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月亮升起来了。夜幕降临了，小鸟睡觉了。
确认小鸟都睡觉了，我才走下了大青铜石。我在这大青铜石上站了整整一天。我是在这大青铜石上守卫我家的秧田的。我家的秧田就在这块大青铜石下，田里的秧芽儿刚吐出来，白嫩白嫩的，惹得田野上的小鸟们直流口水。为了保护这白嫩白嫩的秧芽儿，爸爸就叫我来守卫我们家的秧田。刚开始那两天我在秧田的田埂上走来
走去地挥舞着双臂去吓那些想来吃我家秧芽儿的小鸟们，后来我觉得那样太累了，于是就爬上了田头的这块大青铜石上，用捡来的石子和泥块去打那些鸟们。这样我就不用走来走去了，也不累了。
为此，我爸爸和妈妈就笑了，他们说我很聪明。
我走下大青铜石时，才意识到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我看不清路，踩到了一个水洼。水洼里晃动的水闪闪发光，那是水里的月亮碎了。我看着水洼里破碎的月亮，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天上的月亮圆浑圆浑的。我曾多次想过，那圆浑圆浑的月亮摸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小心地在月光下向小河走去。为了尽快回家，我不想到河的上游过桥，直接抄近路蹚过小河回去。只
要一过小河，再在河对面的稻田里转几个弯就能走上回家的大道。
踩着月光走路的感觉真好，轻快又舒
闭上你的嘴
□来去
【作者简介】来去，本名黄忠发，壮族，1973年生，广西巴马县人，现居广东佛山，广东省作协会员，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若干，获奖若干。现从事地方志、年鉴编修和地方文史研究工作。
我说，可我们不知道什么话该和人说，什么话不该和人说呀。
杨八叔说，比如我让你和我一起分享我杀柴的事，比如你昨晚看到的事，很多事都不能说呀。
服。特别是月光能把白天太阳留下的热气冲洗干净。白天的热气真气人，把人整得软绵绵的。可是现在，小鸟都已睡觉了，这空旷的田野上没有了一丝热气。热气一碰上月光，就软绵绵的，也很温顺。田野上不仅没有热气，也没有一点人的声息，没有鸟叫，只有一阵阵蛙鸣。
靠近河堤时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我觉得月光好像忽然晃动了，并且哗啦哗啦地响。我听了一下，
就顺着哗啦哗啦的响声走过去。转过一片芦苇丛，我远远地看到有一个人影在前面的河里，把水弄得哗啦哗啦地响。原来有人在洗澡。怎么这么夜了还有人在洗澡呢？并且为什么来这偏僻的地方洗？特别是那个地方是一个很深的水潭，虽然旁边的水很静，但如果一不小心掉到潭里怎么办啊？这么想之后我就觉得应该不是在洗澡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于是我就叫了一声，谁在那里干什么……
呀！我的话音刚落，那个身影尖叫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
这时我已走到更近的地方了，我甚至能看到那个身影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可是在身影转过来的瞬间，我的目光已不去看那长长的头发了，也没看被头发遮了半边的脸，而是被一个明晃晃月亮，不，两个月亮，紧紧地吸引住了。那两个明晃晃的月亮发出耀眼的光芒，在我的眼前闪烁着。突然，那两个月亮又惊叫一声，似乎脚下一滑，哗啦一声掉到水潭里去了，水面顿时激烈地晃动着白花花的月光。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怔怔地看着水面，看着晃动的月光。
“扑通！”突然有一个身影跳进了水中，把月光打成碎片。
这个身影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有点惊讶，也有点害怕。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水面慢慢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还没见有人上来，我心里直打鼓，不知该不该跳下去把月亮捞起来。但后面跳下水的身影虽然一纵即逝，却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震慑着我，我如果也跳下去，会是怎么样呢？我既焦急，又害怕，还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下水。这时，我觉察到水潭的另一头有了声响。我顺着声音望过
去，虽然远了一些，但仍清晰地看到两个月亮已被捞上来了。我看到月亮好像在瑟瑟发抖，很快又被一个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几步，想过去看看情况。
走开！那个把月亮捞上来的身影向我发出低低的吼声，虽然他头也不回，那声音也被压得很低，但是很有力，夜幕中有一种可怕的气氛向我袭来。我吸了一口冷气，停下脚步，心想反正月亮已救上来了，走开就走开吧。
我一边跳跃在通向小路的田坎上，一边揣摩着那个落水的月亮是不是很光滑，还想着明天如何把这个月亮落水的故事告诉给人们。我一路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村头。
在村头我遇到了木子。木子一见我从田里回来就问，老大，你从田里回来，看见我妈了吗？
没有，我说，小木子，你不去我家和我弟做作业了吗？
我刚从你家出来，木子说，但我妈还没回家。
我说，你妈干什么去啦？
木子说，我妈吃晚饭后就给我们家的秧田灌水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说，田里已经没人了，你快回家吧。
是不是我妈已走别的路回家了呢？小木子说，我回去看看。
木子说完，就跑在我的前面，向他家里跑去。他的背影很小，在月光下只闪了几下就不见了。
早上起床，洗脸的时候爸爸对我说，今天是星期天，弟弟不上学，去守卫秧田的任务就交给他了。我问那我干什么？爸爸说，你上山打柴去吧。
爸爸说完就出门了。这时我才发觉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人，我想和一个人说话都不行。我的一个早上就只和爸爸说了一句话，心里很是憋得慌。
我出门时，刚拐过墙角就突然被人拉到了一边。我一看，是杨家的八叔。杨八叔很亲切地对我说，老大，干什么去啊？我说上山打柴去。杨八叔就说，这么巧呀，我也正要上山打柴。我于是兴奋地说，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有伴和我上山我很开心。杨八叔很会说话，很能给我解闷。他一开始就问我为什么太阳出了一个竿头了才出门。我说我每天都是这样的，每天都睡到这个时候才醒来，今天也不例外。杨八叔先是哦了一声，然后又说，你起床这么晚，我一定是今天第一个和你说话的人了，是吗？我说不是。杨八叔就问那谁是今天和你说第一句话的人。我说是我爸爸。杨八叔问我和我爸爸说了什么话。我告诉他我只问了我爸爸一句我今天该干什么。杨八叔说，我不信，你真的就只和你爸爸说这一句话？见杨八叔不信，我就把镰刀往脖子上一架，说，如果我骗你，就把头割下来。杨八叔连忙说，我信，我信。
杨八叔信了我的话，我就笑了，我对他还说，我最恨说假话的人，我能骗你吗？
见我笑了，杨八叔也跟着笑了。
接下来杨八叔问我昨晚看了电视没有。我说没有。杨八叔一提起电视，我就觉得很遗憾。这些天电视正放着《天龙八部》，这几晚我被爸爸叫去守卫秧田，已落下三个晚上没看了。我最后一次看那晚，正放到段公子和萧大侠比赛喝酒之后，又开始比赛轻功。可是还没比，那一集就完了，要到第二晚的那一集才能看到比赛结果。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他们的轻功是谁厉害。
我问杨八叔，段公子和萧大侠谁的轻功厉害？
当然是……杨八叔笑了一下，说，当然是段公子厉害了。
我想应该是的，因为段公子会凌波微步。但如果他们两人打架，那究竟是谁厉害呢？我于是又问了杨八叔。杨八叔说是萧峰。我纠正他别叫萧峰，叫萧大侠。于是杨八叔就说，是萧大侠，萧大侠把段誉……我说叫段公子。杨八叔就说，萧大侠把段公子打得屁滚尿流呢。我说我不信，段公子不会被打得屁滚尿流的，他一看打不过早就跑了，你不是说他的轻功比萧大侠厉害吗？杨八叔说，段公子跑不了啊，因为他要照顾王姑娘，他才不跑呢。哦，原来是这样。这回我不得不信了，段公子可真是一个傻瓜呢，为了和王姑娘在一起他是真的情愿被打。
我问杨八叔段公子和萧大侠打架的那一集电视是在哪晚放的。杨八叔说是昨晚。我于是羡慕地对他说，原来你昨晚看电视了，怪不得你知道段公子被萧大侠打了。杨
八叔问我昨晚干什么去了，连电视都看不上。我说我守卫我家秧田去了。杨八叔说守秧田也可以回来看电视呀。我说不行，我必须要等到小鸟们都睡觉了才能回家，要不它们就把我家的秧芽儿吃掉了。
说到昨晚，我就想起了在河里看到有人落水的事。我把这事向杨八叔说了。杨八叔听了就问我那个落水的女人是谁。我说天黑看不清楚，我认不出来。杨八叔说，你骗人，昨晚的月亮很亮的，怎么会看不清楚呢？我说，她把头埋在那个男人的怀里，我看不到的，我只看到她的身子很白，和月光一样白呢。我问杨八叔，女人的肌肤是不是很光滑呢？杨八叔就笑了。但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又问我昨晚的那个男人是谁。我说那个女的我看不清，那个男的我就也看不清了。杨八叔又说不信。我于是不耐烦了，他老是什么都不信。我又把镰刀往脖子上一架，说如果我要是说一丁点儿假话，就把我的头割下来。杨八叔看见我的样子就笑了，连声说我信了，我信了，你可千万别割头啊。
见杨八叔真的相信了，我才收了不高兴的神。杨八叔唱起歌来了，还给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东海小白龙被一只老鹰捉住了，有个叫阿里巴巴的猎人救下了小白龙。海龙王很感谢阿里巴巴，就要给他很多金银珠宝，可是阿里巴巴说他不要珠宝，只要龙宫里的一颗听音珠，因为有了这颗听音珠，就能听到飞禽走兽的声音，他打猎就很方便了。海龙王只好把听音珠给了他，并且要他
发誓，不要把听到动物的话告诉任何人，要不就会变成一块大石头，永世不能复活。阿里巴巴听了就发誓说如果他把听到的动物的话告诉别人，他就会变成一块大石头，生生世世不能复活。于是海龙王才把听音珠给了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有了听音珠后，打猎方便极了，每天都能打到很多猎物分给乡亲，乡亲们很爱戴他。三年后的一天，阿里巴巴在山里听到一只鸟王对众鸟们说，子子孙孙们啊，我们快飞走吧，明天这方圆百里会有地震，我们的家园会被毁坏，生命会被夺走的。说完，山里的飞禽走兽急急忙忙地逃走了。阿里巴巴赶忙跑回村里，叫大家快点搬离村庄。乡亲们很奇怪，问阿里巴巴为什么要大家搬走。阿里巴巴很着急，只是一边哭一边叫大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乡亲们还是不愿意搬走，还说你要是不说出原因我们是不会走的。阿里巴巴为了救乡亲们，于是就把鸟王的话告诉了大家。说完，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再也不能动了。这时乡亲们才后悔莫及，连忙收拾东西逃向远方。他们连夜不停地奔跑，第二天天亮时正好跑出百里之外，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真的地震了。他们原来的村庄全被埋到了地下。
这个故事很精彩，可是我听后就马上说，这肯定不是故事。
杨八叔说，这就是故事呀。
我说，不是故事，而是真事。
杨八叔说，对对，应该是个真事，只是我把他当故事讲给你听了。
我说，就是嘛，书上不是说过吗，动物能预知地震的，所以我相信是真的。
杨八叔听了就夸我好聪明，说我书上说的都知道。我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杨八叔真的太好了。杨八叔突然说，阿里巴巴虽然是个英雄，但不是个诚实的人。我一懵，问杨八叔为什么这么说。杨八叔一本
正经地说，无论如何，阿里巴巴都违背了他的誓言，把听到鸟王的话告诉了乡亲。我一惊醒，拍着脑袋说，是哦，他不应该违背了誓言。
杨八叔接过我的话说，包括我，包括你，见到的东西，听到的话，不能和别人说的。
我说，可我们不知道什么话该和人说，什么话不该和人说呀。
杨八叔说，比如我让你和我一起分享我杀柴的事，比如你昨晚看到的事，很多事都不能说呀。
我听了很奇怪，说，昨晚的事我当然可以不告诉别人，但我没有要你的杀柴呀。
杨八叔听了哈哈大笑，把手往眼前的山坡上一指，说，你看，那不是吗？
原来我们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有一大片杀柴的山坡上。哇，这么多杀柴，我不用到山里瞎乱钻干柴了。杨八叔说这是上个月他杀好的，晾了一个月，已经干了。杨八叔真好，让我分享他的杀柴。
下山的时候杨八叔开玩笑说，你不要把我让你要我杀柴的事告诉别人了，那样你就人变成一根柴，不能复活了。我听了觉得好好玩，就发誓说要是我告诉别人说杨八叔让我要了他的杀柴，我就变成一根柴，生生世世不得复生。杨八叔又说，你干脆把你昨晚的事也发誓了吧。我说什么昨晚的事？杨八叔说，昨晚你在河里看到的事呀。哦，就这事啊，这事和柴火有什么关系呢？我虽然疑惑，可我还是顺着杨八叔的要求，再发了一个誓言说，要是我把我昨天晚上看到有人跳水的事告诉别人，我就变成一根柴，生生世世不得复生。
秧田里的秧苗已经长绿了，再也用不着去守卫那白嫩白嫩的秧芽儿了。我想到别人家去看电视，但《天龙八部》已经放完了，于是我只好在家。其实在家看弟弟背书和做作业挺好玩的。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见弟弟很用功的样子，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夸了一下弟弟，说他这么用功，以后就算考不上高中，至少能考上大学的。我说的话可能很能振奋人心，因为我的话在村子里很流行。大人们每次劝小孩们用功时就是套用我的话的，说只要用功，以后就算考不上高中，最起码能考上大学。
我的话成了经典了。
这天晚上，木子又来我家和我弟弟一起做作业。他说他妈妈又不在家了，他就来和我弟弟一起做作业。自从三年前他爸爸死了之后，他就经常来我家和我弟弟一起玩，一起和我弟弟互相听写生字，或者背诵课文。虽然我不会写字，也不会念书，但我还是喜欢坐在旁边看他们，听他们讲书上说的事。动物能预知地震这事，我就是听他们说了才知道的。
考上大学恭喜的句子
这时木子的爷爷也来了。我叫木子的爷爷做三叔公，他也经常来我们家看木子和我弟弟读书写字。三叔公每次来都是一边和我爸爸聊天，一边等木子做完作业，然后再带他回家。三叔公一进来，就拿起我爸的水烟筒，咕噜咕噜地抽着。
三叔公吐了一口烟，对我爸爸说，老大他爸，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爸说，什么？
三叔公说，你不觉得吗？
我爸说，没听人说过什么呀！
三叔公说，木子他伯伯说好像听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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