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词人一首诗,跑偏的人都说看了脸红。“鸡头肉”到底是什么?
朱淑真,宋代女词人,古论者说她“善读书,工诗,风流蕴藉”,其才情与李清照有一拼,两人可谓宋代女词人中的双子座。朱淑真殁后50多年,有个安徽宣城人魏仲宫,曾把她的诗词之作进行了辑录。现存有《断肠诗》、《断肠词》各一部。
朱淑真有一首诗,名曰《圆子》,云:“轻圆绝胜鸡头肉,滑腻偏宜蟹眼汤。纵有风流无处说,
已输汤饼试何郎。”很多人不解诗中“鸡头肉”为何物,有论家便在博客上考证,说这是朱淑真在用典,并到了出处,称所谓“鸡头肉”,系借用唐明皇赞夸出浴后的杨贵妃乳房洁白滑腻之词,来描写“圆子”的白嫩细滑。如此来看,朱淑真的诗岂不是一首“香艳诗”了吗?这实在是大煞风景。
诗题“圆子”,就是我们今日所说之汤圆,不用多解。还是先说“鸡头肉”。论家引经据典出的依据是宋代刘斧辑录的传奇小说集《青琐高议》,其“骊山记”中记道:“贵妃浴出,对镜匀面,裙腰褪,微露一乳,帝以手扪弄曰:'吾有句,汝可对’,乃指妃乳曰:'软温新剥鸡头肉。’安禄山对曰:'润滑初来塞上酥。’妃子笑曰:'信是胡奴只识酥。’帝亦大笑。”意思是,有一天,杨贵妃刚洗完澡,正在对着镜子抹护肤品,此时裙子滑褪至腰际,隐约露出一侧乳房,皇帝用手把玩,正好想出一个对子,便出上联道“软温新剥鸡头肉”,安禄山听到后从旁边回了下联为“润滑初凝塞上酥”。姑且不论这段传闻是真是假,单说这对联中所言何意。“酥”指“酥团”,是塞上胡人(安禄山是胡人后裔,故杨贵妃称他胡奴)用牛羊乳制成的酪类、白光润的一种食品。以酥喻胸,可谓安禄山一大发明,所以南宋以来有了“”一词,如《宣和遗事》前集中就有“一个粉颈,一个桃腮杏脸”的说法。那么,唐明皇上联中刚刚剥开、又软又温的“鸡头米”究竟是什么呢?可惜论家并未深究,以至读后不免让人脸
红心跳、想入非非,还误以为朱淑真还真是一个“子”,敢大胆用贵妃之乳来形容“圆子”呢?
其实,唐明皇的“鸡头肉”也是一种借喻。所谓“鸡头肉”是指芡实的果肉。芡,按成书于三国
时期《广雅》的说法是:“鸡头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得更为详尽:“芡,鸡头也。”“方言芟、芡、鸡头也。北燕谓之芟,青徐淮泗之间谓之芡,南楚江湘之间谓之谓之鸡头。”芟、芡、鸡头,本是一种东西,都是一种一年生水中植物,只是南北方叫法不同,南方人叫“鸡头”,北方人则称之为“芡、芟”。“鸡头”之壳,颜殷红,比较坚厚,吃时需用力剥开。新剥开的“鸡头肉”,白圆润,娇嫩无比,古时常用此作为果品,以飨宾客。唐代冯贽 《云仙杂记·时元亨炼真》就有记载:“明日便出如剥净鸡头肉者二三升许。”宋代苏东坡的弟弟苏辙曾在杭州西湖边上品尝过它,并写下了《食鸡头》一诗,诗中除了对“鸡头”进行了描述外,还写到了吃时过程和吃后的感受,云:“芡叶初生绉如谷,南风吹开轮脱毂。紫苞青刺攒猬毛,水面放花波底熟。森然赤手初莫近,谁料明珠藏满腹。剖开膏液尚模糊,大盎磨声风雨速。清泉活火曾未久,满堂坐客分升掬。纷然咀噍惟恐迟,势若雏方脱粟。东都每忆会灵沼,南国陂塘种尤足。东游尘土未应嫌,此物秋来日尝食。”欧阳修第一次品尝“鸡头肉”,欣然命笔,写下了《初食鸡头有感》的140长诗。同为宋代的文人陶弻、杨万里等人都留有《鸡头》《食鸡头》诗。可见,尝食“鸡头肉”在宋代早已蔚成时尚。
明白了这些,就不难了解唐明皇为何拿“鸡头肉”来说事了。回来再说朱淑真的《圆子》诗:“轻圆绝胜鸡头肉,滑腻偏宜蟹眼汤”,是说漂浮的汤圆形状远远胜于那白圆润的“鸡头肉”,尝一口尽管有些烫嘴,但只有热着吃才能品出那滑腻的感觉。“轻圆”“滑腻”四个字,就道出了汤圆香味的特征。“蟹眼汤”不是用螃蟹眼做的汤,而是指的初沸的汤水,语出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蒋》,不赘。“纵有风流无处说,已输汤饼试何郎”,这里朱淑真用了一个典故,这则典故出自南朝时期的《世说新语·容止二》:“何平叔(何晏)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转皎然。”通过分析,朱淑真绝非像唐明皇一样是以乳房比喻汤圆,而是用的“鸡头肉”本义。好事者故意断章取义,佛头着粪,抹黑旷世才女朱淑真,可恶也。
朱淑真诗词在艺术性上是无可否定的,也是不容曲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