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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而笔者还是想避开这个上法,就像作家蒋勋所说的,“给一首诗或者文学贴上一个标签,其实是给这首诗或文学判了死刑,使文学本身变得狭隘,丧失了很多丰富的可能和内涵”。因此,笔者设计了以下学习任务:
【任务三】请以三行诗的形式在卡片上写下读《氓》之后的感触,或者说出对桑女或氓想说的话,然后和大家分享。
学生三行诗举例:
(1)桑几落 淇水渐/人生若只如初见/谁念新丝返玉茧(反遇剪)
过年祝福词
(2)你立在淇水之畔/转头粲然一笑/敢将遗恨付长歌 (3)桑之落矣/子之弃矣/吾自盛开青青一树烟 (4)你曾付过真情/却负了岁月负了她/可受得起这累世骂名?
……
“三行诗”也叫三行情书,语言往往简短有味,直击人心。笔者一直觉得十六七岁的孩子本身就是一个诗人,所以只要我们给一定的平台,我们学生的表达还是很有想法的,甚至会给你很多惊喜。我们也应该多鼓励这个年纪的孩子去更多
地抒写,更真诚地表达。从学生的作品看,淇水桑下,尽是人间诗语,也是人间情话。学生的一个个作品中,对桑女或有同情、有钦佩,或能对其在古代男权背景下的女性人格、精神进行思考;对氓有愤恨,也有对其单一评价的疑惑和追问;等等。我们可以读到他们在读解,在对话,在思考,在感悟。蒋勋说:“读诗,不是为了寻答案,是倾听生命,遇见感动和共鸣,在诗里你会遇见更开放的可能。”此言得之。我们今天细细地品读《氓》这首古诗,绝不是为了强求理解的一致、评价的统一,而是为了更好地让学生去感受这首作品带给我们的感动和思考。
对于古诗词的教法,历来论述诸多。虽说教无定法,但笔者认为总体原则应是不能让古诗词丧失原本鲜活的生命,不能为了任务而任务,忽视古诗词本来所特有的审美特征。我们要珍视古诗词课,重视古诗词课的学习任务设计。因为幸好有像《诗经》这样美好的古诗词作品,我们才可以从诗里面看到
时间,认识世界,看到生命,思考人生。曲黎敏教授谈《诗经》时有一句话:“有用之知识,是让你活着;无用之诗,是让你活得美。”而笔者总觉得,教学一首诗其实也是在写一首诗。陈凯歌国籍
纵使相逢应不识
◆对比赏析
《雷雨》与《复活》这两部名著的节选分别出现在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下册第二单元及选择性必修上册第三单元。从文体上看,一部为20世纪中国现代经典剧作,另一部则为19世纪俄国现实主义小说。这两部作品不仅文体不同,而且成书年代、作者经历、作品风格也有很大差异。但是仔细分析这两篇节选文本,又可发现其冥冥之中有颇多相似之处:统编版教材的两个节选文本不约而同都定格在了男女主人公“重逢”之时,这两段跨越时空的悲声折射了人性之复杂、情感之浓烈以及痛感之强烈。
山东旅游点一、叙事母题:“公子”与“女仆”
敏感而伟大的作家能以作品为胶片,将时代的剧烈变化定格下来。
不论是20世纪的中国社会还是19世纪的俄国,传统的婚姻形式、稳定的家庭关系在现代化的进程中遭遇了挑战。当资本主义给传统社会带来冲击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在于:“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点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
级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
亵渎了。”[1]
在《雷雨》《复活》中均隐含着现代资本入侵所造
成的城市与乡村的撕裂感,面对巨变,纯真爱情遭遇到的打击与扼杀是最有冲击力的,这就成了伟大作家集中刻画的主题。“始乱终弃”的爱情悲剧在古今中外的文学史中是一个常见的叙事母题。不论是中国元稹的《莺莺传》还是日本紫式部的《源氏物语》,都展现了东方文学对于薄情男子的批评。放
刘丹妮
(北京市一零一中学,北京  100091)
摘 要:通过比较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中《雷雨》《复活》节选文本,从叙事母题、叙事留白、叙事镜像等角度,对这两部作品中的“重逢”情节进行细读,实现统编版教材不同学段的跨文体比较阅读,进而引导学生关注中俄文学内在的相似性,实现有效的深度阅读。
关键词:重逢;叙事母题;叙事留白;叙事镜像
——《雷雨》《复活》“重逢”情节跨文体比较阅读
课 堂
本版主持/安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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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眼西方文学,古希腊悲剧家欧里庇得斯的代表作《美狄亚》也对始乱终弃的伊阿宋进行了不遗余力的批判。而《雷雨》《复活》则将这一母题的张力进一步拉大,刻画的是贵族青年与年轻女仆间的爱情悲剧。正是因为男女主人公在地位和身份上存在巨大差异,故事的悲剧性也进一步加强。
这两部名著在人物设计和情节安排上有着极强的相似性:《复活》的男主人公聂赫留朵夫与《雷雨》男主人公周朴园一样,青年时
代都是年轻英俊的浊世佳公子。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能满足其情感需求,他们都引诱了家中无知、纯洁、善良、美丽的女仆,与其产生了一段孽缘。但是在情人生下孩子后,青年面对家庭或社会的压力,始乱终弃,抛弃情人。重逢之时,男主人公依然处于社会的上层,都保持了体面的生活,享受着金钱与地位带来的荣光。但是女主人公毫无例外地都遭遇了凌辱与折磨,年长衰,或者委身于一个粗鄙的男人,或者从事着最卑贱的职业。“重逢”就是对男主人公良知的“盘点”,更是一场有关人性的审判。这一情节充满了戏剧性,两位文坛巨匠都抓住这一场面进行了精彩的描摹,成为整部作品中的亮点所在。
二、叙事留白:“重逢”与“离别”
“重逢”预设了一个有待想象的维度——离别。
在诸多离别中,情人间的生离死别最能催发作者的创作欲望。这两部作品的节选部分,就隐藏着相似的离别情节。“离别”是这两个经典文本的空白,我们并不能从文本中看出男女主人公离别后长达数十年的生活细节。但是“离别”也是文本中极富创作价值的部分,读者的想象力能从这里启航。在阅读“重逢”情节时,这段隐没了的生命线就在男女主角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不断缝补、连缀,“离别”之后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就在“重逢”的刹那又一次出现在读者的脑海中。
在《复活》中,男女主人公历经十年之期,才得以重逢。当玛丝洛娃再次出现在聂赫留朵夫面前时,“
她从衣衫上看出他是个有钱人,就嫣然一笑”。我们可以从这处细节推想十年间来,玛丝洛娃的生存处境和职业特征。她对金钱和地位的敏感,对自身女性魅力不遗余力地使用,都可以让我们看出这个可怜的女人被侮辱、被损害的岁月痕迹。在“重逢”情节中,多次对玛丝洛娃的外形和神态进行了描述:如“玛斯洛娃转过身,抬起头,挺起胸部,带着聂赫留朵夫所熟悉的温顺表情”,又如“他心里想,同时望着这张原来亲切可爱、如今饱经风霜的浮肿的脸,以及那双妖媚的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这双眼睛紧盯着副典狱长和聂赫留朵夫那只紧捏着钞票的手”。我们从聂赫留朵夫的眼睛看出了玛丝洛娃那饱经风霜又风韵犹存的脸庞下隐藏着的难以言传的秘密。而在《雷雨》节选文字中,“三十年”这个短语出现多达十二次。由此观之,周朴园与侍萍重逢之时,已经是人生的秋天。这三十个春秋在周朴园和侍萍心中都留下了长久的创痛。周朴园在虚幻中营造着自己对于爱情忠贞的想象,而侍萍则在三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咀嚼痛苦,并且祈求自新。重逢之时,侍萍说道:“你自然想不到,侍萍的相貌有一天也会老得连你都不认识了。”周朴园此刻“不觉地望望柜上的相片,又望侍萍”。这次重逢,岁月已经完全摧
残了侍萍的容颜。读到这里,读者立刻可以自行填补无数的故事,侍萍三十年来所经历的苦楚,岁月的折磨,生活的蹉跎,都在这段细节描写中展现无遗了。
由此可见,以上两部名著的“重逢”情节都给予了读者极大的阅读空间和再创造空间。
三、叙事镜像:“不识”与“自欺”
教师节的祝福短信
作家对痛苦的敏感程度,往往决定了作家的写作高度。当作家对这些痛苦进行书写的时候,作品就开始具有了永恒的属性和不灭的光辉。“重逢”正是痛感最强烈的瞬间之一。
在《复活》《雷雨》的重逢情节中,均有一段饶有意味的描写:情人再次重逢时,有一方已经“不认识”当初的恋人了。《雷雨》中周朴园与重逢之后的侍萍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对话。侍萍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是周朴园,但是周朴园却始终没有发现对话者是侍萍;并且在侍萍自解身份之后,他还不敢想象眼前的老妇人是侍萍:“哦,侍萍!(低声)怎么,是你?”类似的情节在《复活》中则发生了男女主人公心态的换位,文章写道:“(玛丝洛娃)惊讶地盯着聂赫留朵夫,却没有认出他来。”那么,这两部文本中“重逢”出现的“对面不识”的情况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艺术创作的必然呢?
我们要关注的一个问题是:为何是周朴园和玛丝洛娃不认识对方了呢?
从最浅表的层面来说,我们可以将其简单地解释为因为时光流逝,侍萍和聂赫留朵夫在岁月的流逝下变化太大了,所以周朴园没有看出这位女仆模样的老妇人是当年的侍萍,而玛丝洛娃也同样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有钱人是当年欺骗自己的纨绔子弟聂赫留朵夫。
但是,这显然不能解决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鲁侍萍可以认出周朴园?为什么聂赫留朵夫会认出玛丝洛娃?
我们可以借助拉康的“镜像理论”来对这种“对面不识”的情况作进一步分析。
在拉康的镜像理论看来,人类必须经历“镜像阶段”。镜前的自我与镜中的形象(镜像)不可能完全同一,“镜像”不过是一个虚幻的自我,一个通过想象的叠加而构建起来的虚假自我。从这个意义上说,镜像阶段是一个自欺的瞬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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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眼跳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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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高中个由虚幻影像引起的迷恋过程。因此,人通过镜像阶段确立起自我,但是这个自我确立的过程既有着游戏的成分,也有着自
我欺骗的成分。[2]从文本中看,这种“自欺”同时出现在了周
朴园和玛丝洛娃的身上,这当然不是一种巧合,而是两个天才作家有意创作出的一个符合心理机制的细节。
《雷雨》中周朴园在回忆中不断美化侍萍形象:“梅家的一个年轻小,很贤惠,也很规矩。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而当侍萍愤怒地揭示以上都是谎言时,周朴园的表现是:“苦痛”“汗涔涔”“喘出一口气”……这些表现可以反映出,周朴园是非常清楚以上对于侍萍形象的美化是自己有意而为之的。在这种“自欺”被揭破之后,周朴园首先感受到的是痛苦,而不是愤怒。
托尔斯泰的作品中大量存在着心理描写,这与托翁擅长的“心灵辩证法”有关。内心的独白是人性本质的一部分,我们可以看到《复活》节选片段中也有一段有关“痛苦”的内心独白,这段精彩的心灵描写把玛丝洛娃的“自欺”展露得淋漓尽致:“玛丝洛娃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他,特别是在此时此地,因此最初一刹那,他的出现使她震惊,使她回想起她从不回想的往事。……她就照例把这些往事从头脑里驱除,竭力用堕落生活的特种迷雾把它遮住。此刻她就是这样做的。最初一刹那,她把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同她一度爱过的那个青年联系起来,但接着觉得太痛苦了,就不再这样做。”因为《复活》与《雷雨》存在文体上的差异,所以我们可以更加直观地从《复活》的人物心理活动中见到这种“自欺”的存在。玛丝洛娃拒绝回忆一切与聂赫留朵夫相关的事情,这体现了她对 “痛苦”情绪的有意识的规避。由这里的“照例”一词可知,她十年来持续练习这种回避痛苦、掩盖痛苦的思考方式,她借助这种“自欺”熬过了漫长而苦难的岁月。
从《雷雨》和《复活》中都能看出,历经多年,周朴园和玛丝洛娃都在头脑中建构出一个“自欺”的世界来抵抗爱情破灭、爱人离去之后的沮丧。
周朴园使用了一系列的仪式和道具来强化这样的“自欺”行为:旧雨衣、旧衬衣、桌上侍萍的照片、永远关闭的窗户等。而玛斯洛娃则用自我催眠的方式来遗忘痛苦,以便让自己适应这种堕落的生活。比如,在面对聂赫留朵夫的时候,她开始意识到这人可能是当初的情人,文章这样写道:“玛丝洛娃听不清聂赫留朵夫在说些什么,但他说话时脸上的那副神情使她突然想起了他。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她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痛苦地皱起来。”这说明,回忆与聂赫留朵夫相关的信息,会打破玛丝洛娃“自欺”所营造的幻象,继而带来不适和痛苦感。
正如拉康所认为的,真正令人焦虑的不是虚无本身,而是在本该保持虚无和缺失的地方,出人意料地涌现了某样东西,突然出现了某位“不速之客”,使得原本作为人存在支点的空
缺本身被侵占了。不仅如此。在预料之外突然出现的这样东西还是人们既陌生又熟悉的某样东西,并且正是由于这种既熟
悉又陌生的感觉而越发显得诡异。[3]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拉
康看来就是“焦虑”,当长期以来被压抑的情绪、物体和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突然返回,就引发了“焦虑”。对已经习惯“自欺”的周朴园和玛丝洛娃而言,与“爱人”的重逢打破了之前的平静状态,这在情感上是无法接受的。因此,身为资本家的周朴园,多年的商场经验让他在慌乱中作出了错误而冷血的举动:开支票给侍萍,以便自己从这样的“焦虑”中脱身。而对于玛丝洛娃来说,用“斜睨”的方式审视突然出现的聂赫留朵夫,用“您”这一称呼来拉开与聂赫留朵夫的社交距离,并且在法庭上拒绝聂赫留朵夫赎罪的企图,以拒绝相认的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焦虑”。这些文字的背后都隐藏着他们与情人重逢时“对面不识”的更深层次的心理机制。
刘德凯 刘雪华
通过对统编版教材中这两个节选文本的比较与品评,我们从叙事学的角度剖析了“重逢”情节的重要意义,开拓了新的阅读空间,是一次有意义的跨文体比较阅读尝试。早在1915年,梁启超在《饮冰室丛著》中就说道:“中国与俄国相类似之点颇多。其国土之广漠也相类。其人民之苦也相
类。……”[4]从《复活》《雷雨》的节选文字中我们还可以读
出中俄两国先后面临的现代性问题。当中国在近现代遭遇了现代性的困境时,中国知识分子不断对中俄文学的“相似性”进行强调。如果我们能通过《复活》《雷雨》“重逢”情节的比较阅读,窥见百年来中俄文化的内在相似性,从民族心理、民族性格、民族文化等角度认识到两个伟大民族这两个世纪以来苦难与新生的道路,当对学生具有更深层的意义。“重逢”的不仅是朴园与侍萍、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还有中国文学和俄罗斯文学。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30-31.
[2]拉康.拉康选集[M].褚孝泉,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1:112.
[3]卢毅.存在的创伤与主体的发生——存在主义与精神分析交互视域下的焦虑问题[J].北京社会科学,2020(2).[4]梁启超.饮冰室丛著(4)[M].上海:商务印书馆,1916: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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