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春秋》原⽂及译⽂
卷⼀·孟春纪·孟春
【原⽂】
孟春之⽉:⽇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1]。其⽇甲⼄。其帝太皞[2]。其神句芒[3]。其⾍鳞。其⾳⾓。律中太蔟[4]。其数⼋。其味酸,其臭[5]膻。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6]⾍始振。鱼上冰。獭[7]祭鱼。候雁北。天⼦居青阳左个,乘鸾辂[8],驾苍龙,载青旃,⾐青⾐,服青⽟,⾷麦与⽺。其器疏以达。是⽉也,以⽴春。先⽴春三⽇,太史谒之天⼦⽈:"某⽇⽴春,盛德在⽊。"天⼦乃斋。⽴春之⽇,天⼦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夫以迎春于东郊。还,乃赏公卿诸侯⼤夫于朝。命相布德和令,⾏庆施惠,下及兆民。庆赐遂⾏,⽆有不当。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星⾠之⾏,宿离不忒,⽆失经纪,以初为常。是⽉也,天⼦乃以元⽇祈⾕于上帝。乃择元⾠,天⼦亲载⽾耜,措之参于保介之御间,率三公、九卿、诸侯、⼤夫躬耕帝籍⽥,天⼦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夫九推。反,执爵于太寝,三公、九卿、诸侯、⼤夫皆御,命⽈"劳酒"。是⽉也,天⽓下降,地⽓上腾,天地和同,草⽊繁动。王布农事:命⽥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径术,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地所宜,五⾕所殖,以教道民,必躬亲之。⽥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是⽉也,命乐正⼊学习舞。乃修祭典,命祀⼭林川泽,牺牲⽆⽤牝。禁⽌伐⽊,⽆覆巢,⽆杀孩⾍胎夭飞鸟,⽆麛⽆卵,⽆聚⼤众,⽆置城郭,掩骼霾髊。是⽉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有天殃。兵戎不
起,不可以从我始。⽆变天之道,⽆绝地之理,⽆乱⼈之纪。孟春⾏夏令,则风⾬不时,草⽊早槁,国乃有恐。⾏秋令,则民⼤疫,疾风暴⾬数⾄,藜莠蓬蒿并兴。⾏冬令,则⽔潦为败,霜雪⼤挚,⾸种不⼊。
【注释】
[1]营、参、尾:都是⼆⼗⼋星宿的名字。
[2]太皞(hào):伏羲⽒,⼜叫⽊德之帝。
[3]句(ɡōu)芒:太皞⽒的⼉⼦,⽊官之神。
[4]太蔟:即阳律。古⼈把乐律与历法相结合,⼀年⼗⼆个⽉与⼗⼆律相配。
[5]臭:⽓味。
[6]蛰:动物冬眠。
[7]獭:⼀种野兽。
[8]辂:古代的⼤车。
【译⽂】
春季⾸⽉:太阳在营室(星宿)位置,傍晚参宿在中天(正南⽅),早晨尾宿在中天。这⽉的太阳在甲⼄⽅(东⽅)。这⽉的帝王是太皞,掌管的神是句芒,代表动物是鳞,代表的⾳是五⾳中的⾓⾳,⾳律则合乎六律中的太蔟,代表数字是⼋,对应的味道是酸味,对应的⽓味是膻⽓。祭祀的对象是门户,祭祀先要奉上脾脏。东风把冰冻化开,⾍⼦开始振动翅膀,冰下过冬的鱼⼉往上游。⽔獭把鱼作为⾃⼰祭⼝的⾷物,⼤雁北归。天⼦住在明堂左边的房间,乘坐鸾鸟装饰的车,由⿊马驾车,车上插着青旗,天⼦穿着青⾐,佩戴着青⽟,吃的是麦⼦和⽺⾁。祭祀所⽤的器⽫简洁⽽通透。这⽉⽴春。在⽴春前三天,太史拜见天⼦说:"⽴春那天,天的盛德在东⽅。"于是天⼦就斋戒。⽴春那天,天⼦亲⾃率领各朝⾂到东郊去迎接春天的到来。回来后,还在朝廷上赏赐各⼤⾂。命令丞相⼴布德教并宣读禁令,⾏善施恩惠给百姓。仁政的逐渐施⾏没有不适当的。天⼦还命令太史要遵守典章奉⾏法则来观察⽇、⽉、星⾠的运⾏,不能出差错,不要漏掉记载,⼀直贯彻到底⽽成为习惯。这个⽉,天⼦在元⽇那天向上天祈求五⾕丰登,还选了吉⽇,亲⾃⽤车拉农具,放在车上的武⼠和车夫之间,带领⼤⾂们亲耕天帝的籍⽥。天⼦推三下农具,三公推五下,卿、诸侯、⼤夫推九下。返回宫后,在祖庙举杯饮酒,⼤⾂们都应命侍酒,名为"劳酒"。这个⽉,天空中的⽓流下沉,地⾯上的⽓流上升,天地⽓流合⼀,草⽊繁殖⽣长。君王布置农业⽣产,要管农⽥的⼩官到东郊去修整⽥界,修筑⽔渠,修好⽥间⼩路,仔细观察⼩⼭丘、⾼地、盆地,根据地形来种植五⾕,来指导百姓,天⼦并亲⾃过问农事。农业⽣产的命令既已下达,制定了标准,农夫就不会产⽣迷惑了。这个⽉,命令乐正率领公、卿的⼦弟进⼊学校学习乐韵、歌舞。准备祭祀典礼,还下令要祭祀⼭林、川河,祭品不要⽤雌畜。禁⽌砍伐树⽊,不要打翻鸟窝,不要杀死幼⼩的⾍⼦和雏鸟,
不要杀⼩⿅和孵卵的鸟,不要聚集⼀⼤帮⼈,不要建修城墙,要把暴露在外的⼫体掩埋。这个⽉,不可以⼤举兴兵。发动战争就⼀定会发⽣天灾⼈祸。不要兴起战争,不可以从我这⾥发起战争。不要改变上天的规律,不要废绝⼟地的常理,不要把作为⼈的纲纪弄混乱。如果在孟春出现了夏天的时令,那么风⾬就不会合乎时节,草⽊很早就会枯槁,国家就将会有令⼈恐慌的⼤事发⽣。如果在孟春出现秋天的时令,就会在百姓之间发⽣⼤瘟疫,狂风暴⾬就会多次来袭击,各种各样的野草⼀起蓬勃⽣长。如果在孟春出现了冬天的时令,那么就会发⽣⼤的⽔灾,⼤霜雪勃然⽽来,先前种下的种⼦就不会⼊⼟,不会有收成。
卷⼀·孟春纪·本⽣
【原⽂】
始⽣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也。能养天之所⽣⽽勿撄[2]之谓天⼦。天⼦之动也,以全天为故者也。此官之所⾃⽴也。⽴官者以全⽣也。今世之惑主,多官⽽反以害⽣,则失所为⽴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备寇也,今修兵⽽反以⾃攻,则亦失所为修之矣。夫⽔之性清,⼟者抇[3]之,故不得清。⼈之性寿,物者抇之,故不得寿。物也者,所以养性也,⾮所以性养也。今世之⼈,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若此,则每动⽆不败。以此为君悖,以此为⾂乱,以此为⼦狂。三者国有⼀焉,⽆幸必亡。今有声于此,⽿听之必慊[4],已听之则使⼈聋,必弗听。有⾊于此,⽬视之必慊,
已视之则使⼈盲,必弗视。有味于此,⼝⾷之必慊,已⾷之则使⼈瘖[5],必弗⾷。是故圣⼈之于声、⾊、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舍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贵富者,其于声、⾊、滋味也多惑者,⽇夜求,幸⽽得之则遁焉。遁[6]焉,性恶得不伤?
【注释】
[1]本⽣:阴阳家的学说,即以养⽣为本。
[2]撄(yīnɡ):触犯。
[3]抇(ɡǔ):搅乱。
[4]慊(qiè):快意,满⾜。
[5]瘖(yīn):哑。
[6]遁:通"循",指放纵流逸⽽不能⾃禁。
【译⽂】
最初产⽣万物的,是天;养成万物的,是⼈。能养成天所产⽣的万物⽽不触犯它的,是天⼦。天⼦的⾏
为就是做保全⼈的天性和⽣命的事。这就是设⽴官职的原因。设⽴官职是为了保全⽣命。当世糊涂的君主,滥设官吏反涂炭⽣灵,这就失去了设⽴官吏的根本。就好像操练军队来防备寇贼。如今操练军⼠反⽤来攻击⾃⼰,就失去操练军队的意义。⽔本性清澈,泥⼟使它浑浊,所以不能清澈。⼈本是长寿,物欲影响了他,所以不能长寿。外物是⽤来供养⽣命的,不是⽤⽣命来供养的。如今的⼈,受迷惑的⼈⼤多是⽤⽣命来求取外物,不知道哪样轻哪样重。不知道轻重,那么就会把重的当成轻的,把轻的看作重的。如果像这样,那么每次做的事没有不失败的。⽤这样的⽅法当君主,是谬误的;这样当⼤⾂,是昏乱的;这样当⼉⼦,是狂妄的。这三样中,国家如果有⼀样,都不能幸存,⼀定会亡国。如今有⼀种声⾳在这⾥。⽿朵听了后必会满⾜,但听了后就会使⼈聋,就⼀定不要听。有⼀种颜⾊在这⾥,眼睛看了必会满⾜,但看了之后就会使⼈盲,就⼀定不去看。有⼀种滋味在这⾥,嘴上尝过就⼀定满⾜,但吃进去后使⼈哑了,那就⼀定不要吃。所以,圣⼈对于声、⾊、滋味这些东西,有利于⽣命的就择取,有害于⽣命的就舍弃,这就是保全⽣命的⽅法。世上富贵的⼈,其中沉迷于声、⾊、滋味的⼈很多,⽇夜追求这些东西,有机会得到就放纵流逸不能⾃禁。放纵了,⽣命怎能不受到伤害?
【原⽂】
万⼈操⼸共射⼀招[1],招⽆不中。万物章章[2],以害⼀⽣,⽣⽆不伤;以便⼀⽣,⽣⽆不长。故圣⼈之制万物也,以全其天也。天全则神和矣,⽬明矣,⽿聪矣,⿐臭矣,⼝敏矣,三百六⼗节皆通利矣。若此⼈者:不⾔⽽信,不谋⽽当,不虑⽽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于物⽆不受也,⽆不裹也,若天地然;上
为天⼦⽽不骄,下为匹夫⽽不惛[3];此之谓全德之⼈。贵富⽽不知道,适⾜以为患,不如贫贱。贫贱之致物也难,虽欲过之,奚由?出则以车,⼊则以辇,务以⾃佚[4],命之⽈招蹶[5]之机。肥⾁厚酒,务以⾃强,命之⽈烂肠之⾷。靡曼皓齿[6],郑、卫之⾳,务以⾃乐,命之⽈伐性之斧。三患者,贵富之所致也。故古之⼈有不肯贵富者矣,由重⽣故也,⾮夸以名也,为其实也。则此论之不可不察也。
【注释】
[1]招:箭靶⼦。
[2]章章:明媚繁盛的样⼦。
[3]惛:同"闷",忧闷。
[4]佚(yì):逸乐。
[5]蹶(jué):⾜病。
[6]靡曼皓齿:指美⾊。靡曼:指肌肤细腻。
【译⽂】
⼀万个⼈拿起⼸箭,⼀起射⼀个⽬标,⽬标不可能不被射中。世上万物明媚繁盛,如果⽤来伤害⼀个⽣命,⽣命不可能不被伤害;如果⽤来利于⼀个⽣命的成长,⽣命没有不被培养成长的。所以圣⼈
⽀配万物,来保全它们的天性。天性得保全,那么精神和畅,⽿聪⽬明,⿐⼦灵敏,⼝齿伶俐,全⾝三百六⼗个关节都通畅利索。如果这个⼈是:不说话就⾃存信义,不做什么事就处处得当,不考虑什么就能成功;精神与天地相通,覆盖宇宙;他对于外物没有不接受的,没有不包含的,胸怀就像天地⼀样⼴阔;在上当天⼦却不骄傲,在下是普通百姓却不烦恼。这就可以说是道德完美的⼈。富贵但不知道养⽣的⽅法,这样就成为祸患,这还⽐不上贫贱的⼈。贫贱的⼈要想招致外物也很难,虽然想过分追求外物,有什么⽅法呢?出去就坐车,⼊门就坐辇,追求⾃⼰逸乐,这辇车称做"招致脚病的机具"。丰盛的酒⾁,企图⽤此来加强⾝体,这酒⾁称做"使肠胃溃烂的⾷品"。贪图美⾊、淫靡之⾳,追求⾃⼰享乐,这些称做"伐乱⼼性的斧头"。这三种祸患,是看重富贵招致来的,所以古⼈有的不肯招致富贵,这是由于看重⽣命的原因,不是为了夸耀名声,实在是为了养⽣。这些道理不可以不明察。
卷⼀·孟春纪·重⼰
【原⽂】
倕[2],⾄巧也。⼈不爱倕之指,⽽爱⼰之指,有之[3]利故也。⼈不爱昆⼭之⽟,江、汉之珠,⽽爱⼰之⼀苍璧⼩玑[4],有之利故也。今吾⽣之为我有,⽽利我亦⼤矣。论其贵贱,爵为天⼦,不⾜以⽐焉;论其轻重,
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论其安危,⼀曙[5]失之,终⾝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有慎之⽽反害之者,不达乎性命之情也。不达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是师者之爱⼦也,不免乎枕之以糠[6];是聋者之养婴⼉也,⽅雷⽽窥之于堂[7];有殊[8]弗知慎者。夫弗知慎者,是死⽣存亡可不可,未始有别也。未始有别者,其所谓是未尝是,其所谓⾮未尝⾮,是其所谓⾮,⾮其所谓是,此之谓⼤惑。若此⼈者,天之所祸也。以此治⾝,必死必殃;以此治国,必残必亡。夫死、殃、残、亡,⾮⾃⾄也,惑召之也。寿长⾄常亦然。故有道者,不察所召,⽽察其召之者,则其[9]⾄不可禁矣。此论不可不熟。
【注释】
[1]重⼰:重视⾃⼰的⽣命,这是阴阳家的学说。
[2]倕:相传是尧时的巧匠,⼀说是黄帝时的巧⼈。
[3]之:通"其"。
[4]苍璧⼩玑:苍璧:为⽯多⽟少的⽟⽯。⼩玑:是质量较差的珠。珠之不圆者为玑。
[5]⼀曙:⼀旦。
[6]师:即盲乐师。枕之以糠:使⼉⼦枕卧在⾕糠中。糠易伤害眼睛。
[7]⽅:正当,刚刚。窥:使动⽤法。之:指"婴⼉"。
[8]殊:过,甚。
[9]其:指死殃残亡和长寿两者。
【译⽂】
倕是最巧的⼯匠。⼈们都不爱惜倕的⼿指,⽽爱惜⾃⼰的⼿指,是因为对⾃⼰有利的原因。⼈们不爱惜昆⼭的⽟⽯,江、汉两河的明珠,却爱惜⾃⼰的⼀颗劣质⽟⽯和⼀颗不圆的⼩珠⼦,是因为对⾃⼰有好处。如今我所拥有的⽣命,给我带来很多的好处。谈论及贵贱,即使是天⼦的位置,也不能与⽣命相⽐。谈论及轻重,即使有天下那么富裕,也不能交换到⽣命。如果拿⽣命的安危来议论,⼀旦失去就永远都不能够再得到。贵贱、贫富、安危这三样东西,是有道⾏的⼈所谨慎对待的。谨慎对待⽣命反招来损伤,是没有通达⽣命情性的原因。不了解⽣命的情理,⼩⼼谨慎⼜有什么⽤?这就像盲乐⼯疼爱⾃⼰的⼉⼦,但把⼉⼦枕卧在糠⾕之中;就像聋⼦抚养婴孩,打雷时却在堂上使他往上看;还有⼀些特别不知道谨慎的⼈。不知道对⾃⼰的⽣命谨慎的⼈,对于⽣死存亡、可做或不可做的事,从没分辨过其中的不同。那些从不去分辨问题的⼈,他们所说的"对"不⼀定就是正确,他们说的"错"不⼀定就是错误,他们把对的说成是错的,把错的说成是对的,这就叫"糊涂⾍"。像这样的⼈,是上天降祸的对象。⽤这样的态度修⾝,必然死亡或遭殃;拿这种态度来治理国家,国家必定残破或灭亡。死亡、灾祸、残破、灭亡,
都不是⾃⾏来到,⽽是愚蠢迷乱所招致的。长寿的到来也往往是这样。所以,有道的⼈不去考察已招致的结果,⽽是考察招致这种结果的原因,这样的话,死亡、灾殃、残破、灭亡和长寿等的到来就不可以禁⽌。这个道理不可不熟思。
【原⽂】
使乌获[1]疾引⽜尾,尾绝⼒勯[2],⽽⽜不可⾏,逆也。使五尺竖⼦引其棬[3],⽽⽜恣所以之,顺也。世之⼈主贵⼈,⽆贤不肖,莫不欲长⽣久视,⽽⽇逆其⽣,欲之何益?凡⽣之长也,顺之也;使⽣不顾者,欲也;故圣⼈必先适欲。
【注释】
[1]乌获:秦武王的⼒⼠,据说能举千钧。
[2]勯(dān):⼒尽。
[3]棬(quàn):⽜⿐上的环。
【译⽂】
假如要⼤⼒⼠乌获⽤⼒拽⽜尾巴,即使把尾巴扯断,⼒⽓⽤尽,但是⽜还是不肯⾛,因为⽅向反了。假如五尺的⼩孩牵着⽜的⿐环,⽜就会任他拉到哪⾥。这是因为⽅向顺了。世界上的君主贵⼈,不论好的坏的,没有不想长⽣不死的,但是,每天他们都违背⾃⼰的⽣性,想长寿⼜怎能长寿?凡是⽣命的成长,要顺应着它;使⽣命被放在⼀边不顾的,是因为有欲望;所以圣⼈⼀定要先节制欲望。【原⽂】
室⼤则多阴,台⾼则多阳,多阴则蹶,多阳则痿,此阴阳不适之患也。是故先王不处⼤室,不为⾼台,味不众珍,⾐不[1]热。热则理塞,理塞则⽓不达;味众珍则胃充,胃充则中⼤鞔[2];中⼤鞔⽽⽓不达,以此长⽣,可得乎?昔先圣王之为苑囿园池也,⾜以观望劳形[3]⽽已矣;其为宫室台榭也,⾜以辟燥湿⽽已矣;其为舆马⾐裘也,⾜以逸⾝暖骸⽽已矣;其为饮⾷酏醴[4]也,⾜以适味充虚⽽已矣;其为声⾊⾳乐也,⾜以实性⾃娱⽽已矣。五者,圣王之所以养性也,⾮好俭⽽恶费也,节乎性[5]也。【注释】
[1](dǎn):过度,厚。
[2]中:指胸腹腔。鞔:通"懑",闷胀。
[3]劳形:劳动⾝体。古⼈以劳形为养⽣之道。
[4]酏(yǐ)醴:⽤⿉粥酿成的甜酒。
[5]节乎性:节制性情,使其适度。
【译⽂】
屋⼦⼤阴⽓就重,楼台⾼阳⽓就盛,阴⽓重就会产⽣脚病,阳⽓盛就会产⽣痿病,这是阴阳不调的祸患。因此先代的帝王不住⼤屋⼦,不建⾼楼,不尝⼭珍海味,不穿过暖的⾐服。⾝上过暖就会经脉阻塞,经脉阻塞就会⽓不通顺;吃⼭珍海味就会使胃饱胀,胃饱胀的话就会胸腹闷胀;胸腹闷胀就使⽓不能通达,像这样求长寿,能⾏吗?以前的圣王建造园林、池塘,⾜够⽤来游览、活动就⾏了;他们的宫殿亭台,⾜够⽤来避热防湿就⾏了;他们的车马⾐裘,只要⾜以安⾝暖体就可以了;他们的饮⾷酒浆,只要⾜以可⼝,吃饱肚⼦就可以了;他们的⾳乐歌舞,只要⾜以使性情安闲愉快就⾏了。这五种东西,圣⼈⽤它们来养⽣,并⾮是爱好节俭⽽厌恶浪费,⽽是为了调节性情啊!
耒卷⼀·孟春纪·贵公
【原⽂】
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平得于公。尝试观于上志[2],有得天下者众矣,其得之必以公,其失之必以偏。凡主之⽴也,⽣于公。故《鸿范》[3]⽈:"⽆偏⽆党,王道荡荡;⽆偏⽆颇,遵王之义;⽆或[4]作好,遵王之道;⽆或作恶,遵王之路。"天下⾮⼀⼈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类;⽢露时⾬,不私⼀物;万民之主,不阿[5]⼀⼈。伯禽[6]将⾏,请所以治鲁,周公[7]⽈:"利⽽勿利也[8]。"荆⼈有遗⼸者,⽽不肯索,⽈:"荆⼈遗之,荆⼈得之,⼜何索焉?"孔⼦闻之⽈:"去其
‘荆’⽽可矣。"⽼聃[9]闻之⽈:"去其‘⼈’⽽可矣。"故⽼聃则⾄公矣。天地⼤矣,⽣⽽弗⼦[10],成⽽弗有,万物皆被其泽、得其利,⽽莫知其所由始,此三皇、五帝之德也。
【注释】
[1]贵公:贵在公正。
[2]上志:古记,指古代典籍。
[3]《鸿范》:《尚书》中的⼀篇。
[4]或:有。
[5]阿:偏私。
[6]伯禽:周公之⼦。
[7]周公:姓姬,名旦,武王之弟,成王之叔,辅助成王。
[8]利:前⼀"利"为施利,后⼀"利"为谋利。
[9]⽼聃(dān):即⽼⼦,春秋时⼈。
[10]⼦:意动⽤法,以为⼦。
【译⽂】
以前圣王治理天下,⼀定把公正放在前头。做到公正,那么天下就可以平定。天下平定是由于公正所获得的。我曾经试过查看古代典籍,能够得到天下的⼈很多,他们能这样是凭借公正的原因,相对地,他们失却天下是出于偏私。凡是君主地位的确⽴,都缘于公正。所以《鸿范》中说:"不偏私不
结党,王道平坦宽阔;不偏私不偏颇,遵守为王的道义;没有施⾏⼩恩⼩惠,遵照先王的⽅法;没有胡作⾮为,遵照先王的路去⾛。"天下不是⼀个⼈的天下,是天下百姓的天下。阴阳的调和,不仅仅使某⼀⽅有所增长;合时的⾬⽔⽢露,不是为了私⾃的东西⽽降下;万民的君主,不对某⼀个⼈有所偏私。伯禽将要出⾏,向周公请教⽤什么⽅法治理鲁国,周公说:"要施利给⼈⽽不要向⼈谋利。"有⼀个荆楚地⽅的⼈丢了⼀张⼸,但是不肯去,他说:"荆楚的⼈丢了这张⼸,由荆楚地⽅的⼈拾到它,⼜为什么要去寻呢?"孔⼦听到了就说:"去掉‘荆’字就适合了。"⽼⼦听了说:"再去
掉‘⼈’字就更合适了。"所以说⽼⼦是最为公正的了。天地那么⼤,⽣育了⼈却不把⼈作为⾃⼰的⼉⼦,成就了万物但是不占有万物,万物都受到它的恩泽、获得它的好处,却不知道⼀切是由什么开始的。这是三皇、五帝的品德啊。
【原⽂】
管仲[1]有病,桓公往问之,⽈:"仲⽗之病矣,渍甚,国⼈弗讳,寡⼈将谁属国?"管仲对⽈:"昔者⾂尽⼒竭智,犹未⾜以知之也,今病在于朝⼣之中,⾂奚能⾔?"桓公⽈:"此⼤事也,愿仲⽗之教寡⼈也。"管仲敬诺,⽈:"公谁欲相?"公⽈:"鲍叔⽛[2]可乎?"管仲对⽈:"不可。夷吾善鲍叔⽛,鲍叔⽛之为⼈也:清廉洁直,视不⼰若者,不⽐于⼈;⼀闻⼈之过,终⾝不忘。""勿已,则隰朋[3]其可乎?""隰朋之为⼈也:上志⽽下求,丑[4]不若黄帝,⽽哀不⼰若者;其于国也,有不闻也;其于物也,有不知也;其于⼈也,有不见也。勿已乎,则隰朋可也。"夫相,⼤官也。处⼤官者,不欲⼩察,不欲⼩智,故⽈:⼤匠不斫,⼤庖不⾖[5],⼤勇不⽃,⼤兵不寇。桓公⾏公去私恶,⽤管⼦⽽为五伯[6]长;⾏私阿所爱,⽤竖⼑[7]⽽⾍出于户。⼈之少也愚,其长也智,故智⽽⽤私,不若愚⽽⽤公。⽇醉⽽饰服,私利⽽⽴公,贪戾⽽求王,舜弗能为。
【注释】
[1]管仲:春秋时辅助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的贤相。桓公:即齐桓公。
[2]鲍叔⽛:齐⼤夫,是管仲最要好的朋友。
[3]隰(xí)朋:齐⼤夫,曾助管仲帮桓公成就霸业。
[4]丑:意动⽤法,以……为耻辱。
[5]⼤庖(páo):⼿艺⾼超的厨师。⾖:摆设祭祀⽤的⾷器,名词作动词。
[6]五伯:就是春秋五霸,齐桓公、晋⽂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
[7]竖⼑(diāo):即竖刁,齐桓公的近侍。齐桓公死时,五⼦争位,竖刁参与作乱,使桓公⼫体停床多⽇以致⼫⾍爬出。
【译⽂】
管仲患病,齐桓公前往探望问他,说:"仲⽗,你的病⼗分严重,百姓都不忌讳说你的⽣死了,我将把国家托付给谁看管?"管仲回答说:"以前我竭尽所能尽⼼尽⼒思考,都不能知道可以选谁,如今有病⽽且危在旦⼣,我能说什么?"齐桓公说:"这是⼤事情,希望你能够指点我。"管仲恭敬地回应道:"你打算把谁升为相国?"齐桓公说:"鲍叔⽛可以吗?"管仲说:"不⾏。我与鲍叔⽛很要好。鲍叔⽛的为⼈:清廉耿直,洁⾝⾃爱;他看到⽐不上⾃⼰的⼈,就不跟这些⼈打交道;⼀旦听说别⼈的过失,⼀辈⼦都不会忘记。""不得已的话,那么隰朋可以吗?"齐桓公说。管仲回答:"隰朋的为⼈:向上有志向,⽽且不耻下问,以⾃⼰⽐不上黄帝为耻辱。对于国事,不会包打听;对于事务,不会都过问;对于⼈,不会都严于要求看管。不得已的话,隰朋还是可以的。"相国是个⼤官,当⼤官的,不要看着⼩细节,不要耍⼩聪明,所以说:⼤⽊⼯不砍树,⼤厨师不摆盘⼦,⼤勇⼠不亲⾃参加战⽃,⼤军队不做寇贼做的事。齐桓公施⾏公正,排除私仇,任⽤管仲⽽成为五霸之⾸;他⼜存私⼼亲近偏爱的⼈,任⽤竖刁以致死后⼫体腐烂,蛆
⾍爬出⼫外。⼈在年少的时候愚笨,长⼤了就会聪明。所以聪明的⼈⽤私⼼,还不如⽆知的⼈⽤公正的做法。每天喝醉还整饰⾐服,有私利之⼼却要谋取公正,贪婪残暴却要当君王,就是舜也⽆能为⼒。
卷⼀·孟春纪·去私
【原⽂】
天⽆私覆也,地⽆私载也,⽇⽉⽆私烛也,四时[2]⽆私⾏也,⾏其德⽽万物得遂[3]长焉。
【注释】
[1]去私:驱除私⼼,这是墨家的学说。
[2]四时:春、夏、秋、冬四季。
[3]遂:成。
【译⽂】
上天并不是为了⾃⼰的⼀⼰之私⽽去覆盖世间万物的,⼤地也并不是为了⾃⼰的⼀⼰之私⽽去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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