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深秋稻田的痕迹经典散文
起风了,深秋来、稻穗黄,大丰收。乡下人,盼望着深秋的到来,就像盼望着婴儿呱呱坠地一样的欢喜,这是她们一年辛劳的成果,一辈子的希望。抬眼望去,依稀可见的金黄稻穗在一望无际的稻田里迎风摇曳。黄金满地,稻穗风风火火、稻穗独领风骚、稻穗潇潇洒洒正在田间收割的大伯大婶、叔叔阿姨、哥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在通往村口的路上,有人拉着一车割好的稻谷;有人用箩筐挑着锅碗;有人赶着羊在路上乱窜。风从远方吹来,黑云扑面过来,先是点点滴滴小雨、继而丝丝缕缕,再而倾盆大雨,击打着大地,击打着牛车,击打着树木,击打着脸颊,击打着稻谷
转瞬,田间、路上已没了人影。弥望的只是一片冷雨。远处的景象渐次模糊,我不得不将目光收回。如同梦一般的景象,告诉我深秋来了。在田里收稻的乡亲们,用镰刀割下一年期待已久的硕果。
一片一片金黄的稻穗在风中呢喃着,金黄稻穗的黄、稻穗的香,这是母亲的梦想,朦胧而迷人。浓浓的稻香从田间散开流淌在幽蓝的天空中,飘到更远的地方。
“稻田中蜻蜓飞得越来越低,怕是要下大雨了。”母亲放下割好的稻谷说着。我幻想着自己能够在雨中吸允到最圣洁的雨露,在雨中焦急而幸福地搬着母亲和二在田里割下的一捆又一捆稻谷。母亲抬起右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嘀咕着:“早上还是大太阳,闷热的,怎么现在满天都是乌云。”母亲边说边加速挥动手中的镰刀,镰刀紧紧地贴在稻谷上,用力往怀里一带,发出嗤嗤的声音,一排排稻谷齐刷刷地落在稻杆上,一捆稻谷压着一捆稻谷。我急忙从田埂上跳进田里,迎着风,学着外公搬稻的样子,麻利迅速地拿起母亲割好的稻谷,放在我幼小的左肩上,左手右手各拿上一捆,摇摇摆摆地走在稻田里。
那年我才八岁,我的肩膀还不够结实,只能为母亲搬起一捆又一捆稻谷,每次想起和母亲、二冒雨割稻、搬稻的画面,我总是觉得在起起伏伏的日子里,母亲是多么的坚强,她何其不知,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也需要丈夫给她爱,她也需要一个温暖的家。我时常想,母亲稻田的守望者,她和乡下的女人一样,一辈子都靠着这些金的稻田里长出的一粒粒饱满的稻谷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一天,母亲起床打开窗户,看天边的曙光,望天,听风声,看鸡笼里母鸡的反应,就会自言自语地说:“有风晴空,鸡不叫,灶烟不起,必定下雨。”她就会预知今天的天气情况,
然后给我们做饭,喂猪,下田干活。我小时候和母亲住在村里,对于母亲“早出晚归”的生活,至今记忆犹新,特别是深秋割稻的日子,母亲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秋收时节,天还没有亮,我在睡意朦胧中看到母亲在炤里忙前忙后的身影。母亲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放到锅里,接着到天井里拿来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木柴放到灶里生火做早饭,等锅里水开了,她又从米缸里,舀几勺白花花、亮晶晶的大米到瓢里,用水冲一下,用手戳一下米,然后把米放到锅里。母亲说每次洗米后的水都要拿到后院去浇芒果树、荔枝树、石榴树、龙眼树等,这样果树结的果子会更加的甜。一锅稀饭不到一小时便做好了;母亲又去剁猪菜,一小桶猪菜在母亲熟练的动作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稀饭盛得好满,母亲这时会喊我起床,我总是不愿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总是 “嗯”的几声后,才肯起床吃稀饭。我坐在长方形的木桌上,母亲端来一大碗黑不溜秋,看上去没有食欲却很好吃的酸菜瓜皮,我看碗里的稀饭都凉了,就对母亲说:“妈,我不吃凉的,我喜欢热的稀饭。”母亲这时会说:“你把那碗留给你二,你自己到炤里盛一碗热的”。吃好了饭,我就和母亲、二去割稻了。三总是不听母亲的话,留在家里洗衣服做晚饭,大早早就辍学在外打工。而父亲,早就将这个家置身事外了,对于他来说,这个家只是他随时回来的一个落脚点,在那个年代,母亲手里一纸离婚书,又能做什么?
牛车出了村口,过了百年大榕树,望着那茂密的树叶、粗大的树冠,母亲总会对我们说,“你们什么时候才像那大榕树一样,不怕风不怕雨。”我只是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平时就怕母亲骂她,更是一语不发。到了石桥,周围长满了芦草、爬蔓草、含羞草,有的草我实在是不懂它们叫什么名了。母亲也说不上来。我觉得这些草真是可怜,它们就像荒野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温暖的家,每天都要忍受着毒辣的太阳,没有一个歇息的地方。石桥是它们一个落脚生长的地方,在这石桥上,迎着风,以各自的姿势生长着,它们在想象未来的日子,憧憬着那深秋时节晚来的大雨,甘甜的雨露。这些不知名的草在深秋的大雨中被洗涮干净,等待来年春在猛烈而疾速的生长。白萝卜怎么腌制好吃又脆
眼前的这些草,引起了我无数的遐想。生命是这么真实,就在眼前,在那石桥周围生长的草之间。那个时候坐在牛车上的我,何尝不是一个孤独成长的少年,母亲又何尝不是一个在田野中为生活不断辛劳耕作的孤独妇女。
我坐在牛车上,望着母亲的后背,看着牛车碾过的地方。一个多小时后,牛车停在我们家那一亩多的稻田路边上。
母亲带我和二到田埂边,指着说,这一小块水稻是我们的,要尽快割完。遇到大雨,那
可就惨了。母亲还说,割稻的时候,要低头弯腰,左手拿镰刀,右手拿着稻穗,手持稻穗,腕顺势一个转身,稻穗就割下来,然后平整放在一个地方。母亲带上草帽,拿起镰刀就下田里割稻了。二把老水牛牵到杂草疯长的荒地,用一条长绳绑住老牛鼻子孔出来的牛绳,然后到一根木棍,把木棍深深地插到地里,将牛绳绑到上面。母亲一边割稻一边和我说起外公外婆的一些事。
母亲说,外公是一个踏实肯干的庄稼人,没有什么文化。家里又穷,外婆却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外公。十多年里,外公外婆便有了十个女儿一个儿子,家里孩子多,东西不够吃,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母亲得带弟弟妹妹到山架岭上挖笋、树皮吃。母亲说到吃树皮的时候,只是用平缓的语调说,看得出,母亲从小就是一个能吃苦的孩子。我算是生得晚了,我出生的那年,外婆早已离世。我问母亲外婆长得好看不,为什么外公家里没有外婆的照片?母亲说:“外婆是一个爱美的人,她脸上有颗美人痣,几个孩子中,数九姨长得最像外婆。”我又问:“那九姨不是很漂亮的吗?外婆应该很漂亮啊,外婆为什么不拍照呢?”母亲被我问得不知所云。
母亲是外公的二儿女,所以比一般女孩都要懂事,做家务又得照顾弟弟妹妹。春天播种的
时候,清晨,鸡还没有打鸣,风凉飕飕的,母亲就和外公拖着牛车到田里犁田。外公总喜欢在田埂上抽几口烟,这时母亲便接着犁外公没有犁完的田。母亲修整好拉犁铧的绳索,把它套在老水牛身上,用树枝鞭打老水牛,水牛就在田里顺着母亲牵的方向犁过一面又一面,犁了一个早上,就把这块即将播种的田犁好了。从田埂上远远地看过去,被母亲犁过的那块水田,已经被犁铧翻了个透,肥沃的泥土上,笼着许多淡白的水珠,太阳渐渐地爬上来,照在水田里,映出一道道、一圈圈不同颜的光晕,像极了雨后的彩虹。春种以后,母亲还会按照外公的吩咐,到田里给禾苗灌水、施肥,直到它抽穗。深秋时,母亲便又拉上家里的妹妹们去割稻。割完了稻,母亲又教妹妹们晒谷、筛谷,满簸箕满簸箕的装,借着风或者大的电风扇,把长得不好、瘪的谷子筛到地上,留下的都是饱满的谷子。
每次听母亲讲以前的事,我总是很用心地听,生怕错过一点重要的细节。不知不觉,一亩二的稻田,我们已经割了一大半了。二割稻的速度仅次于母亲,要是大在的话,我们就很轻松了。母亲和二割稻,我因年纪小,割稻动作不熟练,母亲只叫我将割好的稻平整放在牛车上。母亲看稻穗割得差不多了,就叫我们去吃午饭。说是午饭,其实是稀饭和酸菜瓜皮。我们盘起腿坐在稻杆上面,有时忘记拿筷子了,我们就会跑到沟边附近一下树枝,折断做天然的筷子。我最喜欢母亲在酸菜瓜皮里面放点自家腌制的小辣椒,这样吃
起来才有味道,无奈母亲得了胃病,不能吃辣椒,但母亲给我们带来了一小瓶蒜头。母亲腌的蒜头又脆又酸又好吃,夹一个蒜头可以吃几口稀饭,我喜欢拿着一个蒜头慢慢用手撕下蒜头皮,慢慢吃,吃了不过瘾,还会把手指头放到嘴里,用舌头舔舔才作罢。
午饭过后,我摇摇晃晃地搬完一捆又一捆稻谷,别看我个子小,力气可大了,一回就可以带完三捆。母亲心疼我,就叫我一次搬两捆就好,等母亲和二割完剩下的一点,就拿起箩筐挑,这样又快还省力。
母亲抬头看西北的天空,一团又一团乌云在我们的上空肆意地玩耍着。稻田间不时传来镰刀割稻发出“嗤嗤”的声音,风一吹,实在是太凉快了!母亲却说,雨要来了。母亲叫我和二赶紧搬割好的一捆捆稻穗,稻田边上有赶羊回家的大伯,我学着羊的“咩咩”叫了几声,二忍不住笑了一下。
乌云一层压着一层,稻田上空不知何时飞来了许多蜻蜓,我看真要下雨了。尽管乌云密布,但稻穗依然在风的呼唤中自由自在地飞舞着,母亲手中转镰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我都快搬不动了,二挑起了箩筐,一捆又一捆的稻穗就被二笨拙的双手揽入筐中。稻田路边过来了满满一车又一车的稻谷,赶着回家的羊也越来越多。从远处还看到升起的缕
缕炊烟,这晚饭也做得太早了吧!我想着今天晚上三在家做什么好吃的呢?一阵似有若无的稻香迎面吹来,母亲也放下手中的镰刀和二挑稻穗。说时迟,哪时快,这秋雨并不比夏雨弱,一阵雷声后,雨就瓢泼般的往下落,这雨点够大的,比母亲深夜落下的泪水还大。我放下手中的稻穗,轻轻一抖,串串雨珠滚到田间,和地上的水开成了璀璨的雨花,或许你未曾经历大雨天,也未曾见过这雨打稻田的`壮观,但你可以想象雨打在身上、脸上、手心的痛。雨落人间,雨打击着世间万物,从轻轻地打,到重重的打。睫毛里都是雨水,眼睛也睁不开了。我揉着装满雨水的眼睛,草帽怎么也抵挡不住这秋雨的魄力,母亲用透明塑料制作的雨衣也在此刻湿透了,母亲和二的衣服,都被这秋雨打湿了。我一不留神一脚踩滑,从田埂上一骨碌掉进了别家没有割完稻穗的田里。母亲还不知道,二大喊了一声:“阿龙,你去哪了,帮二搬稻谷!”母亲这才回头寻我,我当时没有哭,只是一下子站不起来。此时的我真是一个落汤鸡,衣服都沾上了泥土和谷子。母亲没有说什么,就问我有没有碰到什么东西。雨越下越大,还好割完稻谷了。
云层越来越密集。深秋的雨虽然没有夏雨的迅速和狂暴,却一点也算不上温柔,雨珠让我都看不清远方的路,以至滑倒了。雨从不同的方向向我们扑过来,不一会儿,天空挥舞起闪电,伴随着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一声声入耳的雷声。我又揉了揉双眼,下意识地抬头望过
去,二牵着老水牛从东北方向的田埂上走过来,顺着牛角上流下的雨水和稻田里的雨水混在一起。这似曾相识的大雨,流进我瘦小的身体里。在我的视野范围里,母亲顾不得硕大的雨珠往她身上打,她拿起大布盖住牛车上的稻谷,又用绳子绑住稻谷。我站在稻田中,望着秋雨肆虐的往下泼,道路上的牛车也越来越多,我加快了脚步,拿起最后一捆稻谷往牛车的方向走去。雨是越下越大,劈头盖脸泼下来,田里的水也越来越多,田埂上装锅的箩筐都飘到稻田里,母亲叫我赶快把锅拿到牛车上。
“这么大的雨,估计要冲坏稻谷了。”母亲焦急地说。
稻穗,在秋雨中,一粒粒掉落,跟着流水流出稻田、流到沟里,有的被螃蟹钳回洞里当过冬粮食;有的顺着沟里留到更远的地方;有的在路过的地方扎根生长,来年春,又长满稻穗。
很快,母亲收拾好东西,我和二跟在牛车的后面,我拿着几个空水瓶,二挑着箩筐,母亲和老水牛在前面带路。路上都是水,我的小脚丫又变白了。
深秋稻田,周围都是一片成熟的景象。玉米、花生也成熟了。雨过稻田,这个时候的雨实
在是不该来啊,乡里人都在抢着大雨来临之际收完田里的稻谷,等着去大队里缴粮,剩下的一点粮食留给自家吃。
割完稻穗,接着晒谷,晒干后,母亲接着用簸箕筛谷,瘪的都会拿起喂鸡,弄成米糠去喂猪。每到缴粮的时候,母亲便会嘀咕数日,家里田地不多,收成又不好,大队(以前村委会)是按照每户人口缴粮的。每次缴粮后,我家就没有剩下多少稻谷,看着满车的稻谷就这样交给大队,母亲心疼也没有办法。我以前不懂,为什么我们辛苦劳作的成果还要交给大队,母亲只是告诉我,土地不是我们自家的。
直到我读三年级的时候,因政策的改变,我们再也不用去大队缴粮了,还分到了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