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塔里木的月亮依旧高悬在我记忆的天空,那次难忘的沙漠之旅,成为我生命中最瑰丽最辉煌的一部分,特别是在罗布泊的西部百余里的小小牧村我所邂逅的布列依老人,用他苍老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所讲述的种种关于塔里木的传奇,经久地回响在我的耳畔在深情的追忆中我又回到了奔腾不息的塔里木河畔,回到了仅有数十户人家的被沙海簇拥的布伊克牧村,回到了饱经沧桑的布列依老人的身旁
那应该是一九八六年的盛夏时节,当我怀着敬畏的心情走进塔里木盆地时,我开始了走进沙漠之旅的第一站,我向罗布泊以及闻名中外的楼兰古城走去。内心深处种种神秘的感受,被酷热的漠风曳动着。在接近罗布泊时,我的脑海中回旋着死亡之海的意念,仿佛苍鹰煽动着巨大的翅膀,从苍茫的天空向我俯冲而来我听到了自己惊悸的心跳声。然而,好奇的心依旧驱动着我前行的脚步,罗布泊就这样出现在我惊奇的视野中。我首先看到的层层叠叠的沙浪,然后是一望无际的白得刺眼的宛若坚冰的盐层我小心翼翼地走在湖边的盐层上,生怕一不小心会突然陷落下去。然而我的担心毕竟是多余的,坚硬而厚实的盐层足以支撑我的血肉之躯在炽烈的骄阳下,我在死海面前伫立了良关于月亮的歌曲
久,我在思忖是何种力量锁住罗布泊奔涌的歌喉,我在思忖古人称之为的蒲昌海为什么干涸得只剩下白茫茫的盐层
那天下午,我走进了古城楼兰。在楼兰的废墟上,我看到的是残墙断壁,看到的是千余年前的枯木和瓦砾面对这巨大的废弃的城郭,面对这狂沙半遮半掩的古老的城池,我的脑海浮现出桑田变沧海的宏阔而又荒芜的画面。我难以想象楼兰古城昔日的景象和古楼兰神秘地消失了,在茫无际涯的沙海里面,是不是埋藏着无尽的悲壮而又神奇的故事呢?
当我出现在罗布泊西部的布伊克牧村时,我被这方圆数十公里的绿洲深深感动着。面对绿的植物,我无异于在茫茫海面上发现了一条航行的船我走进这神秘的牧村时,已经是炊烟渐起的傍晚了,许多牧民惊奇地围拥过来,仿佛我是从天而降的外星人。我难以理解,在死海的边缘为什么会有生机勃勃的牧村和绿洲?我看到了数十座干
打垒的用泥土筑起的四合院,我看到了牧归的羊潮水般漫进村庄那天晚上,我享受到了贵宾般的礼遇,吃过烤全羊喝过马酒后,我多日奔波的倦意顿消,于是我开始和可敬的维吾尔老人在院子外空地上升起的篝火旁神侃。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布依克村人均为罗布泊的后裔!听罢,我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仿佛一阵清凉的远古的风行将穿胸而过我恳求他们讲讲罗布泊人和有关塔里木的传奇,人们立即推选了一位古稀的银须的老人,说他是塔里木难得的活字典就
这样,在清凉如水的月光下,我结识了传奇般的布列依老人,他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仿佛过去的岁月磁石般吸进了他的脑海。
通过布列依老人时而兴奋时而伤感的讲述,我了解到布依克牧村距若羌县城200多公里,是同外界少有往来的村庄,牧村周围除了少得可怜的草地外,便是层层叠叠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的沙海。他们同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是骆驼,每逢枯草泛绿的春天,不少精壮的男人便云游四方,在浩瀚无垠的塔里木放牧骆驼。我这才注意到,围拥在篝火旁的几乎是老人和少年!我在想象着那些勇敢的骆驼客,在漫长而又艰辛的跋涉中的种种奇险。布列依老人说他十五年前还当过骆驼客,那万般剞险的旅程至今还让他心驰神往。从这位老骆驼客身上,我看到了生命的奇伟和庄严。
谈及罗布泊人的迁移,布列依老人的声音变得深沉和悲壮起来。他说几十年前的布伊克牧村,还是一个人丁兴旺的500多人的村庄,而眼下只有100多人了,许多牧民面对沙海的无情的吞噬,被迁移到城镇或水草更加丰美的草原,而剩下的才是坚定和真正的罗布泊的后裔早在二十年代末期,少年的布列依还同父母居住在罗布泊附近,他们除了放牧外,还是地地道道的渔民。面对三百里巨大的波涛汹涌的蒲昌海,布列依和父母乘坐自制的小木船,在湖里撒网捞鱼,沐浴着桔红晚霞满载而归的小木船,飞快地驶向岸边,然后升起明亮的篝火,开始烧一尺多长的湖鱼听到这里,我再一次惊奇地张大了嘴巴,因为我见到的罗布泊和布列依老人讲述的罗布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
景观。难以想象,那死寂的白茫茫的盐层原先竟是渔帆点点鱼儿腾跃的巨大的蒲昌海!
篝火熊熊燃烧,在闪烁不定的火光中,我看到了布列依老人脸上布满了某种神秘的彩。从某种意义
上说,那浩淼的三百里蒲昌海的神秘的消失,使这位坚定的罗布泊人的后裔失去了美丽的家园。布列依老人说罗布泊是在六十年代初期彻底消失的,浩渺的蒲昌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宛若冰川般坚硬而又晶莹的盐层。那一年的深秋,布列依和渔猎在罗布泊的成年男子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船只,那冲天的大火被呼啸的漠风吹得很远很远,明亮的火舌啄破漫漫的夜空,侧耳倾听,他们仿佛听到了死去的蒲昌海那幽灵般的呜咽次日黎明,罗布泊人开始了一步一回头的大迁移,那庞大的驼队,在孤独的秋阳下愈发悲壮和苍凉
布列依老人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关于罗布泊的话题太沉重了,他用力的喝了几口茶,然后开始讲述他五十年漫长骆驼生涯奇险而又瑰丽的经历。老人说布依克村其实和外界是有些联系的,每年至少有两三次勘探队从这里经过,免不了在布依克村过夜休歇,而这样的日子便注定成为罗布泊人招待远方来宾的喜庆时日,牧民会选出最膘肥的羊和最甜的马酒招待来客对于老人的表白,我坚信不疑,因为置身在这种礼遇的氛围中,我似乎感受到了罗布泊人金子般的心。然而,我更感兴趣的是布列依老人的传奇经历,因为我相信这本塔里木的活字典,一定会在漫长的近于游牧的岁月中,于茫茫瀚海中发现了什么。
布列依老人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的月亮,他说月亮其实是真主的眼睛。我满脸困惑地抬起了头,这才惊奇地发现,塔里木的月亮和内地的月帝有着些许的区别,那明亮的银盘周围,镀了一圈淡红的乳晕,使这静谧的漠空愈发神秘莫测和扑朔迷离布列依老人说他十二岁就
和父亲到过楼兰古城,并曾在废弃的城堡中拣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古代将士的头盔。在将近五十年的骆驼客生涯中,他曾和骆驼穿越漫漫沙漠到过库尔勒、库车甚至到过塔里木盆地西南端的喀什。每年春草吐绿的时节,布依克牧村的妇女便忙个不停,杀羊、烤馕、缝制羊皮水袋,准备男人们上路时的携带之物。常常是在春日的某一个早晨,布依克牧村的罗布泊人几乎倾巢而出,这些留下的老人和孩子,目送着他们的亲人消失在地平线,就象目送将士远征那般悲壮和自豪男人骑在高大威武的驼背上,满脸写着惬意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悲凉,为了生存,他们必须不断地出发,除了放牧骆驼外,还要从远方的城镇驮回必须的粮食和衣物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列长长驼队,驼铃声和风沙尖厉的呼啸声搅拌在一起,构成了驼队史诗般雄浑的生命交响。在险象从生的长途跋涉中,布列依和伙伴们时常会在银白的沙海上拾到一串串汉代的铜钱或唐代的开元通宝,有一次竟拾到了几枚闪闪发亮的波斯银币讲到这里,布列依老人佝偻着身子走向身后的院子,他拿出一串铜钱让我看,我惊奇地用手抚摸着,我在想,倘若是汉代铜钱,那将是非常珍贵的,可是,布列依老人说,他们当时只用这些铜钱换回一些女人用的廉价的首饰。我在无限惋惜的同时,愈发对老人珍藏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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