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引进“科学”一词的中国人辨析
朱发建
【专题名称】中国近代史
【专 题 号】K3
【复印期号】2005年11期
【原文出处】<<吉首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年02期第59~61页
【作者简介】朱发建,湖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博士。(湖南 长沙 410081)
【内容提要】
目前学界关于中国最早使用“科学”一词的人提出了三种不同的看法,分别是梁启超、康有为、严复。但所据史料皆存在问题,未可据为定论。据现存可靠史料,王国维应是引进“科学”一词的第一个中国人。
【关 键 词】科学/王国维/第一人
    “科学”,英文作Science,它源于拉丁文Scientia,原为“学问”、“知识”的意思。明末清初西学东渐后,国人多以中文传统词汇“格致”与西文Science对译。而中文“科学”一词源自于日文,据学者研究,1874年,留学荷兰莱顿大学的日本留学生西周接受了孔德的学科分类思想,他在《明六杂志》第一次用日文汉字把Science译为“科学”,寓意为“分科之学”。[1] 另一说认为:“科学”一词最先由日人加藤弘之等人于1877年开始使用,是为翻译Science而新造的。[2] 中文“科学”一词系从日文词汇中输入中国已为学界定论,但“科学”一词最先在何时由何人引入中国,时下学术界有三种说法:梁启超、康有为、严复。但仔细考察其证据,以上三说所据史料仍有问题,未可据为定论。
    袁翰青《科学、技术两词溯源》一文,依据《饮冰室合集》中梁启超作于1896年的《变法通议·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文中有“科学不改,聪明之士,皆务习帖括,以取富贵,趋舍异路,能俯就乎?”提出梁启超最先使用“科学”一词[3]。梁启超文原载《时务报》1896年8月19日,报纸原文为“科举不改”,《饮冰室合集》中“科学”一词系手民排印错误,李华兴编定的《梁启超选集》已据《时务报》文字校正。[4] (P12)此说已不攻自破。
    樊洪业《从“格致”到“科学”》提出,中国最早引入或使用“科学”这一词的是康有为。[5] 证
据有二。其一是,甲午战后,康有为编著了《日本书目志》一书,该书的第一册卷二“理学门”中列有“《科学入门》,普及舍译;《科学之原理》,本村骏吉著。”认为这是中文首次出现“科学”一词。但樊文在引证时没有顾及版本问题,该书的最早版本,据张伯桢《万木草堂丛书目录》载:“《日本书目考》,丁酉印于上海,戊戌八月、庚子正月,两奉伪旨毁版。”[6] (P41)又据管学大臣孙家鼐于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初三日(1898,8,19)上折《遵旨议覆编书局折》:“臣查徐致靖之疏,请开一编书局,令康有为编译外国各书恭呈御览,系为请皇上变法起见。又查康有为编成《俄彼得堡变政考》、《日本变政考》、《列国比较表》、《日本书目志》,业已进呈御览,其各国变政之书,亦拟陆续写呈。”[7] (P455)此书当日应有刻本,但因为毁版现在无法得知其具体内容。今本《日本书目志》收入姜义华编《康有为全集》第三册中,所据刻本为辛亥后1912年刻印之万木草堂丛书本。
    樊文依据的证据之二是:1898年四月二十九日(6月17日)康有为进呈光绪帝《请废八股试贴楷法试士改用策论折》中又三次使用了“科学”一词,“假以从事科学,讲求政艺”,“从此内讲中国文学,以研经义、国闻、掌故、名物,则为有用之才;外求各国科学,以研工艺、物理、政教、法律,以为通方之学。”,“宏开校舍,教以科学,俟学校尽开,徐废科举”。[8] (P270-271)此折录自《戊戌奏稿》。而康有为《戊戌奏稿》始刊印于宣统辛亥五月(191
1年6月),书中麦孟华《南海先生戊戌奏稿凡例》说明:“戊戌数月间,先生手撰奏折都六十三首,一代变法之大略在焉,亦有代作者。戊戌抄没,多所散佚,即篇目亦不能忆。内子同薇文涧,先生女也,累年搜集抄存,得二十篇,迟迟久待,终无由搜全,惧久而弥失,先印之以应天下之望,余俟搜得,陆续补印。”其中辑录奏疏17篇、进呈编书序5篇、补录3篇,列存目13篇。而据台湾学者黄彰健考证:在宣统三年辛亥五月印行的康有为《戊戌奏稿》中有许多伪稿,他说:“《戊戌奏稿》所载奏折20篇及进呈书序5篇,其中仅《进呈俄彼得变政记序》及《呈请代奏皇帝第七疏》见于光绪二十四年三月上海大同译书局石印本《南海先生七上书记》,系戊戌前公开印行,真实可信,其余23篇都是假的。”[9] 樊文所引奏稿即系伪稿之一。但据大陆学者孔祥吉《康有为戊戌年变法奏议考订》考证,黄彰健因为没机会见到清朝大内档案,故在考订推断中时有误会,但他对此篇奏稿是否改篡,因清档整理工作尚未完成,亦无法判断。[10] (P81-83)既然该奏折原稿尚没有发现,现能见到的只有此后的《戊戌奏稿》本,而此中该折是康有为在戊戌后回忆所录,又经整理者之手刊印于1911年,当时“科学”已取代“格致”一词,或许康有为本人回忆补录时,或许麦孟华、康同薇整理时,以新出之“科学”一词代之,皆属可能。故以康有为为最早使用“科学”一词的说法,仍待有关清档清理完毕后方可定论。
    此后,汪晖又提出:严复在其早期译著《国计学甲部》(残稿)按语中讨论过知识“分工之事”,并在事物皆有因果关系上使用了“科学”一词。[11] (P221-222)这篇译稿及按语的时间不详,一般认为在1896年出版的《天演论》之前,若此则很可能是中国首用“科学”一词的文章。但《天演论》译于1894—1896年之间,文中均用“格致”一词,并未使用“科学”一词;1897年开译、1902年出版的《原富》一书才有“格致”、“科学”并用。故严复是否最早使用“科学”一词仍为悬案。
    由上可知,中国近代最早使用“科学”一词之“梁启超说”已有明确证据否定,“康有为说”尚待新档案整理后方可信,“严复说”亦须待其《国计学甲部》翻译时间确定后方可定论。而且,康有为、严复作品中使用的“科学”一词,多为泛论而缺乏明确含义。
    实际上,1899年王国维为日本人著《东洋史要》中译本(樊炳清译)作“序”中言:“自近世历史为一科学,故事实之间,不可无系统。抑无论何学,苟无系统之知识者,不可谓之科学。中国之所谓历史,殆无有系统者,不过集合社会上散见之事实,单可称为史料而已,不得云历史。”“余尤愿读是书者,就历史上诸般之关系,以解释东方诸国现时之社会状态,使毋失为科学之研究,乃可贵耳。”文中“科学”一词两见,该文未有王氏自署日期(光绪二十五
年十一月),时间明确,且是书有1900年东文学社排印本,不容置疑。又案:1900年王国维为徐有成等译著《欧罗巴通史》(日本人箕作元八、峰岸米造合著)作“序”中言:“凡学问之事,其可称科学以上者,必不可无系统。”署名日期为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是书南京大学图书馆收藏有光绪26年版,东亚译书会铅印本,该序文后收录于《静安文集续编》。因此王国维使用“科学”一词,不仅是有明确时间,而且明确指出“有系统”的知识为“科学”,据此可以认为王国维是中国近代最早、含义明确地使用“科学”一词之人。
    “科学”一词系从日文中引入中国,相对于康有为、严复二人,王国维具有日文上的优势。1898年王国维来上海进入《时务报》馆工作,为学习西学,工作之余入罗振玉创办的东文学社学习日文,同学中有樊炳清诸人,学社聘请日人藤田丰八(剑峰)为教授,田冈佐代为助教,讲授日文及数学等科目。1898年6月底王曾致函许同蔺说:“弟学东文,因事冗所进甚浅,蒙教习藤田君垂爱,屡向穰先生说弟事多,于学问非所宜,嘱以旬报或日报译东报事弟,庶得一意学习。”[12] (P10)《静安文集续编·三十自序》回忆在东文学社时,“是时社中教师为日本文学士藤田丰八、田冈佐代治二君。……社中兼授数学、物理、化学、英文等,其时担任数学者,即藤田君。”王哲安《海宁王静安先生遗书·序》曰:“二十二,入《时务报》馆,兼学东瀛、西欧文字,好叔本华、尼采之书,是为先兄治新学之始。”1900年冬
罗振玉应张之洞之召赴武昌任湖北农务局总理兼学堂监督,次年春王与樊炳清应罗之邀为该校译述讲义及农书,并创办《教育杂志》于上海,大量译载日文中有关教育法规、教科书、讲授法著述。因此,从王国维早年就学的情况而言,他不仅精通日文,而且直接受教于日本学士,对日文及日本译著的西学书籍当有更清楚的了解。“科学”一词系日本人最先使用,故能直接阅读日文、又亲受教于日人的王国维就有可能直接借用日人使用的“科学”一词,并且在对该词词义有比康、严二人更为准确的理解。故称王国维为近代中国最早引进“科学”一词的人,无论是从有确切时间可考的文献上,还是从其主观具备的条件而言,应是可信的。
【参考文献】
    [1]“科学”一词的来历[J].中国科技史资料,1981,(3).
    [2]王果明.从“格致学”到“科学”[J].中州学刊,1990,(2).
    [3]北京晚报[N].1985-09-19.
    [4]李华兴.梁启超选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5]自然辩证法通讯[J].1988,(3).
    [6]中国近代史料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7]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档案史料[M].北京:中华书局,1958.
    [8]汤志钧.康有为政论选集: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1.
    [9]黄彰健.戊戌变法史研究[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专刊,1970.
    [10]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11]汪晖.科学的观念与中国的现代认同[A].汪晖自选集[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12]吴泽.王国维全集·书信[M].北京:中华书局,1984.^
出师表
两汉诸葛亮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中国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