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静
【摘 要】苏轼诗词广幅间承载着繁富的水意象,而长江意象在其中占有重要一隅.经地域、时序及诗人情感的综合孕育,苏轼诗词中的长江意象呈现出或浩荡壮观,或明丽澄清,或恬静朦胧的艺术风貌.其丰赡之姿得益于苏轼对意象营构的艺术技巧,有效聚合的方式多层次与多角度地拓展了诗词意境.苏轼诗词中长江意象的典型特征在于其包罗了深沉的文化蕴涵,是窥探苏轼圆融旷达人生格局、广博通透历史观照和笃诚真挚生活情怀的独特视角.
【期刊名称】《河北北方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8(034)006
【总页数】5页(P12-15,20)
【关键词】苏轼诗词;长江意象;艺术风貌;营构技巧;文化蕴涵
【作 者】马文静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文学院,河北保定071000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I222.8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谓:“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1]这句话强调了在艺术构思中,作家要善于利用生活经验有意识地训练个人思致,从而赋予客观物象以主观情思。可见,生活际遇对于文学创作尤为重要。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其峥嵘坎坷的生活经历无疑对他的文学创作有推助之力。巴山蜀水的出生环境使苏轼和长江有天然的密切联系,而升迁贬谪的仕宦生涯更使他与长江结下了不解之缘。因此,“长江”成为苏轼笔端反复吟咏的对象,其出现频率之高遂属意料之中。苏轼也正是在波澜壮阔的人生体味中运笔如神,于一种千姿百态的释义里表现长江恒久魅力的存在,继而盈然有悟,去探索长江意象丰富而深沉的文化蕴涵。如此,长江意象缘情而含韵,因境而出神。因此,文章分析苏轼诗词①中长江意象的艺术风貌和营构技巧,窥视长江意象的深层文化蕴涵,进而揭示苏轼圆融旷达的人生格局、广博通透的历史观照和笃诚真挚的生活情怀。
一、长江意象之艺术风貌
长江意象千姿百态的艺术风貌与其所处的地理区域和气节时序有关。总体上,长江以滚滚之势向东奔流,绵延千里,但具体到各个地域的江水又有所不同。中国古代,岷江被认为是长江的源头。这一说法虽被后世证实有误,但基于苏轼诗词长江意象的整体性考虑,学界仍把岷江纳入叙述行列。岷江的与众不同在于其拥有雪浪春,如《初发嘉州》中“锦水细不见,蛮江清可怜”与《南乡子·黄州临皋亭作》中“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峨嵋山顶高峻寒冷且冬春积雪,入夏后雪融化入江形成一股清流,江水清丽晶莹。此外,岷江还别有一种鲜活艳泽的春,相传为蜀人濯锦其中使然。三峡地区的长江以雄伟壮美著称,苏轼在《入峡》中为之摹写:“长江连楚蜀,万派泻东南。合水来如电,黔波绿似蓝。馀流细不数,远势竞相参。”三峡两岸多巉岩峰壁,江中滩峡相间,故江水时呈萦纡蜿蜒之形,时见惊险湍急之状,若遇巨壑深渊,则江霆,势不可遏。《新滩》中“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番番从高来,一一投涧坑。大鱼不能上,暴鬣滩下横。小鱼散复合,瀺灂如遭烹。鸬鹚不敢下,飞过两翅轻。白鹭夸瘦捷,插脚还敧倾”,在此诗人借潜鱼水鸟衬托了长江的深险磅礴。三峡以东就进入了长江中下游,这一段的江水因地势逐渐平缓而宽阔广远与浩渺舒荡,如《出峡》“入峡喜巉岩,出峡爱平旷”与“今朝脱重险,楚水渺平荡”。此外,长江
写长江的诗句中下游还有许多细致的特点:黄州段的长江秀美明阔,如《次韵和王巩六首》之“敧枕江流碧”与《西山诗和者三十余人再用前韵为谢》中“遥知二月春江阔,雪浪倒卷云峰摧”;润州地域的长江则江水翻腾旋转,更为壮观,如《润州甘露寺弹筝》中“白浪翻空动浮玉”和《游金山寺》之“闻道潮头一丈高,天寒尚有沙痕在”。
除地域因素外,气节时序也孕育了长江意象的多样化风采。苏轼尤其擅长在物候的锐感中捕捉长江的万端变化,仅以黄州地域的长江为例:一般而言,春季的长江水位上涨,万顷水波如绿似蓝。如《武昌西山》中“春江渌涨蒲萄醅”,诗人借葡萄酒之绿言江之碧莹,生动形象跃然而出。夏天的长江则多湍急汹涌且白浪滔天,如《念奴娇·赤壁怀古》“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至于秋季,由于水位下降,水泛微波,江水呈鳞鳞状分布,显得明丽疏阔,《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中“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则是一例。冬天气温湿冷,长江亦携有清寒之姿。如《浣溪沙其五》“万顷风涛不记苏,雪晴江上麦千车”。值得注意的是,长江意象的艺术特征还必须结合具体天气情况作综合阐释。同样是夜之江,晴夜的长江显得恬静空寂,潜迹于静谧之间的是暗浪微涌,有时还会呈现江月倒映之玲珑兴象,如《题金山寺回文体》“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而阴云夜晚的长江则略为肃穆,间有烟波浩渺之景。在风雨天里,长江的涌动又自有襟怀:大雨初歇之际,
天阔江清,伴有江风席卷与电闪雷鸣态,如《武昌铜剑歌并引》里“雨馀江清风卷沙,雷公蹑云捕黄蛇”;而细雨纤纤的江面则给人以迷濛感,氤氲朦胧,如《渔父四首》中“漠漠一江风雨”。
长江意象多样化艺术风貌的形成还受诗人心绪的影响。《六月七日泊金陵阻风得钟山泉公书寄诗为谢》作于苏轼被贬惠州南行至金陵时,“今日江头天恶,炮车云起风欲作”。天昏暗,风云欲起,使得苏轼倍感压抑低沉,贬谪祸难的满腔悲愤无处倾诉,只能以苦泪浸透纸笔,直言天气的恶劣。换言之,苏轼是因心绪中喜怒哀乐的舒展而最终构写出俯仰异观的长江风貌。当苏轼心绪平和时,其诗词中的长江意象明丽清新,如《水调歌头·快哉亭作》里“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当苏轼凄迷惆怅时,长江意象又溢满哀愁,如《昭君怨·金山送柳子玉》“新月与愁烟。满江天”。
简言之,苏轼诗词中的长江意象大体呈现出或浩荡壮观,或明丽澄清,或恬静朦胧的艺术风貌。而其纷繁多姿艺术风貌的展现除与地域和时序因素密切结合外,更得益于诗人独特的意象营构技巧。
二、长江意象之营构技巧
苏轼诗词长江意象的丰赡之姿,与诗人精妙绝伦的意象营构技巧有关。“比”是苏轼诗词中常见的一种艺术手法,即以它物喻长江之波涛、长江之颜及长江之大小[2]。首先,就喻长江之波涛而言,苏轼常用“雪”来喻江之浪潮,如《南歌子·湖州作》中“江湖雪阵平”与《新滩》里“槎牙似雪城”。此处的“雪阵”与“雪城”均是描绘浪潮来时如风卷白雪的景象,形兼具,并富有气势。对于江之波纹,诗人则另是一种妙喻,如《游金山寺》中“微风万顷靴文细”和《临江仙·夜归临皋》之“夜阑风静縠纹平”,“靴文”与“縠纹”都用来指江面波纹的轻柔。《大风留金山两日》里“朝来白浪打苍崖,倒射轩窗作飞雨”,诗人则以“飞雨”作比绘出了浪花飞溅的形象。其次,绿作为江水的首要颜,苏轼有时却不作直陈,而喜用葡萄酒设喻,如《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中“江汉西来,高楼下、葡萄深碧”及《南乡子·黄州临皋亭作》之“万顷葡萄涨渌醅”。这里,“葡萄酒”不仅指水,也成了江面的借喻。苏轼有时也借琉璃琼玉来言说江水之绿,如《与子由同游寒溪西山》中“归路万顷青玻瓈”与《蝶恋花·京口得乡书》里“碧琼梳拥青螺髻”。“青玻瓈”与“碧琼梳”既喻江水的青碧,又写出了江水的秀美莹滑。苏轼还选用“镜”来喻江水之清澄,如《晓至巴河口迎子由》中“江流镜面净”。再次,喻长江之大小,苏轼用得最多的是以天写江,江连天,天连江,江天一,形容长江之壮阔,如《二月三日点灯会客》中“江上东风浪接天”。苏词《南乡子·黄州临皋亭作》上
阕则把长江意象的大小关系写得颇为新巧,“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葡萄涨渌醅”,将盛在酒杯中的琼浆玉液当作是满江碧绿的春水,仿佛小小的酒杯可以放下整个世界,长江随之亦化大为小,体现了诗人独特的空间意识。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