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义原型《
党史博采》│2022第03
期
作者经历与生活原型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还在读中学的邢野就参加了抗日活动。时值第二次国共合作之际,邢野参加了由郭沫若、田汉组织的抗日演艺队,后经八路军办事处介绍,前往陕北公学学习。1939年秋天,邢野跟随所在的华北文工团深入华北抗日根据地。1942年冬天在晋察冀
军区第三军分区“冲锋剧社”做话剧导演。当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时期,剧社除了为部队官兵和老百姓演出新编时事活报剧之外,还经常深入敌后,真实弹地开展策反、宣传、鼓动和瓦解敌人的工作。也就是在这时,邢野结识了活跃在河北定县一带领导敌后抗日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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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史博采》│2022第03
的游击队队长甄凤山。
甄凤山是河北定县人,贫苦农家出身,早年因为不堪忍受欺压,在放火烧了地主的房子后,独自逃到东北参加了抗日义勇军。足智多谋、勇猛善战的甄凤山,在全面抗战开始后,又被组织派到河北老家定县、曲阳县一带活动,拉起一支我党领导下的抗日游击武装。在广袤的冀中大平原上,无数次与敌交锋的甄凤山练就了双手持百发百中的硬本领。他率领这支平原游击队神出鬼没,与日军巧妙周旋,正如后来据电影剧本改编而成的京剧现代戏《平原作战》中歌颂主角赵勇刚的那个唱段那样:“战斗的足迹踏遍了太行山上,抗日的声威震撼着铁路两旁,你他苍茫大地无踪影,他打你神兵天降难提防……”
剧本创作、改编、成影
甄凤山的传奇故事当时就吸引了邢野。他想,如果把这样一位抗日
英雄的事迹放到舞台上表演,对广大抗日军民来说该是多大的榜样力量和精神鼓舞啊!于是,邢野马上
投入到对素材的收集当中。但由于战争年代生活在戎马倥偬中,剧本创作一拖
再拖,总是难以如愿。
直到1952年,邢野创作的多幕
话剧《游击队长》才告完成。当时他在中央文学研究所任副所长,所长丁玲兼任《人民文学》主编。邢野把剧本投给了丁玲,希望《人民文学》发表。丁玲的答复是:《人民文学》不宜发表话剧剧本,请转投别的刊物。邢野又将剧本投给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但也未被采用。后来投给人民文学出版社,很快出版了一个单行本。1953年《游击队长》话剧开始由一些地方话剧团巡回公演,但影响不大。
也就在同年,经过丁玲提议,文化部电影局局长陈荒煤把邢野调入了电影局。1954年,东北电影制片厂(后来的长春电影制片厂)的老八路兼新手导演苏里和武兆堤分别在各地观看了这出话剧,虽说他们当时还是初出茅庐的电影人,但由于他们都经历过冀中平原敌后游击战争,
因此对话剧中所反映的生活都相当熟悉。正在寻觅好题材的他俩一拍即合,要把这个好题材拍成电影。他们得知剧本作者邢野正好在电影局,于是让他把话剧《游击队长》改编成电影剧本,取名《平原游击队》,参与合作改编的是影剧作家羽山。不到半年时间,影片拍摄成功。主人公李向阳由新演员郭振清扮演,他本是天津市的电车售
票员,因主演《六号门》步入影坛,他因此片中的出表演而大露锋芒,获得金质奖章,使得这部电影驰誉全国,久映不衰。
改编“五人小组”匆匆收场
1966年“”之初,江青基本否定了建国十七年来文艺活动成就。后来她又批判了几十部这期间的国产故事片,说是全都存在各类问题,一律打入冷宫。此后五年间,允许公开放映的老故事影片除了“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就是《平原游击队》。它们在银幕和电
视上轮番放映,以至于这些影片的全部台词许多人都能背下来。然而按照当时的规定,公开放映的所有老电影一律剪掉片首编剧人、演职员的字幕名单,这样尽管影片人们心中烂熟,但演员的名字观众难以知晓,编剧更是默默无闻。
邢野后来调动到山西省文联。1965年底,他突然接到山西省委宣传部通知“中宣部让你去北京参加修改剧本,尽快地报到”。1966年1月初邢野一到北京,中宣部的林默涵就通知他:“周巍峙正在华侨饭店等着你,让你来是修改剧本《平原游击队》,你到那儿去和他们研究。”周巍峙见到他说:“不是中宣部你们,是江青同志叫你们来讨论修改《平原游击队》的剧本。”这个“你们”是一个小组,五个工作人员是邢野、贺敬之、崔嵬、冯志、李英儒,周巍峙是组长负责行政领导,最后向林默涵汇报。
他们几人集中之后,在华侨饭店住了几天,又到外交部招待所住了些日子,最后挪到王府井的和平饭店。后来才知道,江青正在抓样板戏,她看中了《平原游击队》这个剧本,她觉得只要在其中注入她的一些点子后,就可以拿来为自己作一大篇文
章。她于是信口便说,为更加体现党的领导,需要充实、加强剧本中区委书记的形象。
当时江青可以掌握、支配全国文艺界的各种资源,随心所欲地大建大树。但真正苦恼的是编剧人,这五位每人每天都是捧着那个电影文学剧
本,思考如何修改,隔几天就开会讨论一次。其中有一次在中南海,由林默涵主持讨论,
并向上汇报修改意见和进度。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剧本已经写得比较完整、圆满了。至于其中区委书记一角,确实是写得弱一点,给人印象不深。但如果改动一些细节,却不那么容易,单是增加一些语言、
◆甄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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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动作之类的也倒好办,但是要让整个剧本“提高”一大块,却不那么容易。至于再多意见,谁也提不出来。其实,在座的都是有底蕴、有成就的作家、导演,“英雄所见略同”。关键是,江青已经点名批判了那么多作品,禁区林立,让创作人员战战兢兢、无所适从。创作人员动辄得咎,不但底线无从把握,还随时可能误触“高压线”,心头一片茫然。
在此之前,江青曾让老剧作家阿甲把《平原游击队》的电影剧本改编成京剧,此前阿甲已经将影片《自有后来人》改编成了京剧剧本《红灯记》。然而,因为一个情节的设置,引起了一场风波。经过是这样的:阿甲一接受任务,便向原创人邢野取经,邢野就给阿甲写了个介绍信,让他采访李向阳的人物原型甄凤山。甄凤山详细地叙述了自己毕生经历和战斗生活,还特别提到了这么件事:被打得狼狈不堪而又黔驴技穷的日寇竟然不择手段,挟持了他的妻子作为人质,并出言威胁他说“只有投降才能放人”。甄凤山沉着冷静应付,最后决定以牙还牙。他了解到城里有一处朝鲜人开的大烟馆,与日军中队长家只有一墙之隔。于是他未经请示私自
行动,趁日军中队长不在家,潜入大烟馆逾墙而入其宅,将其妻也抓走扣留起来,逼着日军放人。无奈之下日军中队长只能以同意双方交换人质了事。但事后甄凤山挨了军分区政委王平的批评,说他太冒险。晋察冀军区司令员也说这事做得有点儿荒唐,但因是既成事实也就没过
多批评。阿甲认为这一事例很有戏剧性,就加在了修改本中当作一个情节。然而江青看到这个情节后勃然大怒:“这岂止是无组织无纪律,完全是土匪绑票行为啊!还和敌人搞私
下交易,你这不是丑化共产党和八路军吗?”于是不让阿甲继续改编了,后来才有了成立五人修改小组这个决定。
到了1966年五六月间,可能是江青已顾不上此事了,一直不予过问。这个"五人小组"于是名存实亡,邢野他们除了开会闲聊就是逛大街。不久有人通知他们:“文化大革命”进入高潮,你们工作就此告一段落,回自己单位参加运动去吧。
“”避险
“”时期,文艺界成为重灾区,邢野在山西也不例外。为了躲避愈演愈烈的批斗,邢野来到北京,凭着五人小组这段经历和关系,他求助于当时已是“中央”文艺组成员的李英儒保护自己,当时组长是金敬迈。文艺组工作地点在北京护国寺梅兰芳故居那个四合院,当时一批未被打成“黑线人物”的文艺名人都在那里,有冯志、徐怀中等等。邢野告诉李英儒自己前来北京的原因,说:“造反派要抓我,我在那边待不下去
了。”李英儒问他:“你有没有历史问题啊?”邢野说:“我敢保证我历史上没有问题,我是清白的。”李英儒说:“这样吧,我从北京电影制片厂两个创作人员来和你一起工作,名义上就说是修改电影剧本。其实咱们当时改了那么久,也没改出什么名堂,就借这个名义吧。你在这儿待着避风就是。”
邢野一来就发现,这院里西厢房住的是张永枚,他本来是诗人,是江青从广州军区文工团调来的。他的任务恰恰是要把《平原游击队》的剧本改写成京剧《平原作战》的剧本,还配备有两个从北京京剧团来的创
作人员作为助理,这说明江青对邢野的原作一直挂念在心,
当初的计划此
◆邢野
◆剧组在河北冉庄体验生活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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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又开始付诸实施了。
李英儒就这样保护了邢野,但没料到的是他却自身难保。不久,李英儒与金敬迈都被投入秦城监狱。这二人都是作为军队作家被调入“中央”文艺组的,金敬迈的代表作是小说《欧阳海之歌》,李英儒的代表作是《野火春风斗古城》。他们被捕的原因十分荒唐,是有人反映北京图书馆馆存资料中有江青30年代的一些电影剧照,为了防止扩散,就上报到“中央”文艺组。组长金敬迈立即决定收集起来,封存上交,并且直接上交了“中央”办事组。然而江青知道后,竟然怀疑是金、李二人在其中做了手脚,立刻加以罪名“收集中央领导同志黑材料,阴谋反对”
,这样,李英儒和金敬迈被囚禁了八年。衍生作品现世一时
后来,张永枚执笔的京剧剧本《平原作战》由中国京剧团演出,李光
扮演的主角名字不是李向阳,改成了“赵勇刚”。接下来1974年又由崔嵬、陈怀皑二导演执导拍摄了京剧舞台艺术片。也是在同年,上海电影制片厂重拍了彩版的《平原游击队》。然而原编剧邢野一律未被提及,因为他和李英儒的问题脱不开干系。这两部作品的剧本都离不开邢野的蓝本,但《平原作战》在“神话”主人公方面
明显下了一番功夫,而彩版故事片则在情节编造上更为出奇。黑白版有李向阳“火烧粮库”一个片段,到了彩版中竟神乎其神地改编为这样:李向阳组织了一个民工运输队,在敌人眼皮底下把全部粮食完好无损地运往根据地,令人称 “奇”。
1975年春节,重拍已竣的《平原游击队》在全国公映后,为把重拍片这一“重大战果”推广到海外,当时的“文艺旗手”发出了重要指示:希望摄制组按照符合市场的发行模式以及适应不同国家观众的观赏习惯这一标准,进行镜头补拍和剪辑组合。
这两部由原作衍生而来的作品,《平原作战》的剧本署名是“中国京剧团集体创作,执笔张永枚”,而彩故事片《平原游击队》曾有人请示张春桥怎么署名,张春桥的回答是“就署名‘第三创作组’。”总之就是撇开原作者不提。
然而尽管剧组全体人员在原作的基础上花费了巨大的精力,耗费了极大的心血,但由于时代的原因,重拍的彩版《平原游击队》无论从艺术价值还是从观众反响来说,都未能像1955年版的黑白影片那样,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暮年壮志难酬
粉碎“四人帮”后,邢野晚年一直在保定生活。而到2002年时,已是84岁的他,突然遇到某个文化公司来请他,他们想把《平原游击
队》的原剧本再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争取在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日前后播映。当时一批抗日题材的老故事片已经陆续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像《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小兵张嘎》等。邢野顿时为这事感到欢欣鼓舞,于是让儿子代表他与这个公司签订了合同。此后,邢野就闲不住了,每天都在殚精竭虑改写剧本,他说现在文艺创作的各种束缚少多了,我要调动起战争
年代所有的生活积累,好好充实、丰富我的原作,老有所为啊!多年没有失眠症的他,由于大脑异常兴奋,经常出现失眠了。邢野原来就患有高血压,甚至还发生过脑血栓,这么忙碌起来身体难免支持不住,终于在一天中午发生中风,从此不能行
走、说话,只能全瘫在床。两年多后,
2004年8月16日邢野的生命走到了尽头,那部遗存在世的老电影成为他一生的光荣标志。■
◆《平原游击队》拍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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