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陶渊明田园诗的个性
张 锐 田园风光诗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土木系 ,安徽 滁州 239000)
摘要:陶渊明的田园诗具有冲淡之美、闲远之美、静穆之美。首先在那优美宁静的田园意境中渗透着诗人农居生活的欢乐,人生旅途中的悲哀和对人世不平的感叹;其次是直接描写自己的农耕生活,自己辛勤在田间劳作;最后是化自然景物为自我精神的意向,咏物抒愤,内涵深刻。
关键词:浅析;陶渊明;个性
诗歌的创作进入东晋时期广泛流行玄言诗,在艺术境界上走入了狭隘的境地。陶渊明却异军突起,突破了内容空虚狭隘的局限,在几乎是空白的荒野里独辟出田园诗这个艺术花园。不仅为我国古典诗坛开辟了新的领域,为我国古典美学开拓了一个新的境界,而且在艺术技巧上表现了革新精神,创造出具有鲜明独特的个性化的优美诗篇。
陶渊明自幼受儒家传统教育,有积极用世之心,但在东晋末年那样混乱的时代,进不能“道济天下”,退而“安贫乐道”求其次。正如孔子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他在生活困苦中,儒家“固穷”、“守节”思想坚定了自己的态度,所谓“”贫富常交战,道胜无戚颜”.他也颇以自己一生“有志不获聘”为恨,但他热爱自然,追求自由的思想,使他从追求入仕从政,转向追求文学创作,经历了由官场到田园的转移,他的思想中除儒家思想外,还吸收了老庄清静自由的思想及道家思想中对待生死的朴素唯物论成分。陶渊明因其独有的性格,时代的环境及各家思想的精神,从而使他的文学创作独具魅力。可以说继屈原之后,我国诗坛又一位伟大的开拓者。本文试图把陶渊明田园诗的分析以及与其它山水、田园诗对比,从文学比较的角度提示陶诗独特的艺术个性。
一般地说陶渊明的田园诗具有冲淡之美、闲远之美、静穆之美,不过,这只是陶诗的外在表现,只是山水田园诗的共性风格,除此之外,他还具有更深刻的内在个性:即在冲淡之中舒卷着风云之势,在静穆之中涌动着沸腾的情潮,诗人那种对人生的执着追求,对人生的感叹和政治的忧伤,高度自觉的人的伟大品格和卓越艺术才能都溶化在对自然、对农民质朴生活的爱恋与心灵快慰的诗句之中,形成了陶诗独特的艺术个性,显出后代田园诗人无法超越的风格,正如“孤鹤之展高于晴空,朗月之静挂于夜天”。
读陶渊明的田园诗,首先使我们感觉到,在那优美宁静的田园意境中渗透着诗人农居生活的欢乐,人生旅途中的悲哀和对人世不平的感叹,如《归来田居》第一首,描绘了优美宁静的田园村居图。那榆柳荫荫的后院,那桃李掩映的草堂,那薄雾笼罩下的山村。那一缕缕袅袅漂浮的炊烟,那从遥远深巷中隐约的传来的犬吠,那攀附在桑枝上的晨鸡此起彼伏的和鸣,是那样的动人,那样的令人神往。我们感到村落是那样的静穆,山村早晨是那样的生机勃勃,炊烟升起的茅舍是那样充满生活气息。诗人把我们带到田园风光的诗与画的境界中,但在这静穆冲淡的氛围中,却包含着诗人别样的情绪。诗人把统治阶级看做人世间的渔网,自己曾经为官就是笼中的失去自由的鸟和围在小池里鱼儿,回归田园说成是冲出鸟笼回归自然。 表现了他对丑恶的社会的鄙视,对十三年黑暗的仕宦生活的惊悸与悔恨,更流露出诗人脱离黑暗的激动与愉悦。诗人的这种情绪在《归去来辞》中表露的更清楚,“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 …”,诗人把官比做“形役”;把仕途生活看作是人生的迷途,否定过去污秽的官场生活,肯定了弃官归里的未来行程。
再如脍炙人口的《饮酒》第五首,诗人通过描述他一边在东边篱笆下采菊,观赏自乐,一边时而抬头遥望那秋掩映下的南山。那轻雾飘洒的山中早晨,那暮霭弥漫的山间夜晚,那一
阵阵山风吹来了沁人心脾的花木芳香,那一归来的山鸟送来了一迭迭欢愉的歌声都表现了作者安恬闲暇,淡远的情趣。陶冶自己的情怀,感情上得到极大的喻慰和满足。但诗人即使沉浸在如此优美宁静的意境中,还是难以忘记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从而发出鄙弃世态的感叹。我们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的诗句中,可以看出诗人对高车驷马闭一眼器的鲜明态度,以及对喧嚣尘世的单元。朱光潜先生曾经在他的《陶渊明》一书中这样评价“陶诗冲淡是从几年心酸苦闷得来底,他的诗集满纸都是忧生之嗟!”乔亿在《剑溪说诗》中这样说:“读陶诗当察其了中有忧,忧中有乐。”朱光潜、乔亿两位的确看出陶诗的一些真谛,是人不是单纯地歌咏田园风光,而是把优美明净的村居生活和污秽的官场作鲜明的对照,把愉悦与忧愤交织在一起,它既不同于唐代某些一味闲适的田园诗。如王维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首诗写于诗人中年时期,居辋川时妙手偶得的佳作,寥寥四句,天成自然。诗人以音光彩,以动衬静,动静结合的手法,的确能给人一种无比清幽的美感。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同一表现手法,但诗人表现的只是一种闲适情趣,追求的自然美,缺少陶渊明深情的寄托与社会人生的忧乐感。
再如柳宗元的《田园诗》:“鸡鸣村巷白,夜归幕田,札札耒耜声。飞飞来乌鸢。竭兹筋力
来,持用穷岁年。”诗人对农家生活作细致的描写,深刻地反映了农民终年劳累的情况。然而,就田园诗的艺术表现来看,浅近有余,含蓄不足,更没有陶渊明田园诗的清新恬淡的韵味。
陶渊明的田园诗,全都是直接描写自己的农耕生活,自己辛勤在田间劳作。许学夷说:“陶公直写己怀,直写己事。”如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第二首:“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涨,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写自己与同村的弄明朝夕相处与往来,谈论庄稼能有好的张氏,又经常担心庄稼遭受自然灾害的心情。《归园田居》第三首,像读者展现出一个身披月,从杂草丛生的乡间小路上归来的农民形象。尤其是“带月荷锄归”一句,真实形象地展现诗人经过一天的劳动,踏露夜归的情景。这种诗与画的优美形象,令人陶醉的田园意境,给读者以无穷的美感,但从后面两句:“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中却又真切地感受到诗人深沉的忧虑。再如《庚戍岁九月中与西田获早稻》,诗中充分表现出作者与封建统治阶级的对立和不满,主张依靠自己辛勤的汗水获得生活的果实,从而显现出作者顽强的生活态度。 诗人从亲身劳动中体会到田家的痛苦,“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这是诗人写自己的劳动的感受,读来觉得非常真切深刻。这些都超出一般士大夫的思想意识,使他的田园诗比后来的田园诗作有明显的
区别,如王维的《辋川田家》:“斜光照墟落,家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这首诗所描绘的薄暮笼罩的乡村的景象,作者从观赏者的角度描绘的农村的景气氛,是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悠闲情调。是对田家生活的无穷乐趣以及羡慕田家的清闲暇逸,怅然地发出深喟的感叹。
唐代另一位与王维齐名的田园诗人孟浩然,岁半生生活在农村,但未必亲身参加过劳动。如《过故人庄》,诗人写自己到田家做客受到热情款待的情景。写故人情谊,淳淡而深厚,虽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但缺乏陶诗的那种理想境界,也缺乏劳动生活的体验。南宋著名诗人范成大晚年所写的《四时田园杂兴》和《腊月村田乐府》向读者展现了江南农村生活的不同场景,诗中不仅展示了多姿多彩的宋代乡土人情,还蕴含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尤其将农村自然景的描写和对统治阶级的对农民的剥削结合起来, 从而赋予传统悠闲田园诗更多现实主义因素。我们也应该看到虽然诗人经过深入的观察客观地反映出农民的辛勤劳动辛酸 ,不免流露出作者对农民同情,但其中对农村的魅力描写不免带有封建士大夫的情趣, 所以比较而言无陶诗那样写自己的劳动生活感受来的深刻真切感人。
从上述唐代王、孟的田园诗到宋代范成大的田园诗都反映了一个共同特点:他们或陶醉在农
家乐或怜悯与农家苦,但都不是写诗人自己的亲身经历的劳动感受。就像一位看影视的观众一样,虽然也随主人公的欢乐而欢乐,痛苦而痛苦,产生羡慕感、欢愉感、同情感、怜悯感,但他并非主人公,他们仅仅只是把他人生活的乐与悲作为审美观照对象,自己并没有介入这种生活。他们或是从农村优美自然环境中得到一点自然的美感,用以自己空虚心灵的补偿,使自我感情得已安慰或从田家的乐与苦中分享一丝快乐与同情,感叹与怨伤。他们的审美活动源于他物而非自我,所以不可能达到那样深刻的程度,因而只有作为农民的陶渊明的田园生活感受才是最真实的最深刻的。他的诗,是他内心真实情感的记录,是他田园生活与心灵的真实写照。梁启超在论《陶渊明》一书中说:“渊明诗真,绝无一点娇柔雕饰。把作者的实感,赤裸裸地全盘表现,渊明是农村美的化身,所以他写农村生活真是入妙。”
化自然景物为自我精神的意向,咏物抒愤,内涵深刻,这事陶诗个性化的第三个表现特征,在陶渊明的是各种,吧人与物以及人与我分别已化除。人与物潜移默化,融为一体,在传统美学中这叫“物我同一”,庄子称为“物化”。诗人把自己的胸襟气韵精神贯注于自然物,使外物的生命更活跃,情趣更丰富,物我回想交流,互相增辉,正所谓“物本无情,我自移注。”所以微云、孤鸟、幽兰、新苗、青松、秋菊都赋予新的生命,变成诗人内心精神的意象,如《饮酒》第八首:“青松在东园,众草没其姿。凝霜殄异类,卓然见高枝。”诗中所描写的东
园的青松,在春日盛夏,众草争宠时被淹没了。但一旦枯霜临殄,草木枯萎,乃见出青松傲然挺立,显示其本,那青松的姿态中已经凝注了诗人灵魂的活力。
如《饮酒》第十七首:“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清风脱然到,见到萧艾中。”诗人赞美幽兰的含香,但与萧艾杂草混在一起,不能显其芬芳。只有清风吹过才能辨别。幽兰实际是诗人美德的写照。是诗人自我精神对审美物的投射,在这里,物即我,我即物,物我溶为一体。饮酒诗中“秋菊有佳”的秋菊,“栖栖失鸟”的“孤鸟”等都是诗人高洁性格的象征。
对于这种艺术表现特征,国学大师王国维在其名著《人间词语》中,将古今诗词分为“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他认为所谓的“无我之境”,是指所描写的景物或营造的意境带有自我的情感彩; 所谓“有我之境”,是指作者将自己融入到客体所营造出来的意境中。他认为陶渊明《饮酒》诗其五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句为无我之境。在王国维看来,诗歌作品写有我之境比较常见,写无我之境却很少,在这些稀少的作品中,陶渊明的诗却能读到。在陶诗中的秋菊幽兰这些自然物,作为审美对象,并贯注了诗人自我精神,主体就分有客体的生命活动,自我与非我之间完全消除。感觉、情感等主客体在交流中融合为和谐的整体,自然外物便人格化了,充满了活力,成为诗人自我精神意象。朱光潜评价从陶渊明开创田园诗
以来,虽然王、孟、储、韦诸家加以发展,基本上都是状物写景,都不如陶渊明写得自然流露。最主要原因在于许多诗人过分描述相间的景,缺乏真切的体验和感情。
这种表现手法,在唐代大诗人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也可以看到,诗人在一片孤寂、悠闲的情境中融情于物,物我融合,此诗的表现手法尽管与陶诗想通,但寓意和内涵上又各有区别,陶诗借物寓郁愤,李诗借咏物抒幽情,可见李诗虽有 的意境,但不及陶诗内涵深刻。
综上所述,我们初步揭示了陶渊明田园诗独特的个性,由于内容不同,陶诗的风格也不无完全一样,但都显示其个性化的特征。陶渊明的田园诗表现诗人理想的生活境界,抒写诗人坚持理想的精神。他的不屈从流的精神和守志不阿的严肃率真的生活态度,不仅在后代,乃至今天,都具有现实的教育意义:在艺术上,他是田园诗的开创者,不仅影响了唐代的山水田园诗派,而且在我国古典诗坛上具有独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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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中玉、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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