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项目: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世说新语》亲属称谓语的感情彩研究”(2021-ZDJH-337)
作者简介:于正安,男,许昌学院文史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2020年第9期总第699期
MODERN  CHINESE
No.9
General No.699
现代语文
《世说新语》亲属称谓语感情彩研究
于正安
(许昌学院 文史与传媒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
摘  要:《世说新语》作为我国魏晋时期笔记小说的代表作,蕴含着丰富的亲属称谓语,反映出亲疏不同、内外有别、尊卑有异和长幼有序的亲属关系。从感情彩这一角度,对《世说新语》中的亲属称谓语进行研究,既能揭示出中国传统宗法制度下人际关系的细腻处理方式,也能够对汉语史研究特别是汉语词汇史研究提供有益的参考。
关键词:《世说新语》;亲属称谓语;感情彩
汉语亲属称谓语研究历史颇为悠久,在第一部词典《尔雅》中就有《释亲》篇专门研究亲属称谓语。之后的《广雅》《骈雅》等雅类著作,也在专章中对亲属称谓予以具体的分类、诠释。清代梁章钜的《称谓录》是已知的最早系统研究称谓的专著。进入到20世纪,称谓语的研究已突破传统训诂窠臼,向多元化、跨学科迈进。关于古代称谓语的研究方法,夏先培指出:“比之断代研究,专书研究无疑是最为基础的工作。尤其是对于一些称谓词丰富、在当时及后来影响巨大而深远的重要典籍,对其中的称谓词语应该加以系统的整理和考察,以为断代研究和宏观研究提供翔实可信的基本材料。”[1](P105)南朝宋刘义庆撰写的《世说新语》,被称为魏晋南北朝笔记小说代表作,其亲属称谓语数量颇多且用法多样,可谓是研究魏晋时期称谓语的最佳范本,值得我们深入探讨,从而为汉语史研究特别是汉语词汇史研究提供有益的参考。
一、研究范围
本文的研究范围不仅局限于通行的亲属称谓(如
伯叔姑舅等),还包括一些可用来指称、标记亲属关系,且体现出说话人感情彩的独特用法(如“此竖”“鼠
辈”等)。需要指出的是,同样作为亲属称谓语,以下三种情况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围之内:
第一种是在文本叙述过程中,以作者口吻出现的亲属称谓语。例如:
(1)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
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言语》)(2)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
(《任诞》)例(1)中的“儿女”“兄子”“兄女”“大兄”“妻”,例(2)中的“妇”“女”等亲属称谓语,都是以作者叙述的口气出现的。这些亲属称谓语与评说者的喜怒爱憎之情有一定关联,却和文本中主人公的思想感情没有直接关系。因此,这类情况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围之内。
第二种是虽然是由说话人口中道出,但并不包含特殊的感情彩,只是充当一般的指称作用的亲属称
谓语。例如:
(3)谢胡儿作著作郎,尝作王堪传,不谙堪是何似人,咨谢公。谢公答曰:“世胄亦被遇。堪,烈之子。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诗所谓‘子亲伊姑,我父唯舅’。是许允婿。”(《赏誉》)
例(3)中的“子”“姨兄弟”“中外”“婿”,尽管是在谢安的话语里出现,但它们只是充当了一个指代的作用。显然,这里的亲属称谓语不过是日常交际中的一种关系称谓,基本上不具有特定的感情彩。因此,这类情况也不在本文的研究范围之内。
第三种是虽然本来不属于亲属称谓语、或是不限于指称亲属关系的称谓语,却充当了亲属称谓语性质的指代称谓词。例如:
(4)王平子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太尉答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赏誉》)
(5)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薄白:“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德行》)
在例(4)中,“卿”和“阿兄”相对,有“弟弟”义。“卿”本来不是亲属称谓语,古时常用为第二人称,是用于和自己(地位、名望、距离等)相近之人的一种敬称;后来亦可作为平辈之间的一种特殊称呼的亲属称谓语。在例(5)中,“君”本来是分封制下对拥有封土的统治者的称呼,后泛化为对官僚大夫的通称,并进一步引申为亲属称谓来称呼父亲。这里的“府君”是对豫章太守陈仲举的尊称,不属于亲属称谓。
二、“私德”下的“独善其身”
人都有喜怒好恶之情,与其他文化有所不同的是,中国传统的礼仪文化对个人感情的宣泄和表达有着一定的规约作用。这就使得言说个体在很多情况下会顾及到公序良俗,而有意控制自己感情的宣泄。也就是说,在公众场合,个人的私德需要遵守礼仪规范而向公德妥协。就公德、私德的关系,梁启超在《新民说》中曾有精彩的论述,他认为,“私德就是人人独善其身,而公德就是人人相善其”[2](P43)。
由于亲属称谓语的使用,也是在宗法制这一“公德”和自身情感这一“私德”相互影响下的产物。因此,在交际中所运用的亲属称谓语,很多都是说话人基于表面遵守社会“公德”,同时又巧妙地利用这些称谓语来表达自己真实的思想感情。这使得自己的“私德”可以一定程度上符合社会“公德”的要求和规范,进而达到“合公私而兼善之”的境界,这在《世说新语》中也得到了一定的验证。
在亲属称谓语的选择过程中,如果过分强调自身的“私德”,有可能会出现与宗法伦理制度有所悖离的情况。就《世说新语》所产生的魏晋时期来说,动荡的时代、自由的环境、宽松的社会风气,孕育出独特的魏晋风度,使得士人们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因此,在《世说新语》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魏晋名士在亲属称谓语的使用过程中,真诚坦率地袒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带有强烈的主观彩。
(一)尊者有私
在《世说新语》中,有些尊长者出于极度愤怒或其他原因,会出现不讲亲疏远近,而选择一些具有蔑视、侮辱乃至詈骂性质的称谓语。这类用法较为少见,仅有“虎豚”“虎犊”“鼠辈”“此竖”“卿家痴叔”五例。例如:
(6)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著高屐,仪容轻慢。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简傲》)
在例(6)中,郗超(小字嘉宾)为郗愔之子,颇得权臣桓温的重用,此时王献之兄弟对郗愔“甚修外生礼”。当郗超死后,王献之兄弟则变得“仪容轻慢”。面对这种世态炎凉,郗愔不禁将自己的外甥痛骂为“鼠辈”。从这激烈的言辞中,不难体会出郗公对自己外甥简傲言行的愤懑和鄙视。
(二)平者有私
通常情况下,平辈人之间会不像对待长辈或晚辈那样十分在意长幼之分、尊卑之别,不过,在宗法社会中,对此也有一定的规约和规矩。在《世说新语》中,有些平辈者会突破传统礼法的禁锢,而选择一些不太礼貌的称谓语。这类用法也较为少见,仅有“斯人”“卿”“老奴”“彼”四例。例如:
(7)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方正》)
在例(7)中,“狼抗”之性的周嵩(字仲智),对在离别之际哭哭啼啼、作妇人之态的弟弟周谟(字叔治),丝毫不留情面,称其为“斯人”。大哥周顗(字伯仁)天性宽厚仁爱,则称三弟为“奴(周谟小字阿奴)”。两人对周谟的称谓不仅截然相反,而且性格也迥然不同。这也正是周嵩真性情的自然流露。
(三)卑者有私
在《世说新语》中,有些晚辈也讲究私情,有时甚至会针锋相对、不避名讳。相较于前两种类型,在强调尊卑等级秩序的时代,这种情况更是为传统礼法所不容。这类用法仅限于直呼长辈名讳,有“陆逊”“陆抗”“卢毓”“卢珽”“公休”“彦云”“王大”“阿大”八例。例如:
(8)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贤媛》)在例(8)中,王广(字公渊)在洞房花烛之时,
与新娘子刚刚交谈,就直接讽刺她“神”不像其父诸葛公休(诸葛诞字公休)。新妇对此不甘示弱,与丈夫针锋相对,直陈丈夫不像其父王凌(王凌字彦云)那样似“大丈夫”。我们知道,在传统社会里,对于尊长尤其是父母的名讳是十分避讳的,这也是恪守礼法的基本要求。像王广夫妻这般直呼对方父亲的名讳,是有违礼节的,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不过,王广有错在先、有违公德,新妇则是出于对丈夫无礼的反驳,是为父亲乃至整个家族维护尊严。
三、“公德”下的“相善其”
平心而论,如果只是单方面地强调“公德”,虽然与宗法伦理制度高度契合,但是也会对“私德”形成一定程度的压抑。亲属称谓语的选择也是如此。人际交往中既然存在着约定俗成的礼仪准则,而每个主体对自己的亲友又往往具有不同的情感,那么,应如何选择恰当的亲属称谓语来称呼,就是一个无法回避
的问题。实际上,它应该是在先遵守礼仪规范的前提下来进行的。因此,“公德”之下的亲属称谓语,往往与个体感情的联系不是那么突出,而常常和具体场合密切相关。在《世说新语》中,对于公德的遵守,呈现出以皇帝为首、名士为主的格局。这类情况的用法有“东宫”“五男,一女”“身体发肤”“名士”“元公”“君子”“君侯”“公”“一人”“虞玉台”“其母”十一例。
(一)皇帝亦不能免俗
对于公德的遵守,绝不仅仅是平民百姓乃至王公大臣的义务和责任,皇帝也不能免俗。例如:(9)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曰:“皇太子圣质如初。”(《方正》)
在例(9)中,晋武帝贵为天下至尊,但在与近臣和峤交谈时,仍不念私情,称呼自己的儿子为“东宫”。这其中应有两层考量:一是和峤为人方正,任职期间曾多次向晋武帝反映太子资质平常、不堪大任;二是晋武帝作为当时社会的“大家长”,从逻辑上讲,在公德方面也应是天下人言行的榜样。因此,晋武帝在和近臣谈话时,也不得不有所顾忌。正是因为有公德的约束和限制,所以即使是在和峤多次反映太子的不足后,晋武帝在君臣商谈国事的正式场合,也只能郑重其事地以“东宫”来称呼自己的儿子。
(二)名士亦精于世故
对于公德的遵守,有时并不都是出于感情的自觉自愿,也有可能是说话人经过理智选择的结果,体现出魏晋名士精于世故、通达人情的一面。可以说,这时如何选择亲属称谓语,既有公德所规范下的必然,也有说话人待人接物经验的使然。例如:
(10)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自若,徐
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言语》)在例(10)中,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嫁给了成都王司马颖,后司马颖企图起兵篡位。这时,朝中小人纷纷构陷乐广,“执权于洛”的长沙王司马乂也对他进行追问。精通世故的乐广正是在遵循公德的规范之下,巧妙地借用亲属称谓语来指代自己的儿女,
从而消除了权臣司马乂的猜疑和顾忌。可以说,“岂以五男易一女”这一简单的回复,却是于理于情于法皆无懈可击。
四、“合公私而兼善之”
总的来看,“合公私而兼善之”的待人之道,才是中国人历来所推崇的一种礼仪文化。在正常情况下,亲属称谓语的选择和使用,都是在“公德”和“私德”相互作用下的产物。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一个处于交际活动中的中国人,最理想的境界就是实现“私德”与“公德”的完美契合。在日常或正式交际中,亲属称谓语的运用,也正是说话人基于自身“私德”而对“公德”的遵守和运用。在《世说新语》所使用的亲属称谓语中,除了上文中所提到的为数不多的偏激用法和对公德的绝对遵守之外,其他亲属称谓语都自觉并且很好地做到了“合公私而兼善之”。这类情况共计136例,有“府君”“尊君”“君”“卿”“卿家平阳”等。这种常规使用方法不仅符合社会交际的礼法规范,而且可以使自己的思想感情得到一定程度的展现。下面,我们就根据称呼指代对象与交际双方关系的不同,从三个方面来具体分析魏晋名士是如何选择恰当的亲属称谓语的。
(一)称呼长辈
在称呼长辈方面,最基本的要求是“尊”。在《世说新语》中,其具体情形又可以分为两种:一是称呼别人长辈;二是称呼自己长辈。
1.称呼别人长辈
在称呼别人长辈时,如何做到“尊”,基本上是采用“两步法”。一般是先采用敬语来称呼对方,再附加上对方对其长辈的惯用称谓,即“敬语+直称法”。例如:
(11)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政事》)
在例(11)中,袁公对陈元方称呼其父有三种方式:一为“贤家君”;二是“卿家君”;三则“卿父”。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都自觉遵守了“合公私而兼善之”这一常规用法。
除此之外,在称呼对方长辈时,还可以采用“敬语+官职”方式。采用这种方式来称呼对方长辈,可以起到歌颂其功业、揄扬其功德的作用。这是因为中国传统社会“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以官为本、以官为
尊、以官为贵,拥有一官半职,便是有地位、有声望、有实力的象征。因此,《世说新语》中的主人公在称呼别人长辈时,也乐于使用“敬语+官职”这一方式。例如:
(12)谢公与时贤共赏说,遏、胡儿并在坐,公问李弘度曰:“卿家平阳何如乐令?”于是李潸然流涕曰:“赵王篡逆,乐令亲授玺绶。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恐难以相比!此自显于事实,非私亲之言。”谢公语胡儿曰:“有识者果不异人意。”(《品藻》)
在例(12)中,谢安对李弘度当面称呼他已去世的伯父李重为“卿家平阳”,这是因为李重生前曾担任过平阳太守。这里,谢安首先用“卿”来称谓李弘度,这本身就是对别人的一种敬称。接着,又用“平阳”来代指李重,则是出于对其功业德行的由衷钦佩。
2.称呼自己长辈
通常情况下,说话人在称呼自己长辈时较为简单,可以采用直称法,即是父称父,是母称母。这里主要探讨两种特殊称法。一种是代指称谓。如在《德行》第38则中,范宣用“身体发肤”来代指自己的父母。这是运用了儒家经典《孝经》的典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在一定程度上说,用这类代指来称呼自己的长辈,可以使语气更加委婉。
另一种是“前缀+直称法”。这种方式是在直称法之前加一个类似形容限定性质的“前缀”,其优点是在于
可以附加说话人更多的感情彩。在《世说新语》中,这类前缀大致有以下几种:一是“大”“丈”,主要表示敬仰之意;二是“贤”,主要表示尊崇之意;三是“老”,主要表示爱戴之意;四是“先”“亡”,指先逝的长辈,主要表示缅怀之情;五是“家”,主要表示亲近之情;六是“阿”,在文本中“母”前有
时会加此前缀,主要表示亲敬之情。需要指出的是,说话人如果对对方称呼自己的长辈,往往会采用有谦语性质的前缀,再复用直称法的方式,即“谦语+直称法”。
(二)称呼平辈
在称呼平辈方面,最基本的要求是“友”。在《世说新语》中,其具体方式又可以分为四种:一是敬称法;二是直称法;三是“前缀+直称法”;四是称对方的字。
一是敬称法。对平辈的亲朋好友采用敬称的方式是当时的常规,如用“君”“卿”来称呼对方。这样既符合传统的礼仪规范,又包含着尊敬、亲切的感情彩,这也是《世说新语》中使用最多的称谓语。
二是直称法。称呼平辈的亲属称谓语,和长辈、晚辈两类有所不同,具有明显的多向性和多元化。在《世说新语》中,称呼平辈男性配偶所用的“新妇”和“妇”这两个词语,一方面可以用于他称,另一方面也可以用于自称。例如:
(13)王浑与妇钟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
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排调》)在例(13)中,钟氏对丈夫王浑称自己为“新妇”。实际上,“新妇”是一个具有多向性质的亲属称谓语。在封建男权社会里,一向尊奉的是男尊女卑、夫贵妻荣。这类用法是一种合乎礼法、遵循礼节的表现,同时,也彰显出钟氏的感情倾向与性格特征。
三是采用“前缀+直称法”。如在《德行》第33则中,谢奕称呼谢安为“阿奴”,谢安称呼谢奕为“阿兄”,兄友弟恭,情深意长。需要注意的是,在这种方式中还有一种特殊用法。例如:
(14)戴安道既厉操东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栖逸》)
一般情况下,“家”这一前缀只能用来修饰自己的长辈,这里哥哥戴安丘却称呼戴安道为“家弟”。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魏晋时期“家”类亲属称谓语的盛行。可以说,“家”类亲属称谓语的泛化,正显示出当时门阀制度下,世人对血缘亲疏的格外重视。
四是称对方的字。在传统礼法里,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如果对长辈称字,就是无礼的表现;而对平辈称字,则会凸显亲近的情感,故畅行无阻。例如:(15)周伯仁母冬至举酒赐三子曰:“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尔家有相,尔等并罗列吾前,复何忧?”周嵩起,长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识鉴》)
在例(15)中,周母对周嵩兄弟当面称赞,流露出一位乱世母亲的欣慰之情。周嵩却对兄弟三人的性格有着清醒而理智的认识,结合实际情形予以具体剖析。在这一过程中,他称呼兄长周顗就是用的其字“伯仁”。于正
(三)称呼晚辈
在称呼晚辈方面,最基本的要求是“爱”。在《世说新语》中,其具体方式又可以分为三种:一是人称代词“直称法”;二是“前缀+直称法”;三是称对方的字。
一是人称代词“直称法”。如“汝”“尔”“尔曹”等。正如苏轼在《墨君堂记》中所言:“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与称呼长辈、平辈不同,称呼晚辈大多采用这种方式,其间亦寄托着长辈对晚辈的殷殷关怀与谆谆教诲。
二是“前缀+直称法”。这种方式与称呼长辈、平辈两种情形相同,都是以赞美性质的前缀,再附加原本称法,如“佳婿”“贤女”“佳儿”等,其间则寄寓着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关爱。这类情况在《世说新语》中也有出现,这里不再赘述。
三是称对方的字。一般情况下,长辈对晚辈可以直接称呼其名,但有时也可以称呼其字。例如:(16)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文武别,因指语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泣恸,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夙慧》)
在例(16)中,车骑将军桓冲称呼侄子桓玄为“灵宝”,灵宝系桓玄的小字,从中不难体味出桓冲对桓
玄发自肺腑的疼惜怜爱之情与赏识器重之意。
本文采用专书专类的研究方法,对《世说新语》中的亲属称谓语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梳理。通过魏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