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 草原的风张冬玲
一草原上的风是个长发痞子，越来越不着调了。牧人毕力格记得，几年前，十几年前，草原上的风还是个柔情蜜意的娘儿们。吹进人的嘴鼻里，都是清新爽利的；触在发肤上，无论冷暖，也是友好善意的。牧人和畜穿行其间，也都是舒服享受的。是呀！你看看，羊呀、牛呀、马呀、驼呀，那个都不是灰头灰脸的，都让风这娘儿们的柔情小手，侍弄的个个毛尖闪亮、油光水滑，像正憋足劲想做点事的大姑娘小伙子。毕力格那时乐意吼长调，或立或卧，一嗓子就出去了。歌声打远。羊呀、牛呀、马呀、驼呀都抓紧着吃草长膘。毕力格白须飘飘，古铜的皮肤上皱纹堆叠，挺胸昂头对着天地高歌……老人是不会强迫它们听歌的。爱听的，可以边吃草边听歌，两不耽误的；想听，还想看的呢，那就在嘴里叼一口草，边咔嚓咔嚓嚼着，边喜眉喜眼地打量歌手毕力格，也是一种好状态；当然，这时，谁也挡不住追星的吧！母驼老歪就得瑟了，歪斜驼峰，一溜碎步凑上来，围定毕力格转左转右，还用布满毛茸茸的长唇亲吻老人的脸。一下一下。老人往后躲，可他的脖子那有老歪的长呀！一下一下，还是亲个实在。老人痒得眯缝着眼，终于一个惊雷般的喷嚏破空而出……曲调也就不成曲调了，听歌的羊呀、牛呀、马呀、驼呀，也跟着一激灵。毕力格老人嗔怪老歪，你这样，
我还咋唱？老歪就也不好意思了，在羊呀、牛呀、马呀、驼呀们的目光里，矮矮地吃草去了。是很不好意思，有点过，打扰了大家的清兴呀！一点点的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了。要不你说呢！啥时候得服这会说话会办事的呢！草原上的风就像个见多识广的老板娘，没嘴却打呼哨，没腰却扭腰肢，咋咋哄哄上来了。她先是用它的温柔小手理着羊呀、牛呀、马呀、驼呀的皮毛。理过来、理过去，一个旋，又一个旋的。羊呀、牛呀、马呀、驼呀，就都低头吃草去了。是呀，老歪已经不好意思了！咋也不能得理不让人，跳到腚上不下来呀！队形就整了，气就顺了。风这娘儿们又上演个更绝的，一荡杨柳腰，一掀肥屁股，一下就蜷进毕力格的怀里了……柔柔地掀胡子、理眉毛，率先引唱了。毕力格老人半欢喜半无奈地咧嘴摇头，也开口唱起来了。词是没有词的，只是一个调调。但是羊呀、牛呀、马呀、驼呀、天呀、地呀的，都能听懂。风这娘儿们看在眼里，拧个鸭子腿，打起了拍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这娘儿们就变了――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先抓起满把的沙子、枯草，没完没了地乱扬，还把不梳不洗的长头发，昏天昏地覆盖下来。又哭又嚎，整日整夜的……羊呀、牛呀、马呀、驼呀，就心惊胆颤的。这娘儿们！变了，性格变了，性也变了，是什么？最终它们的结论是：是个长发痞子！羊呀、牛呀、马呀、驼呀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去草原吃草，风这痞子就扬沙尘，弄得没个羊样牛样马样和驼样的，像极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这娘儿们就变了――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先抓起满把的沙子、枯草，没完没了地乱扬，还把不梳不洗的长头发，昏天昏地覆盖下来。又哭又嚎，整日整夜的……羊呀、牛呀、马呀、驼呀，就心惊胆颤的。这娘儿们！变了，性格变了，性也变了，是什么？最终它们的结论是：是个长发痞子！羊呀、牛呀、马呀、驼呀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去草原吃草，风这痞子就扬沙尘，弄得没个羊样牛样马样和驼样的，像极了
张冬玲个人资料刚从窑洞里爬出来的挖煤工。最怕的还在春天，本来穿过严冬的身子骨就弱，再背上几斤、十几斤的土，几天下来，有的就掉队了，趴蛋了，丢掉性命再也起不来了。毕力格老人也是满面尘灰，他再也不敢唱长调了－－不能了，一张嘴，这痞子会往老人喉咙灌沙子……老人每每弓着腰，像啥？像一只大虾了。母驼老歪心细，凑上前，用身躯遮挡风沙，哪能遮得住呢？前后左右，天上地下，全是沙的影子。十面埋伏。毕力格老人赶紧着撑起身子，别管我，你快吃草吧，你呀，不是一个人的事呢！母驼老歪怀孕十个月了，踌躇着步子走向荒丘。唉！风这痞子，一吹一吹的，草没了，一个个沙丘子倒坟包一样矗立起来了，上面招摇着几棵耐旱的草。
牧户们先后卖了羊呀、牛呀、马呀、驼呀，进了城，做起了城里人。方圆十几里，只剩毕力格老人和这十几峰骆驼了。
念大学的儿子巴特几次来信也让毕力格老人进城，说得还挺豪壮，阿爸，来吧！哪块黄土不养人？毕力格老人说啥也不去，他明镜似的，巴特是瘦驴拉磨硬撑呢！毕业没工作，一个女朋友都谈不来，哪有时间顾他呢？这小子就是猪悟能打前跌，全仗着嘴哩！
再说，做了一辈子牧人，没有牲畜的牧人，还叫牧人吗？
二
牧户们先后卖了羊呀、牛呀、马呀、驼呀，进了城，做起了城里人。方圆十几里，只剩毕力格老人和这十几峰骆驼了。
念大学的儿子巴特几次来信也让毕力格老人进城，说得还挺豪壮，阿爸，来吧！哪块黄土不养人？毕力格老人说啥也不去，他明镜似的，巴特是瘦驴拉磨硬撑呢！毕业没工作，一个女朋友都谈不来，哪有时间顾他呢？这小子就是猪悟能打前跌，全仗着嘴哩！
再说，做了一辈子牧人，没有牲畜的牧人，还叫牧人吗？
二
巴特是在太阳压山挤进穹庐的，毕力格老汉只顾添柴烧茶，问声赛白努，请客人入座，以为只是赶路投宿的汉子。风沙太大，人太疲累，腿脚和嘴都懒得动。巴特往上推推太阳镜，一下就盖住了半张脸。巴特有一年没回草原，个子气吹似的蹿高了好大一截。当然，事情还在进行－－老人边端茶边问，客人哪里来？巴特低头喝茶没听见。老人打量他时，看到来人只是用手指嘴巴，还张了几张。老人眼睛像磁石，沾住他，深细打量。来人头埋一寸，老人的头近一寸，埋一寸，近一寸……“噗哧”一声，包里的空气炸开了。巴特弓起的身子弹簧样一展抱住老人。哈哈，犊子，你这个小犊子呀！哼，想骗我，你打听打听，放牲畜这些年，我啥时差过？这片草原就没有第二个。巴特眼里的老汉胡子霜白，皱纹纵横，腰背佝偻得好像瘦了一圈。巴特眼圈红了，赌气的一串话冲破了好气氛，啥放牧呀！草场成了沙子堆，人受罪，牲畜也跟着受罪呀！巴特一挥手，阿爸，跟我进城吧！我这次是回来接你的。毕力格老汉和巴特早就有这面墙，现在巴特真不该一回来，就没头盖脸地竖起来。外面的风依旧在刮，包里的空气却有些凝滞。毕力格老汉挑挑灯花说，我不去。巴特摘下太阳镜，一下子成了熊猫－－眼睛四周是皮肤的，脸上却是灰土的。去，必须去，你是担心我养不起你，还是嫌我不是你的亲儿子？巴特的话里有了火药味！毕力格老人却没不出话，身子一弓，大声地咳嗽起来。阿爸呀！巴特又凑上前，轻轻敲背，眼里
汪满了泪。
毕力格的老妻不开怀，当初结婚几年后，草原的人就都知道了。老妻见到别家的孩子就挪不动步，眼里的目光像粘稠的糖浆。毕力格倒不在意，天明出牧，天黑回场，他享受着里面的大乐子哩！他不止一次对老妻说，你看，你看，草原上的羊呀牛呀马呀驼呀，天天与咱混在一起，经风雨，过日子，这不都是长生天送给咱活生生的孩子吗？再说了，他们产羔产驹产犊的，咱们帮忙侍候，它们健康了咱高兴，这不是子子孙孙都全成了吗？老妻起初也觉得是这个理，还给眉飞舞的毕力格续上热气腾腾的奶茶，听他说下去。可后来老妻却不愿意了，她说，牲畜是啥？能说话啊？能给你送终啊？毕力格不愿意听了，胡子抖着，咋不行？这就没法啦？觉着不行了，我就揣上奶酪、黄油，野狼和神鹰还接不走咱？你还话不短呢！你就想到了你？老妻肩膀一颤一抖哭起来。毕力格就闭紧嘴巴。啥时候老妻一撅嘴，一哭，毕力格就成软柿子了，天大的事就都过去了，也全默许了。于时，两口子就四处的烧香求佛爷，后来又到城里去医院看医生。也不知去了多少次，还是没有结果。更不知哪次感动了长生天，有个远方亲戚来说，他们那地方有个姑娘受了骗，生下孩子跑了，娃娃抱给你们吧！老妻当时就给亲戚跪下了，一个劲地磕头，佛爷显灵！佛爷显灵！毕力格问没麻烦吧！亲戚说，有啥麻烦呀！大人都忙着挣钱哩，谁在乎一尿布呀！
毕力格的老妻不开怀，当初结婚几年后，草原的人就都知道了。老妻见到别家的孩子就挪不动步，眼里的目光像粘稠的糖浆。毕力格倒不在意，天明出牧，天黑回场，他享受着里面的大乐子哩！他不止一次对老妻说，你看，你看，草原上的羊呀牛呀马呀驼呀，天天与咱混在一起，经风雨，过日子，这不都是长生天送给咱活生生的孩子吗？再说了，他们产羔产驹产犊的，咱们帮忙侍候，它们健康了咱高兴，这不是子子孙孙都全成了吗？老妻起初也觉得是这个理，还给眉飞舞的毕力格续上热气腾腾的奶茶，听他说下去。可后来老妻却不愿意了，她说，牲畜是啥？能说话啊？能给你送终啊？毕力格不愿意听了，胡子抖着，咋不行？这就没法啦？觉着不行了，我就揣上奶酪、黄油，野狼和神鹰还接不走咱？你还话不短呢！你就想到了你？老妻肩膀一颤一抖哭起来。毕力格就闭紧嘴巴。啥时候老妻一撅嘴，一哭，毕力格就成软柿子了，天大的事就都过去了，也全默许了。于时，两口子就四处的烧香求佛爷，后来又到城里去医院看医生。也不知去了多少次，还是没有结果。更不知哪次感动了长生天，有个远方亲戚来说，他们那地方有个姑娘受了骗，生下孩子跑了，娃娃抱给你们吧！老妻当时就给亲戚跪下了，一个劲地磕头，佛爷显灵！佛爷显灵！毕力格问没麻烦吧！亲戚说，有啥麻烦呀！大人都忙着挣钱哩，谁在乎一尿布呀！
现在的世道不算个事啊！抱回孩子那天，毕力格请来草原上远近的牧人，杀羊喝酒庆贺了三天。喝酒划拳，吃手把肉，热闹得很，都说老两口身后有靠了。可不知后来为啥？却有人告诉巴特，你呀！不是毕力格的亲羔子！那时老妻已经去世。弥留之际，她拉住巴特的手，也拉住毕力格的手，久久不放。那时风这娘儿们还有点良心，在包外走来走去，也有了哭的意思。老妻说比毕力格有福，先走了，还有两个人送她。反问毕力格你呢？毕力格眨着眼睛说你放心吧！我不是有巴特吗？我没事！当巴特听到别人告诉他的那个话，就噼里啪啦地跑到牧场，一头扑进毕力格的怀里，阿爸，他们，他们说我不是你的亲羔子啊！毕力格老汉蹲下身，安慰着巴特，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是亲生不是亲生又有啥？巴特大大的眼睛里流出了晶莹的泪，毕力格怕他听不懂，指着老歪打比方，你看，咱们对老歪好，老歪就对咱们好，它产毛产羔，还用奶喂你！不比亲生还好吗？巴特理着毕力格的胡子，阿爸，我对你好，对老歪好，我会一辈子对你们好的！
包外的风痞子终于累了。哑了。巴特大睁着眼睛望着包顶，身边传来阿爸轻微的鼻息声……睡前，巴特问阿爸还守夜吗？阿爸说，眼下就剩骆驼了，狼斗不了它。再说，现在的草原哪有狼啊？毕力格老汉又自嘲地说，倒让牧人睡个好觉！巴特也知道狼斗不了驼，驼的腿功厉害－－狼逼上来时，它们不慌不忙，待狼进入攻击范围，忽然一弹腿，就把狼
包外的风痞子终于累了。哑了。巴特大睁着眼睛望着包顶，身边传来阿爸轻微的鼻息声……睡前，巴特问阿爸还守夜吗？阿爸说，眼下就剩骆驼了，狼斗不了它。再说，现在的草原哪有狼啊？毕力格老汉又自嘲地说，倒让牧人睡个好觉！巴特也知道狼斗不了驼，驼的腿功厉害－－狼逼上来时，它们不慌不忙，待狼进入攻击范围，忽然一弹腿，就把狼
踢个一溜滚……可草原的夜啊！还是那曾经的夜吗？远离草原的巴特多少次梦中出现过草原的夜啊！一轮圆月悬挂中天，如水银般覆盖着整个大地，羊呀、牛呀、马呀、驼呀都静静地在圈里休憩。在这天地的大静中，巴特大睁着眼睛和阿爸守夜，阿妈还不时从包里探头出来，嘘寒问暖。巴特的心里暖暖的，也有点酸……不知不觉的，他的脸上就涂满了泪，为什么会这样？巴特始终也不明白，也许是为天？为地？为阿爸阿妈？抑或是为草原上的一切生灵？你咋啦？阿爸脸上也亮着泪。巴特说我没事！阿爸竖起耳朵听到了草原深处的狼嚎声，就顺手抄起一面铜锣，边敲边喊：呼瑞呼瑞……喊一会儿，狼嚎声就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了。毕力格悄声对巴特说，天狗精着哩！它们在试探咱们，要是比不下去呀！它们就会来偷羊了。巴特也接过铜锣，撒丫子跑一圈，也敲也喊，呼瑞呼瑞……后来，那面铜锣敲坏了，毕力格阿爸又敲铁盆子，巴特问这管事吗？毕力格答，管事，天狗怕铁器！呼喘呼喘的喊声，又在畜旁响起。
草原的夜啊！
三
风这痞子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天还暗着就在包外折腾起来，它呜呜叫，往包上扔沙子、枯草，一把一把。见包里面没动静。有点恼。就又掀起包口的棉布帘子，一下一下，往天
草原的夜啊！
三
风这痞子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天还暗着就在包外折腾起来，它呜呜叫，往包上扔沙子、枯草，一把一把。见包里面没动静。有点恼。就又掀起包口的棉布帘子，一下一下，往天
空上抛……毕力格老汉就起身了，包里炉火尚温。他添煤烧上奶茶，见巴特还在蒙头睡着，就折身走向包外。老歪和十几峰骆驼就卧倒在包侧，骆驼的毛是土黄的，土的颜也是土黄的，一夜风沙，包侧已然堆起了十几座沙包。风这痞子还是不依不饶，一把一把地往骆驼身上扬沙子……老歪它们见到毕力格老汉，“哞――”一声就站起身，身上的黄沙纷纷坠落，蓦然腾起一阵沙雨。毕力格老汉禁不住弯腰咳嗽起来……这种沙是粉尘状的，很细，很妖精，碰见你，一下就会钻进你的鼻孔里，在你的身体里到家……老歪顾不得弹弹麻木的腿，就凑上前，蹲下身子，把歪歪斜斜的驼峰递过来，让毕力格骑上出牧。毕力格抚摸一下它的鼻头，你呀！没个记性，都要产羔的人啦！还这样不顾身子。我还是走着吧！
毕力格老汉把老歪他们放牧在一处阳坡返回时，巴特还没有起床，包里静静的，炉火噼啪。老汉的心一惊，大喊巴特巴特，急急地从那堆皮毛中拔他――风沙太大，秋季老人买一车黑煤，蒙古包修理的很严，通气不好，晚上压上炉子，一烧一宿，莫不是中了煤毒？拔出的巴特双目紧闭，老人急的差了声，巴特，巴特……老人伸手就拔巴特的眼睛，巴特却喃喃说：胃痛。毕力格老人身体软一下，又挺直像注了强心剂，摸摸他的头，不烫！白胡子抖动着，咋？胃病又犯了？巴特没吃过母乳，但毕力格说他的母亲多着呢！有羊、有
毕力格老汉把老歪他们放牧在一处阳坡返回时，巴特还没有起床，包里静静的，炉火噼啪。老汉的心一惊，大喊巴特巴特，急急地从那堆皮毛中拔他――风沙太大，秋季老人买一车黑煤，蒙古包修理的很严，通气不好，晚上压上炉子，一烧一宿，莫不是中了煤毒？拔出的巴特双目紧闭，老人急的差了声，巴特，巴特……老人伸手就拔巴特的眼睛，巴特却喃喃说：胃痛。毕力格老人身体软一下，又挺直像注了强心剂，摸摸他的头，不烫！白胡子抖动着，咋？胃病又犯了？巴特没吃过母乳，但毕力格说他的母亲多着呢！有羊、有
牛、有马、更有驼。巴特抱过来是才两个来月。还虚弱的很。细细的皮肤水样，黑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盯着毕力格和老伴。两个人稀罕的不得了，这不就是个羔子吗？是羊羔子、牛犊子、马驹子，是亲亲的驼羔啊！毕力格和老伴帮着羊呀、牛呀、马呀、驼呀侍弄过羔子们，可对侍候巴特却没经验。巴特一哭，老妻就急着抱起来。来回�。毕力格也把一个奶瓶子递上来了。巴特张开小小的、精致的嘴巴，一口就衔住了，毕力格老汉也大张着嘴，停顿住了。小家伙吃一口，毕力格的嘴肌也动一下。吃一口，动一下。老妻看看，看着，就“噗哧”一声笑了。有时呢，巴特吃进嘴里又吐出来了，不吃，咋回事呢？试验实践了几回，才明白这小羔子就爱吃驼奶呀！挤驼奶是要难一点，要把驼羔子放在驼的前面，骗过母驼，才能搭上手。那天，毕力格让老伴抱着巴特来到包外，毕力格牵着母驼老歪嗅巴特，大声对老歪说，你呀！这是你的干儿子啦！吃奶要给个方便哩！那时老歪还年轻，一身皮毛光滑的像缎子。它反复嗅着巴特，果然挤奶时就让挤了，有时还弓起腰，让裆下的空间大一些，很尽心尽力的样。可喂养孩子，再细心也会出问题，医学说，驼奶硬，还是伤了孩子的胃。吃了不少药，可还是落下一个胃痛的病。只要巴特一皱眉毛，天大的事，老两口都要答应的，这一点，他们觉得亏欠了孩子。
巴特皱着眉头让阿爸毕力格递给他的兜子，可巴特左翻右，眉头皱得像上了一把锁，
巴特皱着眉头让阿爸毕力格递给他的兜子，可巴特左翻右，眉头皱得像上了一把锁，
不对呀，我记得带了胃药，怎么没有？那咋办？毕力格微张着嘴，浑浊的眼里涌出了泪。巴特说麻烦了，这样吧！反正咱们今天咋也得走，我去卖驼，你在家收拾一下，我进城买上药再来接你！巴特边说边虚弱地穿衣服。可这不是一个事啊！这是两事哩！毕力格老人嘟囔着要不去，巴特停住手，脑门上沁出水珠子，说那我就不走了。毕力格又凑上前帮巴特穿衣服，快快，都依你，依你还不行吗？毕力格就是这样，一辈子，他看不了别人的不好。眼下若是不答应，耽误了孩子的病情，恐怕就是死了，让野狼和神鹰带到长生天那，老妻也会往他的怀里撞头的。
巴特赶着驼往公路上奔，毕力格老汉却跟头流星地跑上前，巴特手揉着胃，脑门子上又涌出了水珠子。巴特急急地说，咋？咋？你想反悔？毕力格老汉却无奈地笑笑说，留下老歪吧！
驼里的老歪好激动，一溜小跑地凑上来，又很下作地亲吻了老汉。
四
风呼呼刮着，巴特赶着驼急走，心里却漫过一阵酸痛，老歪啊！它，它要做母亲啦！我吃过奶的母亲呀！伴我骑马的母亲呀！可是，在茫茫荒原，老歪能活吗？小骆驼的眼睛最清澈，能看到整个人影，中年的骆驼能看到半个人，老骆驼的眼睛里，却仅能映现一个
巴特赶着驼往公路上奔，毕力格老汉却跟头流星地跑上前，巴特手揉着胃，脑门子上又涌出了水珠子。巴特急急地说，咋？咋？你想反悔？毕力格老汉却无奈地笑笑说，留下老歪吧！
驼里的老歪好激动，一溜小跑地凑上来，又很下作地亲吻了老汉。
四
风呼呼刮着，巴特赶着驼急走，心里却漫过一阵酸痛，老歪啊！它，它要做母亲啦！我吃过奶的母亲呀！伴我骑马的母亲呀！可是，在茫茫荒原，老歪能活吗？小骆驼的眼睛最清澈，能看到整个人影，中年的骆驼能看到半个人，老骆驼的眼睛里，却仅能映现一个
人脑袋！巴特赶驼时，老歪还认出了它，可巴特看它的眼睛已和阿爸的眼睛并无二致了。
巴特七岁时，就长成了一头小牛犊子。一刻也不得闲，跟着畜跑啊跳的，可一会就落在了后面。毕力格骑在马上，一把就把他抱在马背上，马儿跑起来，巴特的耳边涌起了风，把畜一下就落在了后面。巴特大叫，我飞啦！飞啦！巴特想学骑马啦！阿爸把他放在一匹小红马的背上。小红马白的鬃毛、白的鼻子，干净得像刚刚洗过澡的孩童。刚还在青青的草地上吃草哩！这就驮上了巴特，心里不服呀！小屁孩！猛地一跑，巴特就滑到地上，哇哇地大叫大哭，阿爸在一边却不扶他－－草原满是青草，是大地毯，是软的。摔不坏的。巴特擦擦眼泪，倒是没摔痛，咽不下这口气呀！哪像个男子汉呢？不远处的小红马摔下巴特，并没停住脚步，左旋、右旋，后蹄还高高地扬起来，跑出了花啦！巴特骂着，小种，不信骑不服你。一天，巴特牵着小红马，信心满满，小红马也信心满满。巴特就把它和老歪拴在了一起，然后让阿爸把他放在小红马的背上。这回有意思了。小红马耳朵一竖竖，“噗噗”打响鼻，小屁孩，没摔服你？就又跑，想跑出花，从背上再把它高高地扔到草地上，让他流金豆子。可这回却不容易了，跑不动啊，缰绳让老歪牵着呢，怎么跑都是围着老歪转，小屁孩紧紧抓住它的鬃毛，成了膏药，下不来了。老歪面对小红马的折腾，理都不理，人家低头吃早餐呢！一会儿，小红马的汗就下来了。站在那里不动了。
巴特七岁时，就长成了一头小牛犊子。一刻也不得闲，跟着畜跑啊跳的，可一会就落在了后面。毕力格骑在马上，一把就把他抱在马背上，马儿跑起来，巴特的耳边涌起了风，把畜一下就落在了后面。巴特大叫，我飞啦！飞啦！巴特想学骑马啦！阿爸把他放在一匹小红马的背上。小红马白的鬃毛、白的鼻子，干净得像刚刚洗过澡的孩童。刚还在青青的草地上吃草哩！这就驮上了巴特，心里不服呀！小屁孩！猛地一跑，巴特就滑到地上，哇哇地大叫大哭，阿爸在一边却不扶他－－草原满是青草，是大地毯，是软的。摔不坏的。巴特擦擦眼泪，倒是没摔痛，咽不下这口气呀！哪像个男子汉呢？不远处的小红马摔下巴特，并没停住脚步，左旋、右旋，后蹄还高高地扬起来，跑出了花啦！巴特骂着，小种，不信骑不服你。一天，巴特牵着小红马，信心满满，小红马也信心满满。巴特就把它和老歪拴在了一起，然后让阿爸把他放在小红马的背上。这回有意思了。小红马耳朵一竖竖，“噗噗”打响鼻，小屁孩，没摔服你？就又跑，想跑出花，从背上再把它高高地扔到草地上，让他流金豆子。可这回却不容易了，跑不动啊，缰绳让老歪牵着呢，怎么跑都是围着老歪转，小屁孩紧紧抓住它的鬃毛，成了膏药，下不来了。老歪面对小红马的折腾，理都不理，人家低头吃早餐呢！一会儿，小红马的汗就下来了。站在那里不动了。
巴特乐呵呵地喊老歪，走啊，走啊！老歪大步向前走，小红马根本站不住脚，只好委屈地随着老歪走起来，背上驮着巴特啊！后来，小红马没折了，巴特让它走，它也就走了，让它停，它也停了。巴特很够意思，就把小红马的缰绳解开来，再次蹿上马背，小红马驮着巴特，驰骋在宽宽的草原上，地面有鹰影飘过，巴特大喊着，飞啦！飞啦！可等巴特返回牧场时，却一下扑向母驼老歪，又亲又叫的，小红马失落地站在一边，不理解，哎哎，是我驮的你呀！转身就忘呢！没良心的。再说，再说，那个奇形怪状的丑八怪，又有什么好呢？
驼羔是在中午出生的，风这痞子看见了，毕力格也看见了。生得很不容易，折腾来折腾去的，老歪都惨叫了。毕力格满眼的泪，老歪也是满眼的泪。今年一整年，老歪的肉就没埋过骨头，就在皮下很突兀地凸起着。好大一个驼羔！毕力格欣喜地感叹着。老歪伸长脖子，一下一下舔着驼羔，小驼羔的毛都打着卷，老歪的舌头一过，毛就直了，干了，就洁净了。是个白驼羔。四腿一挺竟没站起来，毕力格一下一下抬着胳膊，却帮不上忙。可是等小驼羔站起身吃奶时，老歪却躲开了。毕力格起初以为是老歪无意间躲开了后身，后来看到老歪为躲小驼羔，竟从驼羔身上跳了过去，力量不够，竟撞翻了小驼羔……毕力格很疑惑，上前摸老歪的奶，心就如坠冰窖了――奶盘没起，瘦瘦地贴在皮肤上。像堆抹布。
驼羔是在中午出生的，风这痞子看见了，毕力格也看见了。生得很不容易，折腾来折腾去的，老歪都惨叫了。毕力格满眼的泪，老歪也是满眼的泪。今年一整年，老歪的肉就没埋过骨头，就在皮下很突兀地凸起着。好大一个驼羔！毕力格欣喜地感叹着。老歪伸长脖子，一下一下舔着驼羔，小驼羔的毛都打着卷，老歪的舌头一过，毛就直了，干了，就洁净了。是个白驼羔。四腿一挺竟没站起来，毕力格一下一下抬着胳膊，却帮不上忙。可是等小驼羔站起身吃奶时，老歪却躲开了。毕力格起初以为是老歪无意间躲开了后身，后来看到老歪为躲小驼羔，竟从驼羔身上跳了过去，力量不够，竟撞翻了小驼羔……毕力格很疑惑，上前摸老歪的奶，心就如坠冰窖了――奶盘没起，瘦瘦地贴在皮肤上。像堆抹布。
毕力格的泪就下来了，咋办？咋办？老歪呀老歪，你，你可从没缺过奶啊！你奶过多少驼羔，又把多少奶水给了巴特和这个家呀！毕力格泪水糊着眼，老歪泪水糊着眼，再不躲了。白驼羔伸长舌头，吃不进嘴里，就舔那乳头……毕力格回身看看空空的牧场，取过一把马头琴，边拉边唱：
多想那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美景
是母亲温柔的眼神
多想那散发在空气中的淡香
是母亲甘甜的乳汁
……
好像是很远的事，毕力格拍着胸膛和老伴说起后事，也好像近得就在眼前、耳边……毕力格对巴特说，我死了，你要把我的骨殖送到草原来，我不在钢筋水泥里呆着……你不答应，我就不跟你走。巴特的话语也好似就在耳边……
结束了。
结束了。
在灰蒙蒙天空的映衬下，老歪仰着长脖子，驼峰矗立，纪念碑一样巍然、肃穆。也不知
多想那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美景
是母亲温柔的眼神
多想那散发在空气中的淡香
是母亲甘甜的乳汁
……
好像是很远的事，毕力格拍着胸膛和老伴说起后事，也好像近得就在眼前、耳边……毕力格对巴特说，我死了，你要把我的骨殖送到草原来，我不在钢筋水泥里呆着……你不答应，我就不跟你走。巴特的话语也好似就在耳边……
结束了。
结束了。
在灰蒙蒙天空的映衬下，老歪仰着长脖子，驼峰矗立，纪念碑一样巍然、肃穆。也不知
过了多久，毕力格睁开眼，已不见了老歪和白驼羔的身影，只有一行脚印，孤独地伸向大漠深处……
五
巴特打车来接毕力格时，牧场早被风这痞子扫荡了无数遍，一座座沙丘包裹着这方平地，一层层细沙水样地浸过来、浸过来……
巴特问那牲畜贩子，买驼做啥？是养还是吃肉呀？那贩子翘着胡子，不理不睬的，你收你的钱得了呗！问那么多做啥？咸吃萝卜淡操心。巴特讪讪地再不言语，后来其中一个小后生悄悄告诉他，是养在城里的公园，照相用，老赚钱啦！巴特怦然心动－－仿佛看到了生活上的一丝转机。
阿爸！去做车吧！巴特信心满满搀扶着毕力格，缓缓向公路走去。忽然巴特停下手，搬起一块大石头，放在平平整整的包址上。
毕力格眼中流出浑浊的泪，一颗一颗落进沙子里……
咋回事？风这痞子也看不懂！
草原转场，都要在营盘做记号－－待下次来时，一下就能寻得到。
责任编辑：王树军
五
巴特打车来接毕力格时，牧场早被风这痞子扫荡了无数遍，一座座沙丘包裹着这方平地，一层层细沙水样地浸过来、浸过来……
巴特问那牲畜贩子，买驼做啥？是养还是吃肉呀？那贩子翘着胡子，不理不睬的，你收你的钱得了呗！问那么多做啥？咸吃萝卜淡操心。巴特讪讪地再不言语，后来其中一个小后生悄悄告诉他，是养在城里的公园，照相用，老赚钱啦！巴特怦然心动－－仿佛看到了生活上的一丝转机。
阿爸！去做车吧！巴特信心满满搀扶着毕力格，缓缓向公路走去。忽然巴特停下手，搬起一块大石头，放在平平整整的包址上。
毕力格眼中流出浑浊的泪，一颗一颗落进沙子里……
咋回事？风这痞子也看不懂！
草原转场，都要在营盘做记号－－待下次来时，一下就能寻得到。
责任编辑：王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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