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时间·实践--评海德格尔“存在意义”学说
“存在的意义”是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其代表作《存在与时间》中提出并深入研究的问题。本文力求将海德格尔的问题转为正面课题,探讨这一课题的现实意义,并以实践人学作为解决该课题的一种尝试。
一“存在的意义”及海德格尔的解决方案
海德格尔认为,两千多年欧洲哲学发展,遗忘了一个重要的基本哲学问题,即“存在的意义”问题。由于对这一问题的耽搁,使几千年的本体论实际上成为“无根的本体论”。因此,他写《存在与时间》“目的就是要具体地探讨‘存在’意义的问题,而其初步目标则是把时间阐释为使对‘存在’的任何一种一般性领悟得以可能的境域”[(1)]。
“存在的意义”是个与众不同的问题。其一,在这个问题中,问之所问是“存在”,而“存在”则与一切“存在者”有所区别,它使存在者之被规定为存在者,但它本身却不是任何一种“存在者”。其二,在这个问题中,问之何所问,是存在的意义。由于存在本身就不同于一切存在者,因而它的意义也就有别于存在者的意义,后者可由理性概念来定义,而前者则需非理性的领悟去体会。正是基于对“存在意义”特点的分析,海德格尔进一步提出解决该问题的方案。
海德格尔的方案包括出发点、方法、步骤、根据等方面内容。第一,要确定一个并非随意的出发点。存在
与一切存在者根本有别,但存在又总意味着存在者的存在,因此,应从存在者身上逼问出它的存在,而不是离开存在者去玄思冥想存在。然而,天地苍茫,斗转星移,究竟应当在哪种存在者身上破解存在的意义?海德格尔认为是我们自己,即“除了其他存在的可能性外还能够发问存在的存在者”[(2)],用“此在”这个术语加以称呼。为什么?海德格尔分析了“此在”这种存在者同其他一切存在者相比而具有的几层优先地位:此在不断超越自己的当下状态,凭借着生存从万物中崛起;此在能经过领悟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此在能建立各门具体科学以及哲学使自己的领悟系统化理论化,等等。正因为这样,“此在”就能作为探究“存在的意义”这一问题的出发点,“其它一切存在论所源出的基础存在论必须在对此在的生存论分析中来寻。”[(3)]第二,海德格尔认为解决“存在的意义”的方法是现象学。现象学的基本原理就是“走向事情本身”[(4)]。之所以用这种方法,是由于只有它才能把被人们遗忘的存在重新唤出。海德格尔认为,事物的存在与事物一并显现,人们却往往视而不见,以致于它虽昭如白日,却又被深深遮蔽;尤为严重的,人们对自己的生存也熟视无睹,忙于应付各种事务,精心处理各种关系,在生存方式中生存本身被彻底遗忘了。因此,只有用现象学的方法,直面杂多中的“一”,直面变化中的“不变”,直面事情本身,直面生存本身,才能领悟到存在,才能去探讨存在的意义。第三,海德格尔分析“存在意义”的步骤是抓住此在的“在世”。此在的生存总是“在世界之中”,没有孤立的脱离世界的此在。从都市的纸醉金迷到深山的青灯古佛,个人作为此在,都处在自己的世界中,都有一个对之有意义的周围环境,此在一向活动忙碌在这个世界中。这种忙碌首先是与“物”打交道,海德格尔称之为“烦忙”。其次是与别人打交道,称为“烦神”。无论“烦忙”还是“烦神”,都是“烦”的具体表现,“烦”则是两者的
基础和得以可能的条件,从而“烦”展示着此在在世的全部本质。“在世本质上就是烦”[(5)]。第四,海德格尔对“存在的意义”讨论的根据是“时间性”。在他看来,研究此在,必须研究它的有限性,而此在的有限性就是它的时间性。按照通常的观念,时间是一种由过去、现在、未来构成的无始无终的序列,是一条外在于事物存在的均匀流动的河,事物在时间中生灭、人生在时间中始终。时间被理解为一种“存在者”。海德格尔激烈反对这种对时间的理解,他认为“时间性根本不是‘存在者’。时间性不存在,而是‘到时候’。”[(6)]这个意思是说,时间不是外在于事物的“东西”,不是外在于此在生存的“序列”。真正的时间是使“存在”成为“存在者”这一个过程,是此在的诸种生存方式实现出来的境域,毋宁说,时间是深深内在于此在的生
存之中,组建此在生存的根据,不是此在生存在时间中,而是时间在此在的生存中。这样理解的时间性是源始的时间,真正的时间,这种时间性是有限的,不是无限的。唯其有限,派生的时间才会表现出无限--无限时间正是存在于有限时间的生灭变化之中。因而,此在要把握自身生存的真正时间,要深切领悟这种时间的有限性,从而更本真地去生存,去“成为你所是的”。
总之,海德格尔为解决“存在的意义”这一被遗忘的哲学问题,把此在作为出发点,以现象学为方法,从“在世”展开分析,释时间为生存意义的根据,从而表明他对这一问题的沉思和细察。至此,海德格尔认为自己的分析工作建立了“基本存在论”,这种存在论不是给古往今来以至今后的存在论提供一劳永逸的答案,而只是给这些具体的存在论研究提供一个坚实的基础,使存在论的研究成为一个开放的领域。
二对海德格尔的问题及解决方案的思考
1、关于“存在的意义”问题。
波普曾经指出:“真正的哲学问题总是植根于哲学以外的那些迫切问题,这些根烂了,哲学也随之死亡了。”[(7)]“存在的意义”问题是一个哲学问题,海德格尔将其作为自己思考的中心,有着深刻的时代原因,它是对当时盛行的“理性普遍危机”的哲学反映。
西方自近代以来,盛行理性崇拜,“知识就是力量”成为时代精神的号角,推动了自然科学长足进步,创造了巨量的物质财富。人们甚而认为可以用理性以及根基于其上的自由、平等、博爱建立完满的世界,推动社会进步,但是从十九世纪后半期开始,科学危机加上社会危机,使人们动摇了对理性的信赖。当著名的迈克尔逊踌躇满志地预言未来的物理学真理将不得不在小数点第六位去寻时,物理学领域却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放射性元素、电子、相对论、量子力学……新发现层出不穷,新理论接踵而至,使传统理性主义基础上的机械论宇宙图景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不仅如此,当时在数学、生物学、历史学等实证学科领域,都发生了内在危机,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就是“当今,在各种不同学科中都有一种倾向觉醒起来,要把研究工作移置到新基础之上。”[(8)]身处这激动人心的年代,海德格尔仔细研究了实证科学中基础变换问题,他认为造成这种情况的要源在于哲学上理性主义传统的本体论是一种无根的本体论,它们忘却了存在这一根本,却热衷于认识存在者。因此,海德格尔认为,要通过重新思
考和解决“存在的意义”,来建立一种非理性的更深层次的新的哲学,作为实证科学的基础,进而作为以往理性主义哲学的基础。这实际上是震惊于某种确定性被打破,而以对确定性的追求充当确定性;是慨叹于某种世界观被超过,而以对世界观的构筑充当世界观。
今天,我们觉得对海德格尔的“存在的意义”问题,有几点可以继续讨论和思考:
第一、从非理性角度探讨和解决这一问题,是不是仅仅反映了当时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绝望心理和颓废情绪?我们认为,这样的理解是片面的。固然,从领悟、厌烦、畏惧等非理性角度谈这一问题,很难看得出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但这种探讨,客观上深化了人们这一方面的思考,开拓了哲学研究的一个新的领域,启发人们更为具体真实地把握自身存在,这不能不说是积极的。非理性角度毕竟是一种值得探讨的角度,就这一点而言,海德格尔不愧为二十世纪的一位大哲。当然,他将非理性因素抬到理性因素之上,他以存在的本体论作为真正基础体论,这就是我们所不能同意的。
第二、能否在理性主义范围内,重新思考“存在的意义”问题?我们认为,这既有可能也有必要。可能性在于,“存在”问题做为理性认识的对象,并不一定就象海德格尔所认为的那样演化成某种“存在者”,“存在”可以做为与“存在者”一并显现的过程,作为一切存在者从无到有再到无的展示,作为存在者生灭的动态表露。这样,存在便与存在者如影随形,紧密相联,标志存在者的直接性,它既离不开存在者,又确实与存在者有别。另外,在理性主义基础上对“存在的意义”问题的思考十分必要。海德格尔重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虽然
他对这一问题的解决不尽如人意。存在不是存在者,但它凸现了存在者,人们对它的认识和领会构成对存在者认识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层次,是对存在者把捉的丰富和深化。而将此问题纳入自己的视野,也不至于在理论上被人指责为遗忘了存在。当然,理性主义范围内对存在的认识并不排斥非理性意义上的对存在的体验,而是综合它们的成果,以达到这一问题的更好把握。
第三、要从理性基础上探讨“存在的意义”,有个问题回避不了:怎样理解恩格斯对杜林的批判?众所周知,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批判了杜林的“世界模式论”,指出他的“世界统一于存在”是个含糊不清的命题。后来的哲学原理教科书根据这一点,指出应该明确地提出世界的统一性问题,而不能采用“存在”这样的概念,因为它模棱两可,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唯灵主义都可以接受。这是正确的。但从这点却不能推出“存在的意义”不是个问题。因为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只是批判杜林以存在作为世界本原,作为世界真正统一性的观点,认为杜林这样做就不能站稳唯物主义基本立场,应该代之以“世界的真正统一性是在于它的物质性”。至于存在问题本身,恩格斯并没有专门探讨,而是把它作为一个前提肯定下来,甚至把它作为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他指出“世界的存在是它的统一性的前提,因为世界必须先存在,然后才能够是统一的”[(9)]。存在是指对象是存在着的,实有的,是暂时排除了其他各种特性的,等等[(10)]。因此,不能以恩格斯反对杜林的观点为由忽视存在问题,相反,在某种意义上,对存在问题的深入思考正是辩证唯物论题中应有之义。
2、关于海德格尔的解决方案。
海德格尔解决存在意义问题的出发点是“此在”,因为此在是与众不同的存在者,从而将一般的存在意义转变为此在的生存意义,将一个基础存在论问题化为具体的生存论问题。这种做法值得思考。首先,它强调了人在宇宙间的特殊地位,用晦涩的哲学语言表达了对人的境遇的极端关注。在海德格尔生活的年代,提供秩序井然世界图景的是人,打破这种图景的也是人;创造巨大的物质财富的是人,损失浪费这种财富的还是人;高喊自由平等博爱的是人,使年青士兵的尸体堆满战壕的又是人。如此等等,一个混乱的世界上,唯有混乱才是确定的,而这一切都是人之所为。由此不难理解海德格尔对此在生存意义的关心和忧虑,真可谓“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其次,这种做法表现了现代哲学中本体论和人论一体化的倾向。在海德格尔看来,本体论离不开存在,存在离不开此在,此在离不开领悟和创造。于是本体论是人论的,或者反过来说人论就是本体论,而这种人论本质上又是非理性主义的。从这点分析,海德格尔哲学的唯心主义彩很明显,但毕竟以曲折的方式反映了那个时代和社会人们的精神状态。由此也启发我们思考,本体论是不是只有人的本体论?而人论是不是只有非理性主义的人论?世界、社会、人,理性、非理性能否有机结合?或者非得作为对以往“世界吞没人”的变式而力主“人吞没世界”?
海德格尔解决存在问题的方法是现象学。现象学要求走向事物本身,面对事物存在,把事物作为一个整体看待,特别是此在的现象学即诠释学要求面对此在的生存基本格局,以此在对万物的读解和领会来赋予万物以存在的意义。这种方法确实很有特点。它提出的一个直接目的是反对以自然科学方法对人的研究,所谓精密的实验和分析终因细节而牺牲了整体,正如海德格尔指出:“若我们问的是人的存在,那么
却不可能靠把肉体、灵魂、精神的存在方式加在一起就算出这种存在来。”[(11)]再深入一层,海德格尔实际上是看到对此在生存问题仅仅从真这个角度,恐难完全解决,应把价值方法考虑进去,更应给非理性方法(悟、体验等)以重要地位。传统的研究人的方法很是不足。这些都有借鉴之处。但是,对现象学方法的作用,海德格尔估计过高。至少有这么几个问题,在认识自然科学方法局限性的同时,出路是否只有注助于精神科学方法,求助于非理性的方法?如何保证诠释的客观标准?如果意义仅在于此在的领悟和解释,它根本就不是也不能做为理性认识的对象,那么,我们就只有面对极端多元化的世界,这个世界如何协调存在下去?此外,“走向事物本身”确实很有
见地,但事物的变化也是它的“本身”,现象学方法是不是同时具有历史性?
海德格尔解决存在问题的步骤是分析此在的“在世”,这一做法相当精彩。它反对事先人为设立截然分明的主体和客体,然后再去证明两者的统一,不赞成有绝对自在的孤立的脱离世界的主体,也不同意有一个容器般的广大世界使主体安于其内。在海德格尔看来,此在要么不存在,只要他存在,一定是“在世界中”,正是由于此在的“在世”,才进一步分化出主体和客体。“在世”,最基本的是一种活动,思想和认识则是在这一基础发生的。这一“在世”的观点强调了个人与环境的不可,肯定人对世界的关系首先是一种操作关系,看重世界之意义有待于个人的选择和创造,而此在的生存正是在世方式的不断更新和设计,此在不是其所是和是其所不是,生命的意义就是在世界中不断超越自身,以达到本身的存在。应该说,这些观点高扬了主体性,要求人在现实世界中实现自己的存在价值,其合理性显而易见。但是,“在世”
、选择、操作、创造乃至超越,需不需要以世界本身的规律性作为基础?从马克思主义哲学观来看,自由是依据必然去行动。如果离开了必然性,单单强调行动,则易变成盲动。这一点,海德格尔谈得不多。也许,“在世”说建立在理性基础上会比它建立在非理性基础上对此在的生存更有价值?
海德格尔解决存在问题的根据是抓住“时间性”。我们从他对时间的解释中可以明显感到相对论的影响以及对牛顿绝对时间的反叛。爱因斯坦曾经说过:“过去认为,如果从宇宙中把物质去掉,时间、空间依然存在。相对论则确信,去掉了物质也就去掉了空间和时间。”海德格尔用这种时间观具体解释此在的生存,认为真正时间是此在生存的境域,是此在展开自己的“到时”。传统观点以为人生是在无限时间中的一段或长或短的延续,而现在则应把此在生存的长短看作原始的时间,人类的世代延续反倒是通过此在的有限生存得以构成和表现的。正因为真正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此在为了获得本真的存在,就要深切把握这一点,着眼于将来,对自己的生存进行认认真真地筹划。反之,若认为时间外在于自己生存,与己无关,仅仅抓住眼前的一切,缺乏从有限性考虑组建自己行动的严肃态度,那就很难获得自己真实的存在及意义。而且,也不能对一般存在意义有所领悟:一般存在者也是依寓时间而显露出存在意义,理解它的前提也须有赖于建立一种崭新的时间观。这种对时间的看法本质上是正确的,特别是把人生有限性的事实十分触目地向世人展示,可以启发人们更为认真严肃地对待生存的责任和义务。但是由于海德格尔的此在生存学说没有给予社会历史方法以应有的地位,因此他给我们指出了本真的时间后没有告诉我们应如何正确对待它,即缺乏理论的彻底性。其实,生存有限性的事实一旦被此在深刻体验,就会对
此在生存产生极为强烈的反作用,若不给予恰当引导和规范,有可能危及社会正常秩序和他人。当然,能将社会价值目标和此在生存目标有机结合的人,也必先对自身有限性有其真切领悟。因此,能否将海德格尔的工作加以改造借鉴,使之成为此在走向真实存在的一个必备环节,这仍然值得思考。踌躇满志什么意思
综上所述,海德格尔重新唤起了人们对存在问题的注意,突现了个人生存对解决这一问题中的重要意义,强调应从人的生活世界去理解人,而个人最真实存在的根据在于他的有限的时间性。这就把最高度抽象的基础存在论具体化为最极端个性的此在生存,并且使这一问题的解决过程化、流动化,不企望一个永恒的封闭答案。但是,作为一种哲学本体论,海德格尔的解决方案毕竟不能令人满意,偏重于个体,偏重于个体的精神,偏重于个体精神的非理性成分,构成了海德格尔关于存在问题的基调。我们能否在海德格尔工作的启发下,从实践基础上的理性体角度,尝试解决“存在的意义”问题?
三一种解决存在意义的新尝试
我们认为,可以建立一门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人学,作为解决存在意义的一种尝试。
这里首先需要说明几个问题。第一,实践人学与作为世界观、历史观的人道主义有根本区别。这种人道主义是资产阶级思想家、空想社会主义者用来解释世界和历史的理论体系,它用抽象的人说明社会,用对理想人的崇拜和追求说明人类历史,没有看到生产方式在社会发展中
的决定作用,因而它没有给历史以科学说明。这种科学说明只是在马恩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之后,才成为现实。这在今天已成为常识。实践人学不是世界观和历史观,而是在历史唯物主义精神指导下,结合具体学科发展的成果,努力说明今天人们对自身认识达到何种程度,努力探讨人们生存意义的时代答案,是对“在世”中的人及世界的综合性把握,这种把握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到人的自我塑造,影响到人们的生活态度以及对社会所发挥作用的大小。第二,实践人学不仅是作为伦理学原则的人道主义。无疑,对人的理解能够有助于调整人们之间的关系,具有伦理学意义,但实践人学认为在实践基础上对人的存在问题的正确认识,又是建构世界图景的必不可少环节。所以,实践人学和伦理学原则的人道主义不完全重合。第三,实践人学与具体的人的科学也有区别。具体的人的科学偏重于从特定角度对人的某个方面进行实证研究,获得愈益详细的数据和材料,推进这方面的认识不断深入。实践人学则是在具体的人的科学基础上,力求再现该时代人的整体形象,以达到对现实人的综合把握和理解。因此,实践人学研究方法不限于单纯搜集材料,而要把理性的方法和非理性的体验、领悟等结合起来,说到底,就是唯物辩证的方法,即强调全面、运动、矛盾分析的方法在建立人自身完整形象中的巨大作用。
实践人学认为存在问题是个极有价值的问题,可以纳入唯物主义一元论世界观加以思考,并力求从理性主义角度加以探讨和解决。也就是说,它不认为存在问题可以超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而是可以具体化为物质存在和精神存在。从哲学世界观的高度,首先是物质世界的存在,然后才谈得上其他。用这个观点看待具体事物,要求人们注意研究它的存在条件。毕竟事物存在或不存在,是一条原则界限。
在所有存在者那里,实践人学十分看重人的存在及其意义。这并不是提出以人论取代本体论,也不是人学的本体论,世界大得很,人对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应该有个清醒的认识。但是,在存在的本体论中,人的存在是十分重要的问题。任何一种关于存在的学说,都应研究和回答人的存在意义,因为世界越来越成为属人的世界,越来越打上人的烙印,而当人类陶醉于对世界的征服时,猛然发现自己的生存却成了问题。因此,研究存在意义不能回避人的生存问题。本体论不是人论,但离开了人论的本体论是空洞苍白的。
在探究人的生存意义时,实践人学以现实的人为对象,即着眼于今天的人,当代的人。“一般人”并非不能抽象,但若沉溺于这种抽象则无助于对具体的人进行认识。假如每一代人集中认识自己,那么随着世代的延续,就会得到一幅越来越全面正确的人的图画;假如每代人都期望认识“一般人”,那么随着时光流逝,我们对人的认识仍然是不清晰的。其实,正是在达到对当代人的认识以后,才可能建立起当代对人的认识。
然而,现实的人也很复杂:个人、体、人类。实践人学究竟研究哪种人呢?如果从个人出发,或如海德格尔所言,从“此在”出发,虽可以得到关于个人的极其丰富的规定性,我们却不能理解这些规定性。个人的所思所为带有极大的偶然性,离开具体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无法加以正确的说明。如果从人类出发,我们所认识的只能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物种学特征,却不能说明人的各种社会活动。至于全人类共同的社会属性,原则上并非不可认识,实际上也正愈益引起人们关注,但在今天矛盾多极时代,
我们面临更多的却是种种具体冲突。如果从体出发有着更多的合理性:通过体,既可以获得理解处于体中的个人的途径,又可以凭借对体的认识进而认识体所构成的人类。但问题在于,体之为体还有待说明,并且,虽说对体的认识是理解个人和人类的关键环节,可怎样通过这个环节去具体说明个人和人类,仍然不可回避。总之,实践人学既然要以现实的人为研究对象,就不能单单局限于哪一种人,不能以对某一种人的研究取代对其他人的研究,它客观地对待现实的个人、体和人类,面对现实的人本身,研究现实的人的问题。
研究现实的人的存在,不能只是对人玄思默想,而要从人的生活世界入手,或如海德格尔所言,要从“在世”入手。其实,不仅个人生活在一个对己有意义的世界,体乃至人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