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的语言
  《孔雀东南飞》是我国古代诗歌史上一部伟大的叙事诗,它不仅以动人心魄的悲剧故事和反抗封建礼教的精神震撼了历代人民,而且以精警琢炼的用字和古朴生动的语言,给了后世诗歌以巨大影响。全诗共1785字,繁如“众星丽天”,观之气象宏阔。
(一)
诗歌以朴素生动的个性化的语言,刻画了众多人物的不同身份和性格,正如沈德潜所评价的,“淋淋漓漓,反反复复,杂述十数人口中语,而各肖其声音面目,岂非化工之笔”。(沈德潜《古诗源》)
如兰芝:“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一个“故”字,既画出了焦母故意挑剔的凶恶,也显示了兰芝洞察世情的聪慧。语气委婉而率真,性格柔顺却刚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自请遣归,一则因不堪凌虐,再则因深知遣归之势,不能挽回。平日,兰芝是如何的忍辱负重;眼前,又是怎样的迫不得已!激愤之情,溢于言表;难言之隐,尽含其中。兰芝辞别:“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
家里。”有礼有节,举止得体。大道分手:“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表现了对爱情的坚贞。“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预知有变,五内如焚。可见兰芝的洞察力和反抗精神。
诗歌又通过仲卿的“口中语”表现了他忠厚和逐渐发展的反抗性格,“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不仅表达了他和兰芝笃深的感情,也委婉地表示了若遣此妇,不复再娶的态度。“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言虽恭敬,骨子里藏着叛逆精神,无怪乎“阿母得闻之”,要“槌床便大怒”了。“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直言不讳,态度明朗。而从回家辞母的那段话里,可以看到仲卿的反抗性格已经完成:“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这番话,无异晴天霹雳,对封建礼教的代表人物是多么有力的一击!
焦母的蛮横无礼,一意孤行,也表现得淋漓尽致,闻声如睹:对仲卿,她一会儿恶语威胁:“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一会儿又好言诱哄:“东家有贤女,自名泰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软硬兼施,目的是要仲卿速遣兰芝,以维护她的封建权威。
对刘兄虽着墨不多,但他的性行暴戾,趋炎附势之态可掬:“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作计何不量”!粗暴训斥,语气凌人;“先嫁得府吏……足以荣汝身”。趋炎附势,见利忘义。沈德潜评曰:“小人但慕富贵,不顾礼义,实有此口吻”。“不嫁义郎体,其往欲何云”?弦外之音是: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么?下令逐客,可见其尖酸刻薄,冷酷无情。
(二)
《孔雀东南飞》的精警琢炼,古朴生动的语言,还表现在它运用了多种多样的修辞手段上。
一、摹状
这是一种描绘事物形态或声音的修辞方式。为了使人物的形貌和动作更加生动形象,为了使诗歌更富音乐性,诗中用了不少连绵字和叠音词来表现事物的情状。
连绵字。“昼夜勤作习,伶俜萦苦辛,”描绘了兰芝孤苦辛勤的形貌。“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廊。”极言姿容之美,衬托兰芝和仲卿的忠贞。“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描写仲卿自缢之前心乱如麻,犹疑徘徊的动作神情。
挽回爱情的语言叠音词。“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细步“纤纤”姿丽态美。“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连用两个叠音词,怅惘若失,别情依依的神情跃然。“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日无光,情景交融。“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命如日薄西山,诀别语令人肝肠寸断。“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连用两个叠音词。黄昏“奄奄”,夜深人静,绝命时多么寂寞凄凉!
除了运用连绵字和叠音词来描绘形貌和动作之外,还用了叠音词来摹拟声音,渲染气氛,读后如闻其声,如临其境。“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只闻车声,不闻人语声,气氛令人窒息!这车声,衬托了仲卿夫妇烦乱的心绪,绵绵的情思。“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闻一多《诗选与校笺》曰:“诺诺,尔尔,应声也”,媒人的喜形可见,应诺之音在耳。
由于《孔雀东南飞》一诗里用了这么多的连绵字和叠音词,所以使它具有诵之如行云流水,听之如金声玉振,声韵铿锵,彩鲜明的特。
二、排比、反复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运用排
比,自述身世,勾画出了聪明能干,知书识礼的形象。咏起来,节奏鲜明;唱起来,旋律优美。“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融排比与反复为一体,强调了兰芝良好的教养,印证了兰芝自述,反衬了焦母的凶横。结构上,为一段起首的语言标志,反复咏唱,令人荡气回肠。
三、比喻、夸张
比喻:“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前两句为暗喻,由比喻词“作”起关联作用,表明“君”与“磐石”、“妾”与“蒲苇”之间的比喻关系。后两句为借喻,本体“妾”、“君”和比喻词都不出现,而是借喻体“蒲苇”、“磐石”来替代本体。“蒲苇纫如丝”又是借喻兼明喻。设喻恰切,语极简洁,形象地表达了相爱到底,坚贞不渝的感情。“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运用借喻,照应前文。上文兰芝以磐石比仲卿,以蒲苇自比。这里仲卿即以此二喻责问兰芝,愤激之情,溢于言表。
夸张。作者还以民歌传统的夸张手法,描写了兰卿被遣前的精细打扮和太守迎亲时的豪华排场。“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这是对动作的数量所作的夸张。这里的夸张,不但将人物外貌描绘得更美丽,也细致地刻划了兰芝极其复杂的思想感情,极大地启发读者的想象。“腰
若流纨素”、“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运用比喻性的夸张(亦称“融合夸张”),极言兰芝服饰的华丽和容仪的娇美。“精妙世无双”,对“精妙”的程度加以夸张,给读者以想象的广阔天地。“交语速装束……郁郁登郡门”,诗人也用了夸张的手法,极写太守迎亲派势之大,铺张之盛。
(三)
郭绍虞在《汉语语法修辞新探》中说:“复词侧用(引者注:又称偏义复词),更是汉语语法结合修辞之特征”。《孔雀东南飞》中,用了不少偏义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