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20世纪末的“老上海怀旧影像
  摘要:20世纪90年代以来,“老上海”题材成为电影界的热点,“上海”影像云集,以“怀旧”的名义去征询旧上海,对“老上海”的怀旧导致电影创作热潮。但是,隐藏于这种表现背后的观察视角,即文本叙述城市的电影语言方式却是异彩纷呈的。关于老上海的怀旧热潮是90年代集体记忆的一种反映,历史在这里不是单纯的怀旧,而是与现实具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关键词:老上海 怀旧 电影
  对于百年中国电影,“上海”是一个不断被书写和反映的城市。上海在城市发展历史上有两个发展的高峰,一个是上个世纪20、30年代,一个是上个世纪90年代至今。而电影中的上海影像,在这两个时期也呈现两个不同的高潮,30年代的电影是以表现上海纷繁、丰富的现实生活为主,而90年代以来的“上海”影像云集,则是一次集体的回顾和记忆,以“怀旧”的名义去征询旧上海,对“老上海”的怀旧导致电影创作热潮,“繁华旧梦,乱世恩怨”一时成为中国银幕上热闹的时尚。
  90年代初,以“老上海”为中心的电影取材,首先来自香港的电影人,1990年严浩拍摄了三毛编剧、以张爱玲和胡兰成的爱情传奇为故事模本的《滚滚红尘》;区丁平拍摄了《何日君再来》;其后是关锦鹏的两部力作,其一是以30年代上海女影星一生传奇拍摄的带有后现代
彩的传记电影《阮玲玉》(1993),其二是根据张爱玲小说改编的《红玫瑰与白玫瑰》(1994);1996年许鞍华再次改编张爱玲小说《半生缘》为同名电影。而长期生活在上海的内地影人,也开始通过回溯记忆的方式来表现置身其中的这个城市。导演黄蜀芹拍摄了以著名女画家潘玉良一生经历的传奇片《画魂》(1993);长期生活在上海的画家陈逸飞涉足影坛,拍摄了反映“老上海”的《海上旧梦》(1993)、《人约黄昏》(1995)、《逃亡上海》(1999);导演彭小莲则以40年代解放前上海金融市场为主题拍摄了《上海纪事》。
  到了90年代中期,“老上海”题材热达到顶点,其标志是第五代导演中最有成就和代表性的两位导演张艺谋和陈凯歌都选择了“老上海”题材:1994年,张艺谋拍摄了30年代上海黑帮传奇彩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陈凯歌则请对上海有着贴肤之感的王安忆编剧,将叶兆言的《花影》改编为《风月》。更为年轻的新生代导演也开始涉及老上海影像,李欣拍摄了《我血我情》(1997),而香港的类型化的老上海(滩)电影也在一种类型化的剧情模式中保持着商业性的运转:《新上海滩》(1996)、《马永贞》(1996)等等。许鞍华
  到了1998年,老上海的文化呈现出另一面的绮丽和风情,侯孝贤精心地将韩庆邦原著、张爱玲注释的《海上花列传》展现在银幕上,这个几乎是所有影像中最老的“上海”则将上海
幻梦推向另一个旖旎、奇幻的方向。1998年之后的“老上海”的包容度变宽,它并不单纯或一定是反映“老上海”故事,“上海”正在覆盖更多的题材、时代、故事、空间。故事发生地未必在30、40年代的上海,而其中表达出的各种符号、意象却与老上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更进一步将“老上海”这一原始的气氛展现的淋漓尽致,《花样年华》是这一方向的典型。《花样年华》中上海是一个不在场却又参与着叙事的重要角,30年代的上海和60年代的香港的完美结合,没有人怀疑王家卫在把握一个都市内在氛围和情境上有着非常独到的表现力,他以后现代的方式巧妙地把两个时代、地点糅合在一处却又毫无出位之处。
  到了21世纪,“老上海”依然是电影创作表现的一个重要区域,娄烨完成了关于30年代老上海的《紫蝴蝶》。著名摄影家侯永执的影片《茉莉花开》也选择了老上海背景,表现三代女性的传奇故事。可见“老上海”在21世纪电影的表达选择中,依然是一个热点。其影像表现力为何十多年来兴盛不衰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是和90年代之后的话语转向有着密切关系的。
  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中国影视话语,表现为一种关于现代性的宏大叙事,这样的宏大叙事以两套合法化的神话为基础:“其一是法国革命为代表的对于自由解放的承诺,其二是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对于思辩真理的承诺。前者构成了现代性话语的社会政治层面,而后者构
成了现代性话语的哲学文化层面。”[1]90年代之后文化的重要转型表现在:趋于大众化和世俗化。
  作为当代中国市民话语最发达的区域,比较起现实,历史上的上海可以说更具有表现力,不仅在题材上具备了市民社会的各种要素,而且在话语上早已有礼拜六小说,鸳鸯蝴蝶派文学为先,继之以张恨水、张爱玲、苏青等提供的现成文本。所以更多的导演像张艺谋、陈凯歌等等借助文化怀旧的氛围,将眼光投向历史,投向市民社会和市民话语更为充分的30、40年代,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而相比之下,新上海处于一种恢复期和开拓期的混沌状态之中,电影化的同步表达显然不如逝去的上海更易于表达和建构。这就是90年代“老上海”热的缘由所在。电影对于城市的表现,不仅凸显了城市的风貌,更加凸显了导演本人的内在经验和文化立场。重要的不是作品中所表现的城市景观本身,而是隐藏于这种表现背后的观察视角,是文本叙述城市的电影语言方式。
  张艺谋拍摄了关于30年代上海传奇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对于擅长表现乡村题材的张艺谋来说,这部表现老上海的影片是透过一种审视的眼光来展开叙述的,叙述者通过一个初到上海的外地少年的眼光打量着大上海,充满着怀疑和惊讶,而影片里的上海,除了开场的第二个镜头是表现的非常上海化的指代――外滩全景之外,基本上被光怪陆离、富
丽堂皇的舞场、房间等室内布景充斥。电影的后半部分完全发生在远离城市的小岛上,彻底不再涉及都市景观的表现。这部分“上海”的完全缺席表明张艺谋对于上海都市本相把握的力不从心。而影片最后,水生即将回到上海之时,他因被悬挂在船上,看到的世界是倒置的,“大上海”因其操纵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控制,其都市形象成为一个纯真少年眼里完全背离真实的邪恶、颠倒的世界。
  陈逸飞拍摄《人约黄昏》正是内地“老上海热”臻于高潮的1995年,这是一部根据徐圩的小说《鬼恋》改编的影片,是一个风格化的上海传奇故事。其实早在拍摄之前,电影的风味已经奠定,即唯美情调的追求,“这时,朋友推荐了徐圩的《鬼恋》。来小说,一看就觉得对胃口。无论对画还是电影,我最看重的是气氛。《鬼恋》的故事线索单纯,重在渲染扑朔迷离的氛围,这正是我所希冀的。”[2]《人约黄昏》以1934年的上海为时代背景,描绘了很多30年代上海的风土人情:深夜沿街叫卖的馄沌摊,吵吵嚷嚷的旧货市场,熙来攘往电车叮当的英国租界,秋日阳光下法租界落满梧桐叶的马路,沙逊大厦里豪华夜总会,徐家汇教堂后的徐镇老街。导演运用独特的构图和布光,勾勒出独特的环境氛围来。
  显然,这种以营造气氛、情调为主要创作目的的电影,在90年代之前的上海影像中并不多见。这与导演本人的职业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影片出现在90年代的上海,与新的时
代风尚相符:新的全球化视野带来的城市的外向化正在改变以往的宏大叙事为主的电影创作导向,在以前被图解为“小资产阶级”的“情调”也可以成为影片的最主要的追求导向,这是与当时的语境有关的。另一方面,从市民话语的内在立场看,以追求情调为主的影片显然与时代的深层心理相契合。
  对老上海影像的制造并不单纯来源于个人的感性认识,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影像来自社会的集体记忆。“尽管我们相信自己的记忆是精确无误的,但社会却不时的要求人们不能只是在思想中再现他们生活中以前的事情,而且还要润饰它们,削减它们,或者完善它们,乃至我们赋予了它们一种现实都不曾拥有的魅力。”[3]在对于老上海的集体记忆的基础之上,加以润饰和修改,变成影像中的存在。这种集体记忆反映在90年代就是关于老上海的怀旧热潮,但这已不单是一种怀旧,更是一种寻,希冀从老上海中寻蛛丝马迹或者悲欢离合,能够对现实产生几分影响。历史在这里不是单纯的怀旧,而是与现实具体、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我总感觉那不是在消费历史,而是在消费现实。……而上海的分裂已经不是过去那种上只角、下只角的分裂,而是虚幻的上海与真实的上海的分裂,那个虚幻的上海故意把自己做旧,似乎生活在历史中,生活在旧上海。这种旧上海是由这些年的上海怀旧小说怀旧油画怀旧电影等,渲染而成的。”[4]
  参考文献:
  [1]张英进. 电影的世纪末怀旧——好莱坞老上海新台北[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
  [2]许纪霖.上海热背后的话语转型[J].电影新作,1995(5)
  [3]陈逸飞.逸飞自述——关于《人约黄昏》和电影[J].电影新作,1995(4)。
  [4]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毕然、郭金华译[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
  [5]包亚明、王宏图、朱生坚等.上海酒吧――空间、消费、与想像[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
  (作者单位:郑州经贸职业学院文化与传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