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4-01-13
作者简介：蔡丹君(1982-)，女，湖南株洲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汉魏六朝文学文献。
“旧族”与“晋人”：石赵文学的主体构成及主要特点
蔡丹君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摘
“旧族”；一种是起自乡里社会的寒素士人，被称为“晋人”。汉族士人是构成石赵政权文学发展的主体。然而寒人作为石赵政权中深受倚靠的对象，出仕待遇高于旧族，在文学发展方面发挥的作用也较高。寒人在石赵政权中的兴起与旧族的衰落，反映了
十六国前期文学发展秩序的一些深刻变化。
关键词：石赵政权；晋人；旧族；乡里社会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365(2014)04-0092-07
作为曾经被贩卖到并州境内的羯人，石勒创立石赵(又称后赵)政权时原是没有乡党基础的，是因其个人才干而成就了一番霸业。
1
〇这一点和前赵的
情况有着深刻不同。前赵文学力量的构成，主要是曾经与西晋皇族有过文学交流的刘氏匈奴贵族，和
与他们有着共同文化背景、经历的并州乡党。而后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歌词赵的情况更为复杂。在石赵政权中，汉族士人因其阶级来源的差别，主要分为两类人：一种是普通寒素士人，一种是曾在西晋有一定地位的旧族士人，而前者一般是起自乡里，后者有一部分是从都城之中转移到乡里。清代吴士鉴《晋书斠注》引敦煌石室本《晋纪》将之命名为“晋人”和“旧族”，是比较精
辟的概括:“晋人则程遐、徐光、朱表、韩揽、郭敬、石生、刘瞻；旧族见用者，河东裴宪、颖川荀绰、北地傅
袁成杰图片畅、京兆杜宪、乐安任播、清河崔渊。”2〇
那么，石赵政
权对待“旧族”与“晋人”的不同的政策立场和决策，深刻影响了当时的文学面貌。以下联系石赵政权本身的一些特点加以分析。
一、晋“旧族”在石赵政权中的政治处境与文学创作实况
羯人是五胡之中地位最低者，相貌类似西域
胡人，高鼻深目3〇。关于羯族的来源历来有多种说
法4〇
，唐长孺曾分析羯胡为匈奴别种，其主要成分是西域胡。5〇而所谓“匈奴别种”，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由被匈奴征服、统治的民族组成的，在匈奴社会中地位很低，近于奴隶。他们从外观上最容易被分辨族
属，因而与汉人较难融合。《晋书·石勒载记》记载并州饥乱，北泽都蔚刘监欲缚卖羯胡。北泽当作“北部”，刘监应是屠各刘氏6〇
。也就是说，匈奴人也贩卖
过羯族人，可见羯人地位之低。羯胡大量被掠卖到
冀州，于是冀州境内有了相当数量的羯人。冀州境内的羯人力量分散，如石勒“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
胄，分散居于上党羯室，因号羯胡祖耶奕。”7〇
因此,
这类“分散”而居的胡人体，完全不可能像并州边境上的匈奴五部一样，有着成熟的军事体制。但他们身份卑贱，是最底层、受到压迫最深的，因此对统治者有着深刻的仇恨心理，在动乱时会乘时而起，依靠强烈的民族认同感而汇聚到一起。《资治通鉴》提到一个细节，祖逖有胡奴王安，在雍丘时，欲投于石勒。祖逖“谓安曰:‘石勒是汝种类，吾亦无在尔一人。’厚资送而遣之。安以勇干，仕赵，为左卫将军。”
8
〇王安后来也通过一些行为来为祖逖报恩。王安是
一个普通胡奴，在石勒所举的大旗之下，其归去之心不可阻挡，这说明羯胡在当时有着很强的民族凝聚力和民族认同感。这些羯胡汇聚到一处后，反抗活动遂多。《晋书·丁绍传》载丁绍为冀州刺史,“时
境内羯胡为患，绍捕而诛之，号为严肃。”9〇
其镇压也
是十分残酷。太安中，并州饥乱，石勒被贩卖到冀州。他早年起兵所倚靠的“十八骑”，是其所依附的坞主汲桑之羯胡奴隶。“这些羯胡，是作为奴隶被从并州贩卖到冀州的，星散于冀州各郡，晋末扰乱时所在为寇，后来逐渐聚集到石勒的大旗下，成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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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国的支撑力量。没有长期以来散布于河北地区
的羯胡族众，石勒的‘僭伪’事业就很难成功。”10〇为何后来由羯人建立的石勒政权对于汉族士人屠杀
最多，石勒对西晋官吏的仇恨和杀戮11〇，可谓是十六国胡族政权中最甚的。因此，有学者总结说石勒的
复仇,“是带有民族斗争彩的一场阶级斗争”12〇。直到石赵灭亡时，这种积压起来的尖锐的胡汉矛盾，仍然十分突出。冉闵《颁令斩胡》，号召“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13〇，掀起斩胡狂潮，而韦謏在《启谏冉闵》中称:“胡羯皆我之仇敌”、“请诛屏降胡”等等，都可以由羯胡在魏晋时期的历史经历和民族特性得到部分的解释。这些民族性的根本问题，决定了胡羯与汉人的合作过程是曲折和复杂的。
石赵政权中的“旧族”主要是来源于乡里坞壁
或者周边其他规模略小的割据政权之战争降虏。石
勒政权南征北战，从依附刘渊时起，他们已经在华
北地区占领了大量土地，招降诸胡，并攻破了大量
坞壁。石勒所展开的军事路线是不断往西、往南发
展。永嘉二年(308),“勒与刘灵阎罴等七将帅众三
万寇魏郡汲郡顿丘，百姓望风降附者五十余垒，皆
假垒主将军都尉印绶，简其强壮五万为军士，其余
老弱安堵如故，军无私掠，百姓怀之。”14〇永嘉三年(309)，石勒渡河，横扫河北，攻冀州诸郡。15〇永嘉四年(310)克王弥，攻仓垣，由北济河,“攻冀州，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郡民从之者九万余口。”16〇继而又在武德坑降卒万余，退还河北诸堡壁大震皆请降。之后，石勒又平王如之乱，一度屯兵江西，东晋为之大震。
在其征伐过程中，带着阶级、民族仇恨而起义
的石勒，好杀王公贵族。永嘉四年(310),“执太尉
衍、襄阳王范、任城王济、武陵庄王澹、西河王喜、梁
怀王禧、齐王超、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
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庚铨等”，石勒问孔苌是否可
留，孔曰:“彼皆晋之王公，终不为吾用。”17〇于是排墙杀之。唐长孺发现:“……在杀戮之中，第一流
高门名士位居三公的王衍虽然无耻地劝勒称帝，仍被排墙压死。像王衍那种人，凭着他高门名士的领袖身份是大可利用一下的，然而石勒不加考虑，这就可见此时还不想争取旧统治者的合作。”18〇这种情况的出现，其主要原因是此时的石勒军团具有流民起义的性质，尚无立国之意，其破坏性远远大于其建设性。同时也是因为羯族“胡性”甚重，较浅。钱穆曾论曰:“惟其淫酗，故政治不上轨道，惟其残忍，诸胡间往往反复屠杀，迄于灭尽。”19〇由于石勒军队早年接近流民性质，故刘琨给石勒的书信称他是“周流天下而无容足之地，百战百胜而无尺寸之功”20〇，正是一语中的。
直到葛陂之战以后，石勒的大军面临极大危机，此时张宾向石勒进献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计谋:“邺有三台之固”，劝谏他建立自己的根据之地。建兴元年(313)，石虎“攻邺三台”,“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民皆降于勒，勒以桃豹为魏郡太守抚之。”21〇三台地区的获得，为之后石勒建立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创造了条件。直到此时，石赵政权方才获得了一个稍微安宁的机会,“司冀渐宁，人始租赋，立太学，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22〇这是石勒政权开始有意经营文学之始。
石勒逐渐占领了几乎整个河北地区之后，采取了一些强行聚集的方式加以收拢,“君子营”便是俘虏而来的“衣冠人物”的集中之所:
永嘉三年(309)，春三月，渊授勒安东大将军开府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夏四月勒进军攻巨鹿、常山，杀二郡守将，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众至十余万，集衣冠文物别为君子营。23〇这条材料中，石
勒集衣冠人物为“君子营”，应当就是这些被降服地区的上层阶级。对于“君子营”中的“衣冠人物”，人们历来有所猜测。钱穆《国史大纲》中将其中人物默认为旧族人物:“勒军中特有‘君子营’，集衣冠人物为之。史称:‘卢谌、崔悦、荀绰、裴宪、傅畅并沦陷非所，虽俱显于石氏，恒以为辱。’”24〇从实际的情况看来，钱穆所举之人物，是当时石勒政权中最受看重的人物，他们也经历了被俘虏的时期，很有可能确实曾在这类“君子营”中有过短暂的停留。唐长孺认为这些“君子营”仍是军事性质的临时组织，其存在时间不会十分长久。而且，他还认为,“我们现在还不能全面了解其措置，就某些迹象看来，有一些政权似曾以北边部族中的封建制结合内地此时的部曲制，实行以军事组织管理及分配人口。”25〇因而，这类“君子营”很可能也是一种军事化的人口配置。虽然说这种君子营有利于上层文化人物的聚集，但他们也随时面临着极大的危险，这危险主要是石勒政权可以对他们进行生杀予夺:
永嘉末,(邓攸)没于石勒。然勒宿忌诸官长二千石，闻攸在营，驰召，将杀之。26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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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材料中石勒“闻攸在营”的“营”，很可能是“君
子营”。从邓攸险些被杀一事可见，即便是“衣冠人
物”，在为石勒控制时，也有不保性命之虞。后来虽
然邓攸短暂归附，但也旋即逃走,“至新郑，投李
矩。”这仍然说明，虽然号为“君子营”，但石勒对他
们并不加以笼络，这些士人也有性命之虞。
石勒政权与乡里屯聚于坞壁中的世族，是一种
羁縻关系。石虎等人在联名所上的《上石勒疏劝进》
中，透露了当时石勒所掌控的地区:“南至盟津，西
达龙门，东至于河，北至于塞垣。”27〇这些地方的乡里坞壁在石勒统治时期依然存在，如范阳、汲郡、顿丘
等地。石勒以一种羁縻政策，保证税赋的收取28〇。这些屯聚于坞壁之中的乡里宗族，拒绝出仕石赵者甚
多。如河东薛氏，以壁垒屯居于汾阴，拒不出仕。
石赵太和二年(329年)，石虎破上邽，杀汉刘
熙、刘胤及其王公卿校三千余人，徙其台省文武、关
东流民、秦雍大族九千余人于襄国，并徙氐羌十五
万落于司、冀二州。建平四年(333年)，石虎徙秦、
雍民及氐、羌十余万户于关东。这部分人口中，有相
当一部分是以姚弋仲为代表的、包括氐羌在内“六
夷”，他们主要被安顿于司冀地区。但也有一部分是
秦雍二州之望族。这部分被迁徙到石赵政权都城周
边的秦雍人士待遇如何呢?从王擢在《表免雍秦望
族戍役》来看，似乎并不优越。表曰:“雍秦二州望
族，自东徙已来，遂在戍役之例。既衣冠华胄，宜蒙
张馨月个人资料及简介优免。”29〇可见石勒时期较为关注的是这些地区的世族提供足够的赋役。可见，石勒对于秦雍世族并没有十分优待。而关中豪杰苻、姚双双被迁出关中而置于邺下，也是石氏有意要让二者彼此互监，以达到对其控制的目的30〇。这说明他对于这些士人不但不曾优待，也心存戒备。石虎末年，为了镇压爆发于关中地区的梁犊起义，石虎启用了苻、姚的军队，随着石赵政权的瓦解，他们前后相继回到关中建立了新的政权。
石勒逐渐意识到有必要请一部分西晋旧族公
卿来参与政事，是在他获得邺城之后。出于对魏旧
都“风俗殷杂”的考虑，他开始征来西晋旧臣来担任
重要城市的地方官。当时，有一批旧族进入到石勒
政权的中央层。其中一些甚至深受倚重，参与了典
章朝仪的制定。如河东裴宪,“(裴)宪复出为长乐太
守，及勒僭号，迁尚书，忝预机事。时制度草创，宪与
王波为之撰朝仪，典章文物拟于王者，勒大悦。”31〇再如北地傅畅,“勒以为大将军右司马，谙识朝仪，恒居机要，勒甚器重之。作晋诸公叙赞二十卷，又为公
卿故事九卷，行于世。”裴宪等名族确实在石勒政权
中曾经担任要职，成为石勒之后称王的权臣基础。
但是，他们并不是石勒最为信任的亲信。从《晋书》
的记载来看，裴宪在此功之后，便再无政绩,“宪历
官无干绩之称，然在朝玄默，未尝以物务经怀。但以
德重名高，动见尊礼。”32〇可谓徒见虚礼，其实应该是遭到了石勒的弃用。
由于石勒政权早期并不重视西晋旧族，故而他
们在当时发挥的文学作用也并不是十分明显，现存
文字中很少能看到这批旧族士人的文学作品，我们
只能从史料记载中简单推断他们在当时文学发展
中起到的基本作用。石氏政权中鲜有西晋名族，一
方面是由于西晋名族往往以仕羯胡为耻，甚至定义
为叛晋行为，另一方面是石勒、石虎等人不善于或
者不屑于对西晋名族加以笼络。
旧族之中，有文学作品存世者极少。其中，卢谌
应该在入邺之后创作过《登邺台赋》,《艺文类聚》卷
六十二收其残句曰:“显阳隗其颠隧，文昌鞠而为
墟，铜爵陨于台侧，洪钟寑于两除，奚帝王之灵宇,
为狐兔之攸居。”33〇所描述的景象是较为荒残的，并有吊古之意，说明其登台时间应该是在石勒入邺之
初，但应该是个人咏怀，而无关场合应制。卢谌之
作，由其子之后带入南方,《隋书·经籍志》录为《晋
司空中郎卢谌集》十卷，又曰“梁有录一卷”34〇。这些作品中，应该有一部分是在石赵政权中所创作的。
裴注《三国志·魏志》卷二十二《卢毓传》注引《谌别
传》记载:“永和六年卒于胡中，子孙过江，妖贼帅卢
循，谌之曾孙。”35〇这批子孙过江，将卢谌的作品带到了南方。但是，卢谌的文学创作也仍然属于西晋文学力量在北方的残留，并不属于后赵政权中产生的文学士人。
二、石赵政权中乡里寒素士人的兴起
在名家世族进入到石勒政权中发挥较大作用
的人员较少的情况下，石勒政权中的寒素士人占到
了更大的比例。石勒对寒素士人的信任，远高于对“旧族”的信任，这在石勒称王之后对寒素士人的任命情况中可以窥得一二:
太兴二年，勒伪称赵王。……改称赵王元
商务谈判策略年。始建社稷，立宗庙，营东西宫。署从事中郎
裴宪、参军傅畅、杜嘏并领经学祭酒，参军续
咸、庾景为律学祭酒，任播、崔浚为史学祭酒。
中垒支雄、游击王阳并领门臣祭酒，专明胡人
2014年
云梦学刊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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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讼，以张离、张良、刘、刘谟等为门生主书，司典胡人出内，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华族。
号胡为国人。遣使循行州郡，劝课农桑。加张宾大执法，专总朝政，位冠僚首。署石季龙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署前将军李寒领司兵勋，教国子击刺战射之法。命记室佐明楷、程机撰《上党国记》，中大夫傅彪、贾蒲、江轨撰《大将军起居注》，参军石泰、石同、石谦、孔隆撰《大单于志》。自是朝会常以天子礼乐飨其下，威仪冠冕从容可观矣。36〇
除了以上名单中所涉及的名流之外，在石勒所收的名族中，还有清河张氏中的张跃，史书上称他是一个“雅善清谈”的人，应该是在冀州玄风流行时期已经成名的人物。归于石赵之后，石勒委任他为负责外交往来的“卫军长史”，并“勑世子弘曰:‘张长史人之表范，汝其师之。’”37〇石勒定都之后，这些官僚及其家族被迁徙到襄国:“徙朝臣掾属已上士族者三百户于襄国崇仁里，置公族大夫以领之。”38〇石勒政权将起自乡里的汉族士人重新集中，以构成他们在都城集中居住的面貌。之后,“(石)勒巡行冀州诸郡，引见高年、孝弟、力田、文学之士，班赐谷帛有差。”39〇这种对于乡里士人的引见，也是重视司冀乡里政局的表现，客观上能对乡里社会起到一些巩固作用。
石勒政权前期通过战争在当时所产生的破坏性很大，对汉族士人多加以杀戮、迫害为主，因而当时一些乡里宗族并不愿意出仕，对于石勒政权缺少认同感。石勒攻略郡县，最主要的目的仍然是希望从稳定的乡里社会中获得物质支持。石勒进据襄国之后，从张宾计策，听封于刘聪40〇，而此时襄国周边的郡县壁垒，成为石勒军资的供给之源头。其后灾年亦如是，石勒军队甚至强行收割粮食，被百姓号为“胡蝗”。石赵攻克郡县坞壁的行为一直持续进行。永昌元年,“后赵将石生屯洛阳，寇掠河南，司州刺史李矩、颍川太守郭默军数败，又乏食，乃遣使附于赵。”根据于司州的李、郭坞壁遂从此一败涂地，于是“司、豫、徐、兗之地，率皆入于后赵，以淮为境矣。”这些行为，大概也是屯聚于坞壁之中的西晋旧族不肯与之真正合作的原因。直到咸和八年(333)，石虎为征江南，仍旧是从这些地区中征收兵士。41〇这些做法戕害吏民，也严重妨碍到坞壁之中的乡里宗族之利益。
在其统治后期，石勒开始重视洛阳地区文化的恢复:“(石)勒以成周土中，汉晋旧京，复欲有移都
之意，乃命洛阳为南都，置行台，治书侍御史于洛
阳，以太尉中山王虎为大司马，程遐为开府仪同。”42〇而荥阳郑氏应该就是在此时才开始出仕石勒的。北
魏郑道昭所撰《郑文公碑》叙及先祖，提到荥阳郑氏
为石勒所征:“值有晋弗竟，君道陵夷，聪曜虔刘，避
地冀方。隐括求全，静居自逸。属石氏勃兴，拨乱起
正。征给事黄门侍郎，迁侍中尚书，赠扬州刺史。”43〇这说明在后期石勒的统治开始有所改善。石赵政权赵本山女儿妞妞
末期冉闵杀胡起义，仍旧希望加以利用这种对胡族
统治不认同的心理:“吾属故晋人也，今晋室犹存,
请与诸君分割州郡，各称牧守公侯，奉表迎晋天子
还都洛阳，何如?”44〇但是，这种心理似乎在普通乡里士人心中并不十分深刻，尚书胡睦进就加以了反
对。这说明，在当时胡汉矛盾并不是独立存在，而它
的影响其实不如同时存在的阶级矛盾。
石勒虽曾身为奴隶，目不识丁，却在早年到过
洛阳，对汉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当权之后，石勒也
对所征服地区的士人表示了一定关注。石勒在所征
服之处，对于一些士人常加以就地任命，如李产初
附祖逖、祖约，其后“永嘉之乱，率子弟十数人间行
还乡里，仕于石氏，为本郡太守”45〇。石勒破王浚之后，枣嵩、裴宪和荀绰等旧族士人皆被俘虏。石勒克
蓟城之后，问枣嵩曰:“幽州人士，谁最可者?”46〇枣嵩于是推荐了刘翰和阳裕。石勒还从俘虏中获得
了上党人续咸，他早年师事京兆杜预,“专《春秋》、《郑氏易》、教授常数十人，博览言，高才善文论。又修陈杜律，明达刑书。永嘉中，历廷尉平、东安太守。刘琨承制于并州，以为从事中郎。后遂没石勒，勒以为理曹参军。持法平详，当时称其清裕，比之于公。著《远游志》、《异物志》、《汲冢古文释》皆十卷，行于世。”47〇京兆人韦謏是石勒从前赵政权中获得的。韦謏“先仕刘曜，为黄门郎，后遂仕于石勒、石虎，署散骑常侍历守七郡，皆以清化著名”。韦謏善于切谏,“著伏林三千余言遂演为《典林》二十三篇，凡所著述及集记世事数十万言，皆深博有才义。”48〇石勒时期的名臣徐光，被石勒部将王阳俘虏时才13岁，为其喂马,“光但书柳屋柱为诗，不亲马事”49〇。文才显露之后，逐渐为石勒所识，任为记室参军。史书提到“勒雅好文学，虽在军旅，常令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每以其意论古帝王善恶，朝贤儒士听者莫不归美焉。”50〇徐光应该曾经担任过相类似的职务，因而在援引典故方面深受石勒信任。其后迁中书令，领秘书监，石
蔡丹君:“旧族”与“晋人”：石赵文学的主体构成及主要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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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命其与宗历、傅畅等撰《上党国志》、《起居注》、《赵书》等。曹道衡先生曾提到,《赵书》是记载后赵史事较早的材料，比崔鸿《十六国春秋》早得多51〇。《隋书·经籍志》:“《赵书》十卷，一曰《二石集》，记石勒事，伪燕太傅长史田融撰。”52〇但无法知道这部《赵书》和徐光《赵书》之间是
否存在一定联系。徐光从13岁被俘，到此后登上高位，应该说是石勒政权给予了他文化水平的提升空间。可惜徐光的仕途并不平坦，中途因劝石勒杀石虎而得罪，一度下狱，妻子皆遭幽禁，遂在狱中“注解经史十余万言”53〇。从总体上来看，这些进入到石勒政权中的乡里士人，能够拥有发展文化、文学的机会和成果。
除了这些被俘虏的士人，石赵政权还出现了一些自荐的乡里士人，同样是出身寒素，而非大族。张宾是普通的乡居者，西晋时毫无名气，也未曾任职。八王之乱时，石勒为刘渊的辅汉将军，与诸将攻占山东，张宾便对亲属说:“吾历观诸将多矣，独胡将军可与共成大事”54〇，于是“提剑军门，大呼请见”55〇。石勒起初对张宾并不看重，最后却“乃引张宾为谋主”56〇，一度列为百官之首，史称其“机不虚发，算无遗策，成勒之基业，皆宾之勋也”。石勒立赵之后,“清定五品，以张宾领选”，之后又“复续定九品”。张宾在石勒政权中的地位和作用不可小觑。再如桑虞，乃魏郡黎阳人。石勒攻破了黎阳地区数十个坞壁之后，收纳了此地不少士人，故“虞诸兄仕于石勒之世，咸登显位”，但是，桑虞“耻臣非类，阴欲避地海东，会丁母忧，遂止。”57〇从这里可以看出，当时的士人认为慕容氏政权并不是胡族政权。五年之后，石勒以为武城令。桑虞欣然出任，是因为此地“密迩黄河，去海微近”。但从此为石氏政权所重，一直到石季龙时仍担任官职并卒于官。史书对他的评价是“虽历伪朝，而不豫乱，世以此高之。”
石勒政权的寒素士人，对于柔化石赵政权的“胡性”，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咸和六年(332)，上党续咸因
谏反对营建邺宫事，触怒石勒，险为其所杀。中书令徐光反复劝谏而止之，并使石勒“赐咸绢百匹，稻百斛。又诏公卿以下岁举贤良方正，仍令举人得更相荐引，以广求贤之路。起明堂、辟雍、灵台于襄国城西。”58〇这些寒素士人往往和石勒来自于同一阶级，故而他们在各项事务上，能以浅近的故事和语言，实现与胡主的有效沟通。例如在处理石弘之事上。由于这批寒素士人在石勒时期颇为见用，因此构成了石勒政权当时文学发展的主力。
三、寒素士人主导下石赵文学发展的主要特点
由于石勒重用寒素士人，其本身地位也较为低
微，因而石勒政权文学发展水平并不高。从现存石
勒文学作品来看，石勒之书令，绝似口语，一般在篇
幅上都较为短小。如《下令论功》已经算是篇幅较
长，但全篇十分平易、简单。又如《获黑兔下令》云:“案记，应白兔为瑞。此黑兔何祥?外检旧典。”59〇这可能主要是因为石勒本人并不识字，而这些文
章是由士人根据其口述而整理的。而他周围的文
学侍从，主要是一些寒素文人，在文学方面作品鲜
有存留。
汉族士人在石勒统治后期政治地位不断提高,
这与刘渊时期汉族士人在朝中地位截然有别。匈奴
五部贵族普遍较高的汉文化修养，使得他们在汉赵
政治运作中充当主体，汉族士人只是点缀。石勒的
后赵虽然以胡羯武人为其支撑性政治基础，但这些
胡羯将领文化水平极低，政治水平十分有限，在治
谭松韵被造谣国方面完全不足倚靠。“正因如此，石勒中后期的后
赵，有一种相当有趣的现象：汉族官僚几乎掌握了
所有重要的政治职务，胡羯旧人在后赵朝廷中反
而成了一种点缀。这种情形甚至在军队中也扩散
开来。”60〇例如石勒甚至引汉人入石氏宗室。石瞻、石聪也是出自汉族而为石勒养子，石生、石堪情况亦然。然而，虽然石勒政权中的寒素士人地位已经盛极，但仍然忌惮石虎的力量，一度通过与石勒之间构建密切关系，而使得石虎遭到弃用，一时“严震之权过于主相，中山王虎之门可设雀罗矣。”61〇石虎于是不悦，与这批汉族士人矛盾深结。但是，这种极端局面又不是石勒所希望看到的，他仍旧希望在胡汉之间实现某种力量的平衡。故而，对于寒素文人谏杀石虎之事，石勒并不以为然。石勒死前召石虎入宫，委以周、霍之重，便是希望石虎与程遐等人维持势力平衡，共同维系后赵朝廷的统治。62〇石虎夺位以后，在减少对汉族人士信任的同时，对氐羌等部族上层的信任和倚赖远远超过了石勒。因此，胡汉关系可谓在石赵统治后期有了不一样的发展状况，这无疑冲击了汉族士人的地位，继而影响到他们的文学创作。
石虎登位之后，对于原来为石勒所用的汉族士
人加以打压和排挤。支持石虎的申钟以《谏任石宣
石韬》宣告了这场对抗的开始，他提出了杀戮汉族
士人的建议。63〇不久，程、徐等人皆死于石虎之手。但这并不意味着由旧族和晋人所构成的汉族士人在
2014年
云梦学刊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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