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铜纪程》:一部珍贵的清史研究资料
王瑰
马龙资料
【摘 要】《运铜纪程》是清道光时期的一部公务旅行日记,现贵州省图书馆和贵州省文史馆分别藏有其手抄本和刻本.这部日记是清代贵州著名文学家、贵州沙滩文化奠基人黎恂的作品,民国《续遵义府志·黎恂传》著录了该书,但该书的内容并没有得到传播,这是一种遗憾.从史料的丰富程度和总体价值来看,这部书在中国古代诸旅行笔记中应不会逊,于清史研究则更有诸多意义.
【期刊名称】《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8(037)004
【总页数】7页(P59-65)
【关键词】《运铜纪程》;黎恂;旅行笔记
【作 者】王瑰
【作者单位】曲靖师范学院 中国铜商文化研究院,云南 曲靖655011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K290
一、《运铜纪程》的作者、内容和版本
《运铜纪程》的作者黎恂,清代贵州遵义(今贵州省遵义市播州区)人,嘉庆十九年(1819年)进士。二十年(1820年)到任浙江桐乡知县,二十五年(1825年)丁忧归籍,在家读书14年。道光十四五年间(1834—1835年)赴部选,以知县发云南任用,先后历平彝知县、新平知县、大姚知县、云州知州、沾益知州等职。道光三十年(1850年),升东川府巧家厅同知,未赴任,咸丰元年(1851年)称疾辞官归籍。同治二年(1863年),卒于家。
道光二十年(1840年),时任大姚知县的黎恂被委任为该年京铜首起正运官。七月二十日(1840年8月17日),黎恂自云南省城昆明启程,经嵩明、寻甸、马龙、沾益、宣威、威宁、毕节陆路官道至四川永宁,自永宁乘船沿永宁河至纳溪入川江,下泸州。在泸州铜店领铜装船,沿江东下,至江苏仪征转入运河。沿运河至天津,卸铜换船运至通州,再起剥,车运至
户部宝泉局、工部宝源局验收入库。按额交毕铜数,由户部堂官带领觐见皇帝。而后离京返滇,取道保定、郑州、南阳,经江陵,绕道常德,经湘西桃源、辰溪、麻阳等县入贵州铜仁,又西北至遵义,在家逗留四十余日。自遵义南下开州,转贵阳,过安顺,经平彝官道入滇,于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十日(8月15日)到达昆明销差。前后历时二年,往返行程一万六千五百里,备极艰辛。辑途中日记汇为两编,*惟道光二十一年三月二十日乙巳缺。一为《京运纪程》两卷,一为《回黔纪程》一卷,全文5万字左右。每日天气状况、船队行进、道路里程、府县沿革、山川古迹、民情风俗、公事周旋、朋友往来、所见所闻、旅途生活、世事评论、个人感想等悉备无遗,内容甚为丰富,但并未刊刻印行。民国时期,贵阳著名藏书家凌惕安采得,将两书合抄为一本,命为《运铜纪程》,但仍未大行于世。今凌惕安抄本保存在贵州省图书馆,纸张硬实、墨迹清晰、书写工整,保存完好,最为善本。民国时期贵州文献杂志《贵州文献季刊》二、三期合刊,刻印了原书四分之一强,今贵州省图书馆、贵阳市档案馆均有藏,但多有别字、衍字、漏文等。任可澄主编《民国贵州通志》已着手收录,未果而辞世,故不得录于其中而闻名。贵州省文史馆藏有民国年间完整刻本,但错误仍多,价值不及抄本。
二、对滇铜黔铅京运研究的史料价值
清代为保证金融需求而兴起的铜政,一直是国家的大政之一,康、雍之时,国家矿禁未开,铸币用铜多半采买自日本、南洋。乾隆初年,矿禁明文解除,中央户部宝泉局和工部宝源局铸币用铜全部仰给滇铜,随后陕西、湖北、广西、安徽、江苏、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贵州及云南诸局,亦基本仰给滇铜。此后,基本至清末,铜政皆为云南督抚第一要政。云南僻在西南,滇铜供应中央铸币,则万里运输不可避免。清廷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完善,至乾隆后期形成了极为完备的滇铜京运制度,嘉庆时期略有调整,后世遂相沿不改。其制度、办法,乾、嘉庆时襄助云南督抚处理铜务数十年的呈贡(治今云南省昆明市)人戴瑞征完整地编入了其全面扼要记录云南铜政事务的《云南铜志》一书中,其第三卷即《京运》。诸凡京运制度起源演变,运员限期、领用码(即砝码)、领批掣批、请领银两、拨兵护送、兑铜盘验、运铜船只、带解沉铜、整圆碎铜、沿途借支、起剥雇纤、雇纤处所、守冻开销、沉铜捞费、应纳关税、划分余铜、运员引见、运员报销、报销限期、运员短铜、沉铜豁免、沉铜分赔等制度、办法,并运途中诸险滩及其险要等级皆一一记录。贵州西北盛产之铅锡,亦是铸币重要材料,在滇铜京运之前,已以分段递运的方式京运,滇铜京运形成完备制度之后,黔铅京运亦一体照行。但是,制度实际执行情况、船队组织、铜铅船沿途运行情况、运程具体花费开销等,并不可知,全赖此书保存其具体资料。仅此一项,其对清代滇铜黔铅京运的研究价值就难以低估。
(一)京运制度执行
道光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记事载,“新滩为峡江绝险处,每年十月以后,铜铅舟至此,例应起剥,设同知一员驻滩岸,专司其事。惟起剥羁延时日,各运皆冒险放标,幸而无损,仍由新滩同知出起剥钤结申报。然子石若现,滩水陡立,非剥载断不能下也。”[1]新滩为湖北归州(治今湖北省秭归县)段长江著名险滩,《云南铜志》卷三《京运·滩次》载其分为头、二、三三段,系户部备案之一等极险之滩,此处铜船毁坏,铜材沉没,可用公款报销。而清廷为确保铜材不失,规定铜船至此,应将所载铜材起剥上岸,陆运通过,“新滩剥至黑岩子归载,计程四十里,每百斤准销水脚银三分”。[2]但据黎氏之文,实际上大多数铜铅船会根据船工经验,冒险放标而过。类似的据《运铜纪程》还有数处。京运诸项制度的实际执行过程和执行情况绝大多数都可在该书中到,有的甚至是重要补充。又如铜铅主运官,在不缺斤两的情况下按时将铜铅送至京城交局,会得到由户部堂官引见皇帝的殊遇,在政绩考核上也会有所优待,这在《云南铜志》卷三《京运·运员引见》中有明确记载,但《运铜纪程》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九日记事,还明确记载了被引见的运官拥有俸满免调的惯例,*俸满免调。明清时期,将官员任职满一定年限(外官一般为三年)后,赴部考核,或升或调,称为俸满。俸满免调,则指任期满后,保持原官,不予升调迁转,如此为官远者,可免长途跋涉之苦。该惯例
亦未见于《会典事例》等其他文献。这也是运铜制度的重要补充。
(二)船队编组和行进组织
清廷对滇铜京运的船队编组并无规定,《运铜纪程》道光二十年十月初一日记事则载自泸州启程时船队情况,“点梢、桡、撤夫入船。全帮计大船八只、中船十四只、兵牌船一只、划船三只、小划船二十二只,共用人夫九百六十名。铜运一役,川江非梢、撤不能行。每船多至四五十人,盖撤八枝,每枝须六人,搬梢之时,撤夫千余人助力,船头方能转动。又每船梢撤夫内必有领首二人,每值下滩,督催夫用力,手执竹片,视惰者即扑之,喧呶嘈杂,令人不堪。内经工、头工、柁工三名,系选择充役,余皆无赖之徒,或杂以乞丐、贼匪。大难、稽查,既虑其逃,又虑其泊后上岸窃劫滋扰,为行江一大累。然惟铜铅差船则然,客船无是也。”[3]船只类型、数量,船工种类、来源皆明确记载,且不忘点出铜铅船与客船用工之不同。其后,于重庆、汉口、天津诸地增减船只、更换船工等具体情况亦皆详载。
(三)船队经费开销
滇铜京运途中的花费,清廷有明确规定,各段水脚银、剥费银、雇纤银、杂费银、工食银、
养廉银等都规定的十分具体,但途中具体如何开支出去,却无记载,《运铜纪程》的相关记载恰是其补充。道光二十年十一月十三日记札滩花费,“凡札滩一次,例赏夫役酒钱,谓之打宽,每夫钱数十文不等,其头、柁、夫长每名数百文,计每次须钱数十千。由此下峡,札滩有十余处,皆例给宽钱,总计盖须数百金云。”[4]实际上,黎恂对运程中的各项公私开支,包括所借债务、所预支养廉银、各种违规费用等,在何处开支、开支多少、为何开支等,无论巨细都作了颇为详细的记载,资料十分难得。
(四)铜船过险滩、运河闸口情状
铜铅船队是长江、运河中重要性仅次于粮漕的船队,在长江有经历风波险滩之难,在运河则有过闸之难。这些困难,官方记录,如沿岸府县志(山川志、邮驿志等)、相关航运档案(如户部漕运档案)一般只重视管理方式的记录,船队视角的困难克服过程,则不是官方所关心的,赖《运铜纪程》的相关记载,皆得以生动呈现。过长江险滩,其道光二十年十一月十九日记事载,“余偕兆熙乘划船先至东洋子登岸札滩,*兆熙,黎恂长子。怒涛汹涌、漩濆洄洑,江面逼狭,水势不舒,洄流倒冲。第八号船转入江南回流,盘旋不得出。第九号续下,两舟几至对撞,幸八号船忽顺急浪斜入江北洄流里去,九号船得斜行让过,岸上人为之胆落。小划
一只,遇漩,人船并没,漩起复出,此人以一手把持划船,得不死。他船急救之,并小划亦救获。又一划被旋半截入水,复出亦无害。舟人习于水,出没浪中颇不惧,然亦太冒险矣!于时客舟下滩,入漩复起,掣入洄流者仍不少。距东洋子十余里为庙矶子,已先遣船户往彼札滩,余视各船过毕,飞桨至庙矶滩头。众船皆下尽,奔流陡迅异常,犹及见尾船如箭弩之速,幸江面阔而直,故舟行无碍。此二滩素称极险,闻水再高四五尺,尤难行。余来及水平,尚为稳适,犹不免惊心动魄也。”[5]过运河闸口,其道光二十一年闰三月十六日载,“巳刻,各船上福兴闸,闸水高四尺,余舟抵闸门,闸上鸣钲扬旗,上流用辘轳,左右各三十余架,人夫数百挽之。闸官徐君竭力督催始上。未刻,上通济闸即,闸水高二尺许,用辘轳缴关如三闸,闸官周君尤极力督挽。凡铜船上闸,例须先下惠济、通济二闸板,然后挽舟上三闸。既上,即下三闸板,开二闸板,舟上毕,复下二闸板,然后挽舟上大闸。”[6]该月十八日又载,“五更,肩舆至福兴、通济二闸督视闸夫下板。卯刻,无风。大闸水较平,然高仍五尺余。辰刻,加赏夫役,咸欢忭助力。闸官赵君亦督催。巳刻,各舟挽上毕,而项君舟亦续上。计天妃三闸,大闸水势汹涌,粮艘、铜铅舟往往至此破坏。大抵舟出闸门,非缴关之夫一鼓作气则船头被水冲殁,缴缆必断,全舟倒退,顷刻间莫救矣。此次,余不惜重费,给青蚨至四百千,始获力鼓助,平稳无虞。甚矣!闸之难上也。”[7]长江中各险滩的危险程
度、成功与失败的过滩方式,运河各闸的通过方式、难易程度等,《运铜纪程》皆以亲身经历一一记录,当时中国最长、最大、最重要的内河航运水道的一手运行状况可谓得到了全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