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其写作的影响
(一) 时代的影响
80年代是一个中西文化激烈碰撞的时代。文坛如万花筒,文学流派 异彩纷呈。在喧哗与骚动之中,汪曾祺以吴越地域文化派,开了寻根文 学的先声。值得注意的是,汪曾祺在辍笔了 40年以后又复出文坛,当他 用一个80年代中国人的眼光来回顾咀嚼四十多年前的那些温馨的旧梦, 这其中分明浸润着作家对人生和社会的更深刻的认识。他的许多作品看 似有一种超脱的人生境界,实则正是作者对于健康人性的呼唤与追求。
(二) 自身经历的影响
汪曾祺说:“故乡和童年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和谐安宁的家庭氛围、 虽有波折却还幸福的童年经历及偏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背景,特别 是家庭教育中“儒、道、佛”思想对其人生的长期浸润,对汪曾祺的创 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的父亲汪菊生多才多艺,富有生活情趣与文人 的雅致。父亲以及后来在他的求学道路中遇到的诸如高先生、沈从文这 一类的“贵人”都对他后来的创作影响很深。
二、浅析汪曾祺的乡土小说
(一)清雅秀丽的乡土风景
汪曾祺的小说颇具江苏地方特,这与他在高邮水乡的大自然的怀抱 里长大分不开。“情乃诗之胚,景乃诗之媒”,在汪曾祺的笔下故乡情结 被寄托于文字中,描摹成了一幅幅气韵生动,赏心悦目的图画,其彩听 凭他的情绪点染。
正如汪曾祺所说:“我的家乡是一个水乡,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 目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的风格。”
“水”是汪曾祺笔下出现最多的景物了。 他的作品中到处可见流动的水。 应该说,吴越的水已融入他的艺术生命之中。在不自觉中,水已经成为 他许多作品的背景,甚至成为整篇小说不可或缺的内容。
如《受戒》中的小和尚明海和小英子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柔和的水 面上。这水上的人与事,便也都有了水一般的柔情和灵性。明海和小英 子在水上相识,之后又在水上相会,既渲染了地域风情的优美,更渲染 了人物品性的美好。
又如《大淖记事》中,巧云和^一子的爱情故事也始于水。巧云在 淖边的一只空船上洗衣服,不慎落水,被十一子所救。两人爱情的升华 也是在水上,巧云叫十一子到淖边,十一子泅水到了沙洲上,“他们在 沙洲的茅草丛里一直呆到月到中天”。水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人。柔和 优美的水也渲染了他们美好纯洁的爱情。
因为雨多水多,吴越之地一年四季彩丰富,生机盎然。秀美的自 然风光,成为了汪曾祺张扬诗性审美的载体。
如在《受戒》中几段写景文字: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 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 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屋檐下一边种 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屋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 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众多的水?桑树桑椹?瓜豆蔬菜等等,都是典型的吴越风光。这种吴越 风光清澈?明净?
柔性,富于诗情。小英子家的四周围繁花掩映,树木成荫, 菜圃成片,堪称世外桃源,令人心旷神怡。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 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 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 种大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受戒》的结尾是这样一番充满 着生活情趣的水荡景描绘,楚楚动人,犹如一幅美丽的画面恒久地定格 在读者的视觉之中。
又如《鸡鸭名家》中的一段写景文字:
“白莲湖是一口不大的湖,离窑庄不远。出菱,出藕,藕肥白少渣。…… 湖边港汊甚多,密密地长着芦苇。新芦苇很高了,黑森森的。莲蓬已经 采过了,荷叶的颜也发黑了。人过时常有翠鸟冲出,翠绿的一闪,快 如疾箭。”这片充满天籁的节奏和旋律的白莲湖景也颇具吴越特, 为
衬托人性的美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吴越被骂还有那些水边的沙洲,“淖中央有一条狭长的沙洲。沙洲上长满茅草 和芦荻。春初水暧,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红的芦芽和灰绿的萎蒿,很快 就是一片翠绿了。夏天,茅草,芦荻都吐出雪白的丝穗,在微风中不停地 点头。秋天,全都枯黄了,就被人割去,加到自己的屋顶上去了。冬天, 下雪,这里总比别处先白。化雪的时候,也比别处化得慢。河水解冻了, 发绿了,沙洲上的残雪还亮晶晶地堆积着”(《大淖记事》),沙洲因了水 的映衬变得如此迷人,在这里,充满了汪曾祺对故乡生命节奏的美好回忆。
在汪曾祺看来,故乡是一个宁静的天堂,在这里,草木、动物与人平 等,草木不需要在文化中被拟人化,它们与自己记忆中的人物和谐相处, 营造出一份宁静祥和的氛围。“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 听寒蛇唱歌, ——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 而且把蚯蚓叫‘寒蛇’, 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唦——’,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 星。”(《受戒》)小动物们跟人共存于一个世界,不分你我。 / i' ~$ p/
汪曾祺用梦幻、饱蘸诗意的笔调,舒卷自如地铺展着、故乡的自然风 光,营造了一个遥远而美丽的世界。
(二)淳朴真实的乡土人物、健康善良的乡土人性
v1 ~8他笔下的人物多是店员、匠人、做小买卖的小市民,但身上无一丝 一毫的市侩气,质朴、醇厚、和善、带有一身泥土的清香,直辣辣地扑入 人们的视野之中。他的小说,仿佛是小城镇市井生活的百景图。 平淡之中, 常常不可遮掩地透露出几分奇趣。也许有人感到这很无聊,但这确实便是 平民的心态。汪曾祺笔下塑造的虽然都是“不入流”的小人物,但这并不 妨碍他们身上拥有“不凡”的一面。《鸡鸭名家》中有余老五和陆长庚,《塞 下人物记》里有陈银娃、有“说话押韵”的捡粪老者以及被誉为“乡下的 阿基米德”的老焉,还有《安乐居》中的诸位饮者…都是凡人,却又有奇 异处。他们恪守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怀有一颗博大的仁爱之心。汪曾 祺从平凡俗众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多方位地抒写了血缘亲伦之爱、友人 同事之爱,并使这种充满暖意的“仁爱”成为全部小说的主线。
受儒家“仁爱”思想的影响,使得汪曾祺的小说饱浸了人情味、情思 性和审美感,因而也减轻了苦难主题可能引发的滞重和压抑,即使有悲 也不至使人痛。他在《我是一个中国人》一文中说:“我是一个中国人。 中国人必然接受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的影响。我接受了什么影响?道 家?中国化了的佛家一一禅宗?都很少。比较起来,我还是接受儒家的 思想多一些。”《大淖记事》中失了身的巧云和被打得半死的^一子, 绝对率真的爱情观不断折射出人性意志的坚强,而强暴、打人之事则被 作者刻意淡化,让人从或悲或喜中领略到一种沧
桑的幸福和酸楚的甜蜜。
《故里杂记•榆树》中的牛是过继给侉奶奶的儿子,娘俩虽不是亲母子, 可那脉脉的母爱仍然极为深厚,“侉奶奶吃的真是苦,她一年到头喝 粥……娘看见牛来了,就上街,到卖熏烧的王二的摊子上切二百钱猪头 肉,用半张荷叶托着。另外,还忘不了买几根大葱,半碗酱。娘俩就结 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山东饱饭。”
在汪曾祺的小说中,无论是其营造的那一方静谧而又生机勃勃的故乡 风土,还是其塑造的勤劳善良、淳朴天真的底层人民,都体现出一种清 静淡泊、闲适自然的风味。故乡人的人性自由,是他所渴望的一种人生 理想。这种人性的自由,是生命自身的和谐。《受戒》中,荸芥庵虽为佛 门圣地,却“无所谓清规戒律,连这两个字也无人提起”,和尚们可以 娶妻生子,可以唱情歌,,“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 子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 跟和尚跑了”, 可谓活得豁达超脱。生活在这里的人既不需要对他人社会履行责任义务, 也不需要逃避社会,而是向生活勇敢的敞开自己,生命便处于一种自由 自在之中。《大淖记事》中,生活在大淖的女人们跟男人们一样干活,一 样挣钱,一样靠自己的肩膀吃饭。她们不依赖于男人,非常独立和自信。 她们也没有惯常的女
性的扭捏和羞涩,也像男人一样赤脚穿草鞋,嘴里 也不忌生冷,也用男人骂人的话骂人。自然的人性在大淖得到充分的展 现。传统的伦理和偏见在这里被冲淡,女人们生活得没有“规矩”,婚 嫁很少明媒正娶,姑娘可以自己人,可以未婚生子。可谓活得随心随 性。《受戒》中对“荸荠庵”的外观的描写: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
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
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
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 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 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
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汪曾祺对“荸荠庵”的外观描绘得如此细致,不仅仅是为了营造小 说的背景,而更是含有作者的创作深意。一般而言,庙宇都建于深山之 中,与俗世隔离,而“荸荠庵”却建于水边,建于世俗之地,这也为“荸 荠庵”和尚们奇特的生活习俗作了注脚。而两副对联的内容也与小说要 表现的内容相一致,这也充分地衬托出了故乡人民重义轻利的人性和崇 尚自由平淡的观念。
(三)奇妙和谐的乡土民俗
风俗蕴含着浓厚的历史沉淀和文化传统精神,它是一个民族最根深蒂 固的存在形式,经过隐性遗传,沉淀于每个民众的心中。在汪曾祺的乡土 小说中,尤以描绘家乡高邮的风俗为主。
如《三姊妹出嫁》中有对当地“剃头”的详细描绘 :
“时福海像所有的老剃头待诏一样,还擅长向阳取耳 (掏耳朵),捶背拿 筋。剃完头,用两只拳头给顾客哔哔剥剥地捶背 (捶出各种节奏和清浊阴 阳的脆响),噔噔地揪肩胛后的“懒筋”一一捶 ?揪之后,真是“浑身通 泰”。他还专会治“落枕”。睡落了枕,歪着脖子走进去,时福海把你的 脑袋搁在他弓起的大腿上,两手扶着下腭,轻试两下“咔叭”一一就扳正 了 !老年间,剃头匠是半个跌打医生。”
又如《岁寒三友》有对“放焰火”的详细描绘:
有人早早吃了晚饭,就扛了板凳来等着了。各种卖小吃的都来了。
卖牛肉高粱酒的,卖回卤豆腐干的,卖五香花生米?芝麻灌香肠的,卖煮 荸荠的,还有卖河鲜——卖紫皮鲜菱角和新剥鸡头米的 人们寻亲访
友,说长道短,来来往往,亲亲热热。阴城的草都被踏倒了。人们的鞋 底也叫秋草的浓汁磨得滑溜溜的。
而《故里三陈?陈四》更是一篇风俗小说。写出了一种原始的 ?古朴的
“欢乐”情调。挑茶担子?花担子的,舞狮子? “站高肩” ?踩高跷?跳判的, 写得十分热闹。汪曾祺还在小说中多处写到故乡的吃食。如在《茶干》中 的描写:
“万顺家的酱菜样式很齐全:萝卜头?十香菜?酱红根?糖醋蒜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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