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务川汞矿岁月
        那里有我们懵懂的童年,萌动的少年乃至澎湃的青年生活印迹。那片令人魂牵梦萦的土地,对于离开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我们,是不堪回首的,有苦涩,也有幸福。
        1965年,我们的父母告别了赣南的亲人、朋友,辗转韶关、衡阳、株洲、柳州、贵阳、遵义等城市,乘坐火车、汽车、拖拉机、小轮渡,甚至还有马车,来到这个在遵义都一直是最偏僻的角落,现在称之为“仡佬之源、丹砂之都”的务川县。从县城继续一路前行,先是下到洪渡河西岸,坐渡船到东岸(后来才修了桥),上行到大坪区(镇),而后是白杨湾村(现在的龙潭古寨),龙井沟村,再行是三坑乡,上行到峰顶后开始下行,先是板场,再是甘溪村,跋涉近六十里,才到达真正的终点------老虎沟。这里四面环山,青山绿水,他们从赣南来到了黔北,与其他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在这个山沟里开始了新的生活。那时候的我尚未出生,既体会不到他们的困惑、无奈,也不会理解他们为国家三线建设贡献青春的***。

          说起贵州,一直有这样一个民谣: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毋庸讳言,矿
山所处之地的蛮荒,连同样是来自经济落后地区------赣南的父辈们都心惊胆寒,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就是在这种生存环境下,矿山建设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只用了几年时间,矿山就基本建成投产。在大坪镇旁修建了汞加工厂,汽车维修厂,包括汽油和其他物资仓库、汽车称磅房;同时白杨湾村旁,一座燃煤发电厂拔地而起;板场建成了医院和中学;从老虎沟翻山而过的三家田,修建了一坑口;老虎沟侧的半山腰,修建了二坑口,旁边是选矿车间、库和化验室;山顶的坝子上则是木鱼厂;紧邻老虎沟称之为砖瓦厂的地块,因为修建了矿部办公楼,让这块中心有一个长满芦苇小池塘的洼地,成了务川汞矿的中心;还有靠近三家田的罗溪,是基建队伍的驻地。
        在矿部和其他七个分散的生产生活点,大多数是木质结构的家属楼也陆续落成。蛮荒的山区,因为建起了一座一座的厂房,立起了一栋一栋的住房,涌入了一拨一拨的外地人而变得生机勃勃。
男人塞进去是什么感觉
        我对矿山最早的记忆是木鱼厂的那场火灾,四岁那年,和小伙伴们在家门口玩耍,看到山顶的滚滚浓烟,我们全部惊恐万分,而父辈们来不及跟我们道别,就冲上了去救火的汽车,呼啸而去……。我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茫然不知所措……
        六岁时,爸爸从矿部调到供销运输科工作,于是我家就搬到大坪镇旁,那个被当地人称作“车队”的地方。那个年代,父辈们忙着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则忙着约上小伙伴,上山采野果、挖折尔根、挖野菜,打泥巴仗;下到田坎、池塘,捉蜻蜓、小鱼、泥鳅;在空地捉迷藏、滚铁环、打三角板、斗脚鸡……,玩得嗨嗨的,从未去想过父辈们的感受。
        记忆中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摆设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床,一样的方桌,一样的长凳,如果哪家有张八仙桌,大碗柜,收音机,缝纫机,就算是奢侈品了。
        在那个商品匮乏的年代,买食品、衣物都要凭票。记得小时候,我每个月都要去帮家里排队买肉,好像每次供应的肉都不够卖,于是乎一开窗,原本有序的长队立马乱了,人们敲打着那扇小窗,争相把肉票塞进去……
        那个年代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晚饭后,妈妈们在院子里织毛衣,聊家常,我们则继续玩捉迷藏,造房子,跳橡皮筋等游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篮球场放露天电影,这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白天就会扛着长凳,去球场占位子。《小兵张嘎》、《地道战》、《地雷战》、《闪闪的红星》、《五朵金花》 ……自己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还有朝鲜电影 《卖花姑娘》、《金姬和银姬》赚了小女生们不少的眼泪。那个时候,我们简单并快乐着,不管是男
生、女生,爱憎也是一样的,电影里每出来一个人物,我们的小脑袋就会问:他(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这么简单。
        八岁那年,元月份周总理逝世了;七月份朱总司令逝世了;九月九日,刚开学,也与世长辞,上班的、上学的都放了假,矿山的每个礼堂都布置成了灵堂,松柏丛中,一幅巨大的画像,两侧密密麻麻摆放着祭奠的花圈。九天的悼念时间,每天都能看到有几个婆婆,在灵堂哭得捶胸顿足,昏天黑地,仿佛天真的要塌了。当时的我们无法理解,但小心脏却感觉有些异动。
        第二年,我和小伙伴们所在的学校------大坪区完全小学,成了恢复高考后,第一次高考的考点。我们无比惊讶地发现,作为考场的教室周围,居然有许多医生和警察值勤。那个时候,录取率只有三、四个百分点,加上矿山地处偏僻,信息闭塞。所以开始几年,每次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矿山子弟被大中专院校录取,在我们的眼中,他们是神一般的存在……很快矿山办了技校,家长们顿时吃了定心丸,再也不用担心自家的孩子,必须去红丝乡的知青农场上山下乡后,才能招工回矿。大部分子弟能考进技校,那高兴劲就如现在考入大学一般……
        八十年代中后期,改革之风慢慢吹到了偏远的矿山。由于先天不足,自建矿以来,矿山一直享受国家政策性亏损补贴。突然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效益急速下滑。到九十年代,逃离矿山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遵义铝厂、八七厂、贵州铝厂、瓮福磷矿、平果铝厂这些大厂不说,甚至都匀、独山等地的一些袖珍小厂,矿山人都趋之若鹜。昨天还是矿山的职工,充满着优越感。突然间,像是被时代抛弃了一样,所有的优越感,如同皇帝的新装,被扒得一丝不挂,迷茫、失落、痛苦,失望、无助。矿山从兴旺到衰落,矿山人在当地人眼里是外地人,在老家人眼里却也是外地人,真是欲哭无泪。
        矿山也在寻出路,在遵义马家湾投建了一个碳素厂,一批批矿山人又举家迁出,聚集于此。时光走到00年代,父辈们都已退休,矿山也走完政策性破产程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矿山人是坚强的,矿二代们没有坐以待毙。他们以各种方式冲出重围!女人留守家庭,照顾老人、孩子。男人们,大部分在省内,少数去了广东、浙江……以务川人热情、豁达、大气的性格,以赣南人认真、执着、不屈的精神,用他们勤劳的双手,开创了新的职业生涯,虽然走得坎坷、艰辛,但获得了重生……
        回首这悠悠岁月,时代的潮流推着矿山人前行。他们流汗流血,有苦有累,有迷茫有无奈也有泪水,但现在更多的是感恩。最为高兴的是,矿三代们大部分都有机会上了大学,有的还硕士、博士,直至留学海外,圆了两代矿山人的梦……
        谨以此文:献给在务川汞矿工作生活过的父辈们!献给我的小伙伴和你们的哥哥、、弟弟、妹妹们!大家珍重!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