端其实就把历史与虚构两种叙事缝合在一起,也把两种时间经验缝合在一起,同时缝合的还有读者两种不同的期待视野和阅读习惯。这种缝合得以成立首先由于历史叙述本身就有缝隙。有研究者指出:英国军队“进攻的推延切出一道历史叙事中的裂隙(gap),而这种裂隙最终只能由虚构叙事来加以补填”。但缝隙是无法完全填满的,总会有缝合的痕迹留下来,读完小说我们大多数人肯定都不会相信俞琛供词给出
的为什么进攻会推延的解释,因为我们知道那不过是虚构。只有一小部分天真善良的读者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英军进攻是这样被推迟的。
交叉小径的花园》中最重要的缝合自然是在侦探故事的主线索中织入崔朋与他的中国迷宫的故事。如果说,俞琛供词中的叙事便已经是一种虚构的话,那么这个嵌入的迷宫故事就是虚构中的虚构。在此博尔赫斯需要缝合的东西更多,不仅要缝合小说的两种类型——侦探小说与玄学小说——而且要缝合不同的母题、动机以及不同的小说文体。侦探小说的文体与关于迷宫的奇幻文体是截然不同的。譬如俞琛对他的曾祖所建造的迷宫的想象,就是一种纯然的幻想性文体:
  我在英国的树荫之下,思索着这个失去的迷宫。我想象它没有遭到破坏
  想象它是埋在稻田里或者沉到了水底下;我想象它是无限的,并非用八角亭和曲折的小径所构成,其本身就是河流、州县
  、国家……我想象着一个迷宫中的迷宫,想象着一个曲曲折折、千变万化的不断地增大的迷宫,它包含着过去和未来,甚
  至以某种方式囊括了星辰。
  即使读中译本,也能体味出这段文字的梦幻般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