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两端的辨思
——从“是什么”走向“为什么”
(代《民主主义与教育》第五章读后感)
今天有老师在一个里大诉学校教育之苦,感叹道:我们所做的,就是为学生的将来着想;哪怕吃再多的苦,只要他们毕业后能少受些挫折,那就值了。这样充满悲情式的论调是极易渲染国人的。就大多数的父母来讲,他们也愿意在家庭教育中承担更多的压力,以换取孩子的一个“锦绣前程”。所以,类似“教育是为未来的奠基”、“教育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宣传口号才会大行其道,让多少人奉以为真,并为之胼手胝足,竭其所能。
事实上,我们常常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越帮越忙”的尴尬境地。学生上课眼神迷离,终日笔耕于书上题海,竟无所得,所谓的“教”与“学”都已沦落成师生双方的苦役。孩子不领情,对家长的教育方式失去兴趣,但自己的主张又得不到支持,于是家庭矛盾开始升级,教育就像梦靥一样困扰着身心交瘁却又进退两难的父母。
上述的困难,在杜威看来,都是“教育准备论”肆意泛滥下的后果。教育是为孩子的未来做准备吗?如果是的,那孩子的“当下”又该如何看待呢?当价值取向于对“未来”的贡献率时,那么“当下”则必然会退为一种附属,成为放弃和牺牲的对象;孩子在此时此刻——即使是水深火热般的“感受”——也完全可以视作日后飞黄腾达的“代价”而“物超所值”。所以,曾有人做过这样精辟的总结:我们一边坚称要保障孩子“未来”的幸福,一边却对他们“当下”的窘境熟视无睹!“把教育看作为将来作准备,错误不在强调为未来的需要作准备,而在把预备将来作为现在努力的主要动力”,杜威如是说。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得必须承认,教育永远只有进行时,站来未来的角度对它评头论足,必然是可笑的;它不需要祈求,只要做好了“现在”,自然就会有一个不错的“将来”。
但我真正感兴趣的还不限于这里。比如,我们有的教室里挂着“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字幅,有的家长劝励子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如什么“黄金屋”、“ 千钟粟”的论调,这些赤裸裸的名利观、等级观的灌输成为了现代教育制度下的烦。说来奇怪,我们的教育常常呈现一种“是什么”式的历史惯性,即告诉你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你记住就可以了(若能“灵活用之”当然更佳),而很少追问为什么。千百年来,这种教育传承几乎影响到了一代代国人的思维方式,举例来说,我们也有自己的哲学家,但所思所想很少有
像西方那样直接追溯到事物本源的,成逻辑、成体系的著述更是我们所短。
所以,从杜威的论述中,抛开学术上的纠葛,我读到的其实是科学精神:怀疑、批判、分析和实证,而怀疑又是科学精神之首,我们不妨称之为“为什么”式教育;填平这种思想上的沟壑,其重要性并不亚于杜威教育思想的本身。
从第五章的本身来说,我以为,作者恰是以运用以“为什么”为特征的辨证法,从一个逆反的角度来佐证自己的判断。通篇下来,杜氏写的不过是一句话:教育,除了教育本身,别无目的。这就是他著名的“教育无目的论”,当然,确切的说,倒不是真的无目的——否则,那岂不盲目了?教育的意义又何在呢?它“有且仅有”的目的就是“生长”,以此为基,引申出“教育即生活”、“教育即经验的改造”、“学校即社会”的实用主义思想,继而又有了后来的实验学校等。读杜威的书,有一个感想,即他所述虽然广泛,也十分系统,但是,若从其中抽离出任何一章或任何一节,我们都可以直接追溯到他的核心思想。这或是另一种科学精神吧。常常,人人会拿杜的思想说事,以为大师不过尔尔,但是真正想了解其思想的内涵与深度,若是读不到最后一节的最后一字,恐怕也是不能妄言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杜威逐一批判了历史上重要的教育思想和理论,可以说,他的思辨精
神第一次无以伦比的展现在世人面前。福禄贝尔和黑格尔都是某种程度的“教育有目的论”者,尽管一个看到儿童天赋的重要性(即“内发性”),一个觉察到可以利用集体智慧(制度)来弥补个人的不足(类似于“外铄性”),都有其积极的一面。但在面对终极的、十全十美式的“绝对目标”时,福将实现的路径寄托在抽象符号的表达上(数学的学习),而脱离实际的肆意抽象是导致强加式和专断式教育的温床(这实际上与福的宗教思想有关,他将教育的本质和神学相关联起来了),这正是杜威抓住的最大硬伤。黑则将目光转向对制度的不断完善上,认为集体主义的力量远远大过个人,那么,“教育的本质是顺从,而不是改造”,在一个个性得不到张扬和发展的世界中,个人生命的独特性便被抹杀了,成为集体的奴隶。
杜威还批评了以洛克为代表的“形式训练说”,这种看起来最为有效的读、写、听、记等方面的能力训练,由于其坚持独立的能力训练(将各种能力之间的纽带生生割裂),静止地、片面地对待发展的问题,将所用材料和学生的经验分离,若是从“教育即生长”的角度说,也是无意义的。
所有的这一切,听来,都像是一场莫大的悲剧。只是,在一个奉行“是什么”式的教育环境中,福禄贝尔、黑格尔和洛克的短板都在中国得到了空前的放大。比如,抽象主义派是我们
教育的一大主力军,他们只知其然而不屑于知所以然,所以手工、实验、野外活动都统统被各式各样的符号的取代,学校的物理、化学、生物实验室,从更准确的意义上看,只不过是应付上级检查的无奈之需,放在平时,是没有多少老师用的。而对于集体主义、泛制度化的盛行,仿佛生来就是和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相关联的;所谓的“因材施教”,在普遍实行“大班化”、“集团化”、“航母化”的教学现状中,除了借作口号时常忽悠外,若要施行,是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的。而对于机械、单一的形式训练,更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事,成为一种顽疾,难以彻底革除。
在追求“高效”的教育环境下,在被这个“率”、那个“率”所的考核模式下,在善于规划时间、有“多快好省”的优良传统中,我们的眼里只有“面”;没有,也来不及有一个个活生生的“点”。如鲁迅所说,我们喜欢并习惯于“拿来主义”(这似乎也是一种实用主义,但杜威若是听到,非跳脚不可!),但对于“为什么”之类的问题,真的不重要,因为“实在没有时间去考虑”。
我们一路汲汲而生,汲汲而营,也汲汲而死;但如此辛苦,教育却始未见好转起来。现在,教育之伤,究竟是病在腠理,还是病在骨髓,或未可知;但是从杜威的哲学思辨中,我们必
须要看到从前的“是什么”式教育应该到了要改变的时候了,让所有懂教育、关心教育的学者、老师、父母学会用“为什么”作为逻辑的起点,审慎地对待当前教育中的流弊,借助杜威的思想,正本清源,学会思辨,让自己和孩子从多年桎梏的窠臼中冲将出来,迎来生命意义上的拔节,懂得对教育事业来说,“无目的”才是最大的目的。
拿来主义读后感如果能做到这些,那便是读通了杜威,成为你我之幸,教育之幸,中国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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