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穿越小说 空间 人物 情节 女性作者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兴起,文学经由互联网这一特殊的传播媒介在短时间内已经影响了一部分人的阅读和写作习惯。网络文学的种种现象已经引起了一些学者的关注和研究,按欧阳友权教授在《网络文学研究述评》一文中的统计,近年来出现的关于网络文学的论文有127篇。但是绝大部分论文都从传统文学的界定出发来对待网络文学,忽视了网络文学本身的特点。而穿越小说作为近年来大受欢迎的网络小说题材,颇能说明一些问题。除黄易的《寻秦记》
是以男性为主角穿越以外,绝大部分的穿越小说主角都是女性。从女性的生理和心理特点来看,女性本身相对于男性较为柔弱,因而更容易幻想,并且通常把这种幻想寄托于现实中不存在的事物上,自己作为幻想的主体通常都会化身为强大的精神或者是外貌的存在,换而言之,在这样的幻想中,女性主角通过自己的外貌或者独特的性格征服了代表世界的男性,从而实现了女性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被压抑而无法体现的价值。
首先,从小说所设定的空间来看,穿越小说的背景无一例外都设在了古代,或者是真实存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或者是作者虚构架构的年代,从而拉远了作者与读者的距离,产生了阅读上的神秘感。对于该朝代或者年代的陌生感,可以让读者更好地将自己代入其中,并且容忍种种与现实生活不合理的地方,换言之,穿越小说从某种程度上跳出了时间的束缚,作者在其中采取第一人称的手法,有时转换成为第三人称来补充,充分地展示了整个小说的场景,读者可以详尽地了解各个人物的心理。这样的空间设置和叙事很容易给读者造成全知全能的上帝感觉,不同于中国传统的小说需要读者自己揣摩人物的心理特点和感情活动,读者颇有轻松愉悦之感,而轻松愉悦正是网络小说所带给读者的特点之一。在这样的阅读中,读者作为旁观者的权利被剥夺,理性被毁灭,只剩下纯粹的消遣和娱乐,这也是为什么国内的学者都不大认可网络文学的原因之一。对于传统的文本来说,网络穿越小说就是一
种被异化的小说,作为小说欣赏的主体——读者的权利被剥夺,只能被动地去接受该类小说所设定的空间的混乱跟不合理。
其次,从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来看,穿越小说的女主角一般有三种模式:投生于帝王将相之类的至尊至贵之家,或者不幸投生于青楼乡野之类的至低下之场所,或者投生于一个超脱于当朝统治阶级但又有自己强大力量的独立存在之所。不管女主角的家世如何,作为穿越小说的主角,其必然具有以下三种特点之一:有闭月羞花之貌,让人一见倾心;具有经世雄才,用现代人的知识震撼古人,用现代科学知识屡创发明,改造古代的设施,从而推动战争进程或者改写历史进程;或是与当朝统治者关联紧密,得其支持。作为熟悉现代各种知识的穿越女相对于古代女子而言,不可否认具有独特的魅力,也就是独立的人格。这样的魅力加上掌权者的支持,使得早期穿越小说中的女主角无一例外成为了那个年代神一样的存在,或者可以说是信仰一样的存在,“万事通”,无所不能。作为普通的现代都市女性在古代建功立业大放异彩,这可以说是作者对于现代社会的矛盾感情的体现。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林”里,感情变得干涩而复杂,被都市生活所异化的人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意义,因此厌恶喧嚣的生活,向往古代那个更加单纯更能够体现自己价值的空间。而另一方面,穿越过去的主角又只能借助自己所厌恶的都市文明和科学知识理念来体现自己的不同,从而改变自己
和国家的命运,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再次,从情节上来看,穿越小说的女主角基本都被卷入了政权斗争当中,现代人的知识在古代女性面前显得苍白,而天真的穿越女也开始变得世故而圆滑。TVB的电视剧《金枝玉孽》的成功让众多女性写手看到了希望,于是无尽的宫斗、暗杀、阴谋发生在穿越小说的女主角身上,此种不息的斗争使热爱和平的中国读者厌烦,因此,应广大读者要求,强大的男主角产生了。十九世纪戏剧家乔治·普罗蒂提出了“三十六种戏剧模式”的理论,他把戏剧和小说中的情节归纳总结为三十六种经典模式,其中一种就是穿越小说中常见的“援救”模式。按照普罗蒂的理论,该小说模式的主要人物是“不幸的人”,必要人物是“援救者”或者“天降救星”,两者之间所发生的故事情节就是“救援一个被认为有罪的人”或者是“受过恩惠的人报恩施救”。穿越小说的女主角与强大的男主角(通常是帝王将相)的相遇成为了推动小说发展的必要情节,于是整部小说基本遵循了“受害—拯救—受害—拯救”的模式,充分满足了作为柔弱的女性读者需要被充分呵护和安全的心理。可惜作为现代的女性,这样的模式可以在现实生活中缺乏强大的男性时当作偶尔的调节和放松,但却不能满足具有独立精神的现代人要求自立的特点。当然,穿越女主角和男主角取得了斗争的胜利后,大部分都会选择离开政权,逍遥江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也是中国人的一个性格特点:归隐。
最后,厌倦了阴谋斗争和光怪陆离的生活后,穿越小说在这两年有了新的发展,开始走平凡的亲民路线——种田文。文中的穿越人士依然或出生名门,或事业发达,但主角们都放弃了原本衣食无忧的大宅院的生活,转向了乡村的田园风光,用原来富裕生活所带来的钱财在乡村买下田地,播种当地的农作物。诚然,有播种有收获就有享用自己种的绿食物的时候。在此,穿越人士的现代知识再一次派上了用场,现代做菜所必需的酱油、豆瓣酱等都被具有创新精神的穿越人士通过培植产生新的品种而得到,再一次印证了穿越成功的定律,但这次,不再是仕途上的成功而是作为平凡人的成功。虽然这样的文章并不一定都是写农业建设、如何培植作物,但作者花了大量笔墨写柴米油盐,甚至因此被读者抱怨节奏太慢。而该类题材之所以能从泛滥的穿越小说中脱颖而出还在于其新鲜感。同早期被贴上“奇特而不合理”的标签的穿越小说相比,种田文是反其道而行之,给读者展现了另外一个写作视角和写作题材,具有独创性,而脱离了王侯将相的斗争后,读者能看到的就是跟自己一样普通人的生活和一点一滴的生活细节。该类作者把现代人熟悉的人情世故搬到空间上相对独立而读者不甚熟悉的古代生活环境去,用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去诠释古代人的生活方式,可以说是让读者感同身受,从而激发了读者强烈的阅读兴趣。
从离奇的情节到平凡的家庭生活,穿越小说经历了一次质的变化。如果说早期的穿越小
说中还有着男性建功立业的冒险精神的话,那么现在的穿越种田文中就集中体现了女性作者的特点,温柔、细腻而有趣,家长里短的小事在作者笔下娓娓道来,读者丝毫没有空间和时间上的陌生感。从绚烂到平淡,穿越小说题材的转向,其实也体现出了中国人的心理特点,尤其是女性。中国自古就有“居安思危”的说法,就算是在极其成功的时刻,中国人也时刻不忘提醒自己要预防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林语堂就认为,中国人的性格与其说天真,不如说是圆熟,正是因为懂得“盛极必衰”的道理,自古以来的文人儒生们都会规劝自己的子弟后代卸甲归田,从田园生活中寻人生的满足感跟充实感,而普通平凡的田园生活正好成为了仕途的避难所。基于乡村最基本的家族制度上的田园生活一方面保证了家族制度的延续,另一方面又让文人儒生们在其中领悟了人生的价值,因此,今天网络穿越小说才发展出种田的题材,毕竟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归隐的梦,而更容易做梦的女性作家们只是把它放到了相对于竞争激烈的现代而言环境更为宽松的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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