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戏曲舞台上的空间结构,是在深入认识和把握传统舞台空间构成规律,借鉴和吸收现代戏剧空间表现形式与技术手段的双向结合中,经过不断探索与实践而逐渐形成的。其最明显的特点,是力求从较深的层次上寻到传统与现代的契合点,在多样的选择中发展自己。
一
戏剧演出的空间造型,主要是由动态中的人与物两种因素构成的。所谓人就是演员的表演,物则是指布景、灯光、道具等物质形象。在传统的戏曲舞台上,由于独特的美学追求和种种的历史原因,物质因素总是被压缩到十分简约的程度,其空间造型的手段主要以人为主,以演员的表演来虚拟各种不同的戏剧环境。相对于这种传统空间构成方式而言,现代戏曲舞台上的一个明显变化,便是出现了物质因素被普遍强化的趋势。这种强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艺术家们常常利用物质手段造型的直观性,在不影响虚拟表演的同时,尽量为舞台空间注入一些实体因素,为虚拟的戏曲环境再作些视觉补充。如山东吕剧《画龙点睛》中,有一场描写夜境的戏,在用虚拟表演造景的同时,导演在舞台上方又添加了一条丝质条带,并用灯
光铺上一层银白,它像银河似星空,既写实又象征,不仅支持了演员虚拟动作的时空特征,更在观众的视觉中平添了几分夜的物理感受。再如近些年来,在一些新创剧目的演出中,对相对固定的空间,尤其是室内场景,往往采用既有一定写实性又不失装饰风格的条屏或硬片为背景,同时又保持虚拟的门的处理方式。也有些演出,像越调《情系青山》,则运用了整个居室造型虚化,室内某些摆设和装置,特别是和人物心理、情感传达外化有关部分,如对内外室之间的门框、门帘做实化的处理。这些不同的处理,无论是大实小虚还是小虚大实,其实体造型的合理选用,都为空间特征的表现增添了一定的直观彩,为表演提供了一定的空间支撑。同时,就形象的整体构成而言,又不失虚实相生和写意的艺术原则。
在表现空间的流动和多重空间并存的场,面时,物质因素所发挥的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比如粤剧《风雪夜归人》、评剧《高山下的花环》、川剧《红楼惊梦》、楚剧《虎将军》、越调《情系青山》、曲剧《少年天子》等等,这类时空变化较为丰富的剧目,大多运用了以灯光分割表演区,用转动的乎台转换场景的方法,使不同的戏剧空间能迅速迁移交替出现或多重空间同时并存。如近期公演的《情系青山》,当男主人公钟青山接到离散卅多年的结发之妻余萍的来信时,随着脱口而出的一句:“难道是她”,舞台的另一演区便出现了余萍在海外思念青山的场景。当余萍回到大陆以后,为了表现余萍、钟青山以及他现在的妻子
雪梅各自不同的心情,导演让这三个人物在不同的表演区,以各自不同的造型唱着几乎相同的唱段:“我回来了”,“她回来了”……把不同的空间衔接融合起来,使之重叠出现;再如钟青山向余萍叙述他和雪梅患难与共的经过时,用灯光和两个平台切割表演区,以电影“闪回”的手法,展现过去的情景,也取得了融历史与现实为一体的艺术效果。这些以现代舞台技术为主的处理方法,虽然部分地改变了传统舞台上主要以人物的上下场或虚拟的圆场表演来结构空间运动的方式,但在原则上却仍然保持了“目极往返,心亦吐纳”的美学特。即便是对一些相对固定的景物造型的处理,由于导演根据需要能适时地利用转台变换方位和焦点,也同样可以使观众获得“全方位,多视角”、“层层见,面面观”的视觉感受。同时这些“换形而留韵”的做法也为创造新的演出结构和舞台语汇提供了有利条件,如形成多层次多声部的交响性空间,产生类似电影中蒙太奇般的表达语言等等,这无疑对深化剧本的思想内涵是很有益处的。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空间结构方式,可能于有意无意之间更多地受到了电影思维的影响,但我以为这也是无可非议的。因为“艺术之间的借鉴是艺术自身创新和发展的产婆”。只要与戏曲表演相协调,符合内容的需要,任何吸收都是可以允许的。又何况古老的戏曲艺术与现代的影视艺术,在深层结构上本来就有许多相通之处。正如一位影视理论家所说:“这两种语言形式虽然在外貌上有显而易见的区别,在时空观念上却有许多共识,它们都认为自
由地处理艺术中的时间和空间,是把艺术从现实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的必要条件。戏曲艺术家依靠想象,艺术地取得了自由处理时空的能力,影视艺术家依靠科学技术从实际上获得自由处理时空的能力。”因此,也可以说这种借鉴也是十分自然的。
另外,物质因素的强化,还表现为它在空间构成中的地位和作用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在传统的舞台上,物质形象更多地直接依附于表演,甚至是作为表演艺术的延长而存在的。现代的导演艺术家们对这种结构形态也做了进一步的发展和变化,力求发挥物质形象自身的潜能和特性,在更高、更深的层面上,为演出做更能动的贡献。京剧《山花》描写的是一最普通的苏区妇女,在反“围剿”的斗争中,她们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革命重担,把自己的亲人、爱情、幸福乃至生命全部都无私的奉献给了中国的革命事业。演出中,那些以各种各样的茅竹搭制的背景,不仅形象地表现了这出戏的环境特征,显现出现实自然中的感性生机,更象征着这些妇女纯朴无华、默默无闻,不求炫耀争艳,然而又坚韧不拔的精神。在反映现代农村生活的郿鄠剧《喜狗娃烂漫曲》中,涂满了电冰箱、洗衣机、彩电和花花绿绿服装的中性景片,在不断变化移动中,不但为我们构筑了各种不同的戏剧环境,更体现出一种整个社会的、时代的空间感和历史氛围。至于表现清代将军多尔衮悲剧一生的评剧《亘古一王》,在这方面就显得更为典型了。拉开帷幕,舞台后矗立着一个合而为一、分而为二的龙
形圆盘,前部空中吊着各种神形小盘和变形的手与眼。随着剧情的进展,它们或分或合、或升或降地变化着。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些物质形象与演员的表演似乎并没有那种情景交融、不可剥离的动作性联系,然而从全剧的意识形态来体味,他们又的的确确是一个统一的造型整体。在这个整体中,这些物质手段的运用,既与剧情相配合、相关联,又以自己独特的形象感,从整体上为主人公的命运和心理勾画出一条更概括、更带意念味道的运行轨迹,并试图为全剧的意蕴再作些拓宽和升华,为观众对形象的整体把握再作些提示和点化。中国传统的美学思想认为,人的品格能够与山水自然属性的美连接起来,人心中所要抒发、表达的东西,都可以在外部世界到相应的物象和恰当的表现形式。正如“秦时明月汉时关”、“白云千载空悠悠”两句诗中所表现的情景,只一轮明月、一片白云,便将古今沧桑,万里间隔,自然与人生这无尽的内涵呈现给了读者。而上述这些造型处理,也正是艺术家们在新的审美需求和物质条件下,为寻一种与整体剧本的思想内涵和整体人物形象有着相同的结构和秩序、统一的和生命节奏的对应物,而做出的新的努力与创造。
>舞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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