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卷第6期2020年12月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J.NORTH CHINA UNIV.OF TECH.
Vol.32No.6Dec.2020
多元视域下的抗战书写
*
评房伟小说集‘猎舌师“
张堂会 舒 跃
(扬州大学文学院,225002,扬州)
摘 要 房伟的抗战题材小说集‘猎舌师“以史为经,从多元视角重新书写了中华民族对于抗日战争的记忆,描摹战争穹顶之下的个体悲欢,在中日文化的场域中进行文学佐证㊂全书采用中短篇小说制式,以不同文化牵引连贯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中日官方和民间多重文化立场下,以一种多元开放的写作姿态,随物赋形出一个战争时代的风貌,达至一种别有洞天的新历史书写疆域,为今后的文史结合寻到了新的向度㊂
关键词 ‘猎舌师“;房伟;抗日战争;多元视角;新历史书写分类号 I247
收稿日期:2020⁃04⁃18
*江苏省第五期 333工程”培养资金资助项目 中国现当代文学自然灾害叙事诗学研究”(BRA2017472)㊂第一作者简介:张堂会,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㊂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㊂
文学场域中的战争书写历来是热点所在,其自身所统摄的驳杂概念,给了写作者书写纵深的从容和自由表达的弹性及广度㊂人性的撕裂㊁历史的转向以及国族的奋起㊁社会秩序的重建等等,战争自身巨大的历史惯性总是会把个中人物一网打进,加之以诸种概念进行诠释㊂战争题材习惯诉诸于史诗规模的文学诉求,崇尚正义诗学的建构,以满足书写者永不餍足的书写欲望㊂窥一斑而见全豹,这给了受众和后来者把握历史和当下的门径和参考坐标,以及足以凭吊的明确对象,进而能够构建起各自立场下对于历史的感喟体系㊂
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的筚路蓝缕难脱战争的阴影,古老民族每一次的努力与伤痕,总是和凤凰涅槃的希冀相联系㊂通过 战争”题材搭建的文本可以看作是国族近现代史的观景之地,70年的和平岁月和社会昌盛滋养了创作者染指国族文化层面的书写欲望㊂青年作家房伟近年来发表了一系列书写抗战的历史小说,2019年结集为小说集‘猎舌师“出版,收录了‘中国野人“‘幽灵军“‘副领事“‘小太君“‘地狱变“‘猎舌师“
‘五三“等十八篇小说㊂‘猎舌师“不耽溺于对资本的沉溺和戏剧的谑仿,而更多去体察战争裹挟下的苍生,小角度大世界,这其中既有中国古老大地上的生灵涂炭;也有大陆战争主流书写所缺席的内容,比如对日本众生之相的文学侧写等㊂覆巢之下的写作观感是房伟力图再次评估历史,呼应 文化自信”的独辟蹊径和努力所在㊂
几年来,学术研究之余,我一直对抗战史料保持着业余的兴趣㊂在历史的深处,我发现了很多非常有趣,令人惊讶,也令人慨叹的细节㊂同时,我对当下抗战历史小说也有诸多不满㊂很多作品流于戏说,止步于传奇性与戏剧性,或过于沉重乏味,成为史料的堆积㊂如何能写出别具一格的历史小说呢?我带着这些疑问,开始了历史小说创作㊂[1]
学者㊁批评家的身份决定了‘猎舌师“有别于当下类似作品的雷同和泯然众生㊂近年来,战争题材方面的创作对于侠义公案形象的借尸还魂,游侠似人物的滥造,以及对于文学影视化的过度追求与阐释等等,使一些创作陷于一种戏剧脸谱化的窠臼中:或懦弱求得大悟,抑或至刚最后成
仁诸如此类㊂脱离历史唯物辩证法则的束缚,使得此类创作步入进退维谷的窘境:一者是在时代欲望的暴力中自我放逐,一者是在罔事实于不顾的荒谬怪圈下的迷失㊂这就把战争题材创作置于一种极度纤弱的框架上,稍不留意便是阅读体验上的倾覆和所在价值体系的崩塌㊂所以,诸如此类英雄主义或反英雄主义的创作惯例,其结果往往有着降格为阿Q自我意淫式的风险㊂这样主观的创作与接受间的罅隙,会
把历史引入一种无从的盲动中,甚嚣尘上的欲望放纵有着冒失前进的风险,在失去历史坐标定位和艺术再创造的过程中,便有着进入杂沓的自我催眠与迷失于梦魇的可能㊂
1摇民间视角下的抗战记忆
‘猎舌师“提供了18个中短篇来明确历史的场景定位,进而文学造景㊂大陆境内类似的文学创作曾一度执迷于史诗式的叙述规模和对英雄的偏爱㊂相较于同类型的单一及对平民阶层的忽视,这种模式在一开始便似乎放下了自己的身段:热衷于替细民做传,从个人及其生存的市井层面作出别具一格的平民稗史㊂跳出二元对立下的敌友壕堑,力图达到形而上学模式的超脱,不仅丰富了全书的写作视野,最终达至众生规模上的共鸣,随物赋形出一个时代全貌㊂所以全书可见‘小太君“中的竹马青梅,‘猎舌师“里的仕事流仪,‘五三“中的历史与当下合二为一等㊂这种创作模式类似宋人 稗官小说”,使得‘猎舌师“能够从另一角度对抗日战争全貌进行鸟瞰㊂此类另辟蹊径的文本叙述方法和角度,也使得当时的社会风貌和民间生活能够相互为用并得以互动,进而为文本的成立和那段历史的存在提供佐证㊂
进入冬至,吃了饺子,雾霾就不知不觉地笼罩了济南城㊂傍晚,我顺着护城河,过了解放阁和黑虎泉㊁老西门,多走一会儿,不知不觉来到淮阴区经四路的蔡公时纪念馆㊂
‘猎舌师“末篇‘五三“的中的故事主人公房伟和作者自身泯合真幻,极强的时代代入感介入当下的俚俗阶层和过往历史的交集中㊂作者通过自身的体验钩沉历史,一再通过各种俗事搅扰,确证自身的存在事实,
也明确了大历史裹挟下个人命运无法置身事外的真相㊂生活的疼痛感于是具有了符号般的象征意义,这种真实性明确了作者一再努力人为作史的可能,并极力把故事内核递入世态人心中,其中的宿命成分肯定了凡人众生不能逃脱命运股掌的定数㊂
可房伟毕竟是善良的,他给了受众得以研判的余地,让俗世的凡夫俗子能够遁入家长里短的粗粝之中㊂于是乎,在那段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五三惨案,便成为济南这座城市和个中若干家族的幽灵㊂时间的维度成为城市品格嬗变的条件,虚实并叙成为一种可能㊂这种过往之虚和当下之实相互辉映,构成了‘猎舌师“意图在历史零余之处寻真相的美学品格㊂
这种尝试不是孤立的㊂
‘中国野人“取材于北海道的中国劳工的原型,‘幽灵军“取材于南京大屠杀后失踪的川军部队的故事㊂‘肃魂“取材于肃托事件㊂‘副领事“‘起义“‘花火“‘猎舌师“‘鬼子妮“等小说都有历史事件或人物的原型㊂[2]
无论以虚击实还是以实击虚,作者一再点染世俗阶层,以便和当时的历史发生关系,这逃脱了模式化创作和通常戏说历史所带来的虚无感㊂通过多个事件的离心沉淀,从而在乌合之众的意识嘈杂里一面钩沉历史,一面介入当下㊂
以普通的文体,记普遍的思想与事实㊂我们不必记英豪杰的事业,才子佳人的幸福,只应记载世间普通男女的悲欢成败㊂[3]
平民文学的角度,为细民做传的写作途径疏导了情绪的宣泄,使得用民间角度看待大历史的命题,有了对未来创作翘首可期的憧憬,所淬炼出的共情效应既打通了历史和当下脉络勾连,也得以把当下各种暧昧回音厘清,在为上㊁为下㊁为实间,打通一条文史互动的新径㊂
‘小太君“表现尤其明显㊂文章以爱情为线索作为全文照亮历史的烛火,小说在多个场景和时间线中进行穿插,把暧昧不明的感情作为索引,期冀着回复对于那场民族战争不同角度的叩问㊂它提供了具有温度的回答,把一向血和涕泪漂零交织的底片引向情爱的亮㊂
如果真有和平,那该多好,日本人和中国人,谁都不欺负谁,大家和和气气,什么事情都商量,像友爱的邻居,那有多好㊂
阎连科811 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第32卷
这类主题所面向的便不仅仅是二元对立的敌我之争,而是人性于战争残忍下的撕裂,进而对那场战争本身的存在意义提出质疑㊂当房伟把文学策略上的匠心推至前台,进而呼唤出对于人性无处安放这种形而上学的主题时,自然就把一度进退失据的关于战争题材的文艺创作,拉回进内省的思路中㊂由此,‘猎舌师“也便有了在
18篇故事的复调间辗转腾挪的余地㊂
房伟意图用朴素直白的笔触,简化 抗日战争”这一日渐模糊的概念,这是需要力气的㊂所以全书使用爱情㊁人情㊁亲情串联无疑也是最为合适,因为日常可见的情感寄托正好可以切开那段历史框架下中日双方渐被遗忘的历史纹理,进而获取抵达人心的力量㊂
‘七生莲“从日军鹤田英秋少尉的视角,呈现了关于这场战争的另一风貌:
简陋的寨墙影影绰绰,中国人杂乱地移动着㊂石块垒积的墙壁间,有八个孔,伸出黑乎乎的炮口㊂鹤田英秋吓了一跳,仔细看来,有些悲惨㊂这些抵抗的农民,不过用原始前装铜炮,对付现代化日本正规军㊂鹤田英秋突然对这场唾手可得的胜利,感到心慌意乱㊂
当时国力的差距,凭添了民众抗战的悲剧彩㊂双方的战备差距除了是战场上的命门所在,也决定了文艺创作中的张力㊂‘七生莲“中少尉情绪的骚动,显然不属于作者对 胜之不武”此类道德仪式感上的揣摩,紧张的焦躁撩动起了对于战争本身意义的质问动机㊂大凡此类创作,一向不缺少中方战线上的描写,如若把内向的反省㊁思考嫁接进对立面上的日军立场上,这样的说服力当然就会更显客观㊂情绪上的辗转反侧说明了战争的巨大当量,使得一向流于表面的英雄主义不再对那段历史以偏概全㊂没有激流勇进的文学秩序,并非代表一种创作上的保守;相反,情绪上的暗流涌动是一次飞跃,它在主题和形式上发挥出更大的张力㊂
‘七生莲“的蒙太奇,在中日双方立场上进行大量切换,视角的洞彻让受众有了洞若观火的距离感,平静
的文字中夹杂着战争的疼痛㊂小说随处可见的不是作者对正面战场的贪恋,文本甚至都没有中方正规军的过多镜头㊂相反,御敌的主力来自民间,来自乡俗家法的凝聚力㊂
炮有年头了,大清同治朝造的宝贝 别看打得慢,要装铁砂㊁碎石和铁钉,但隔近了轰,这炮也算大杀器㊂
黄仁宇在‘中国大历史“‘我相信中国的前途“等一系列著作中,都曾把中国这种以人情㊁族姓为核心基层组织的凝聚元素,看作是区别于其他国族的不二法门㊂这不同于其他多数的社会学论述方向,仅仅把礼教血缘当做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阻尼㊂费孝通的‘江村经济“把这些社会学场域中的因子,看成为探知中国未来的症候㊂无独有偶,这种思路在的‘论持久战“中也曾有过 人民”的互文书写和阐释:要点所在便是俗世的韧性,而非一贯的刚性㊂这并非一种巧合,‘猎舌师“在社会动机的探讨上显然下足了功夫㊂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历史成规,锁定了礼法的活动区域,它有着千年文明贯穿下的历史佐证,战争的不期而至推演了这种成规,百姓阶层在抵抗外辱的动机中具有了充分的自由,他们的抗战行为随之具有了最直白的理由㊂看似乌合之众的民粹行为来自于最朴素的个人和族动机,相伴而生的道德感也就和最直接的
保家卫国”产生了有机联系㊂于是,尽管一系列的世俗信仰日益失落,传统力量反而会重新焕发生机㊂
‘七生莲“如是,乃至‘猎舌师“全书都没有傲岸激进的文学姿态,全书触手可及的似乎是一场以时代流转为
圭臬的情绪嬗变㊂这种浪漫的题材选用本身就和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参差之别,文本自然就具象在对民间反战的着墨上㊂
2摇战争穹顶之下的个体悲欢
相形于你死我活的殊死对立,个人的悲剧命运更因此被抹上了悲剧的彩㊂并非独美的文学辞令在严歌苓的‘小姨多鹤“‘芳华“,莫言的‘战友重逢“㊁阎连科的‘生死晶黄“等等篇目中都有所展现,他们拨开民族大义的面纱,把伤痛的触觉淋漓尽致地展现于笔下,撇开战争的阴影,所呈现的都是如‘小太君“‘手肴“中一样,个人层面上的伤痛和战争交织而出的生命意义㊂然而许多不相干的故事 究竟不能有真正的,自然的组织㊂怎么办呢?只有作者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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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期 张堂会等:多元视域下的抗战书写
穿插,藏闪”之法了㊂[4]
‘海上花列传“给晚晴以降的新文学创作开了一个好头,即使经由西学东渐洗礼的五四文学模式的割裂,其中的影响因素还是或隐或显,更不提新世纪前后,经手于范伯等一批苏州学者的匡正㊂ ‘儒林外史“是一段一段的记载,没有一个鸟瞰的布局 ‘海上花“也只是一串短篇故事,却有一个综合的组织㊂”[5]
‘鬼子妮“‘还乡“‘五三“ 采自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事件加以改写;‘肃魂“‘杀胡“‘还乡“等篇目笔锋一转,集中在历史神秘的余数上作探寻㊂真相在历史进程的冗余里积淀㊁幸存,同时也凭添了打捞和明辨真理的难度㊂‘猎舌师“提供了探寻历史的鸟瞰角度,其视角之广,处理心思之缜密恰好和‘海上花列传“的叙述模式构成为一种模式上的呼应,使得所有篇幅中的故事织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杂而不乱㊂
这种方式使文本有了可以明确选择的支撑点,既可以如‘五三“那样,通过家族的宿命和过往发生交集;也可以如‘鬼子妮“一般,在战后遗留的种姓问题上作文章㊂以‘红龙“为例,房伟没有在正面战场的叙述上做过多辗转,反而在幸存者的身上打捞起关于那场战争的余绪㊂文章把一名战后失忆的精神创伤患者藏进香港的人情俚俗之中,于是乎在那座以人情市井传奇闻名于世界的都市舞台上,再次演绎了大历史冰山一角中的惊心动魄㊂
这样的选择是有道理的,张爱玲曾在那里对祖国作最后的驻留和惆怅的观望,欲望的底上因为容易留下人与时间交错的烙印,所以张爱玲绘出了自己写作生涯中为数不多的苍凉画卷㊂乃至数十年后继起的李碧华,都把这些当做书写世界的不二法门,即使门类和格局偏窄,这种彻底㊁放任的写作姿态却能够恰到好处地贯穿自身写作目的与客观世界的交流过程中㊂
在这一点上,房伟丝毫不讳言: 我试图以60年代中期的香港为背景,再现宏大历史与个人的隐秘纠葛㊂出于对张爱玲的致敬,小说中的主人公成了易先生和蒋丽珍小㊂”[6]
通过一场人事交织的艳遇,埋进追寻历史真相的草蛇灰线㊂
清晨醒来,易先生闻到无法识别的气味,像烧竹笋烧锅,燃了半截的檀香,或被煮沸的梅酒㊂也可能是隔壁女人走过留下的香水味㊂香港的早晨在雾气中开始㊂
‘红龙“在开篇处便大量堆砌了格雷马斯式的意象符号,这些感官上的特征把一座城市的品格染上如巴赫金式嘉年华一般的复调彩,对于善恶二元对立的泯合,能够专注于更深处的历史挖掘与人性探寻㊂战争相对于客观事实的存在,就犹如一颗深水,其体量足以把下至俚俗阶层㊁上达庙堂之上的士大夫体一网打尽,冲击的能量会搅拌出平稳状态下生活伦理道德秩序中不多见的人鬼错杂情景,这种力量足以改变甚至颠覆之前社会各层面上所表现出的惯性和稳定性㊂房伟丝毫不避这种叙述策略上的弄险,于是,易先生的个人命运乃至历史过往便就此展开㊂他干净整洁,蒋小知书达理,貌似饮食男女的天作之合,似乎将会泯然进生活柴米油盐的琐碎平庸中㊂人物命运因为抗战的介入产生变数,易先生战时的身份成了催化剂,把各种活跃元素一一激活:造化的弄人,人性的撕裂,命运的无常㊂需要各种俗事铺陈的香港充满了幸福的暗示,画布上,蒋丽珍和易先生显然是处于两股平行轨道上的生命,他们在大俗之地上演并企及着最为平常的饮食男女一样的追求㊂
求之不得后,这一切便有了大悲剧般的意义,可偏偏这些人事又没有声和炮火的布景,情节的展开就是在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平静中发酵㊂在若干过客的眼中,他们是香港这座花花世界的一份子,一座楼中
期待月老牵线的比邻,理应在两人日出而作㊁日落而息的规律中到生命的本真㊂‘红龙“暗示了战争穹顶下人生的平稳难以为继的规律,一切平静因素在上下求索而不可得的命运演绎下,便具有了残忍的导向㊂蒋丽珍下班后,又顺道在菜市场买了菜,准备回去烧给易先生吃……蒋丽珍斜翘着红肿的脚踝,用万金油抹上,感觉好了点㊂
落红不是无情物”,生与死,无情与有情本身就是相左的辩证关系㊂一日三餐,感官上的痛感都是确认个人存在的事实㊂日常生活景象所透露出的漠然,也恰恰影射了那段历史的无情与血腥,其所使用的媒介正是香港生活中的庸常㊂阿斯特莉特把这称作 文化记忆”的一种㊂
021 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第32卷
要求稳定化的愿望在围绕着人类的物质世界中显现为追求形式的意志㊂工具和武器㊁器械㊁陶器㊁图画和建筑物,这些作为人类物质活动的物质痕迹跨越数千年,让人类来回顾,这些物体的形式世界受到严格的一般规律性约束㊂[7]于是文本的阐释,自然而然地遵循起周边风物的感情维度,越为稳定的文本框架愈是显现出人物挣扎的徒劳,紧接着直逼扰攘的时代梦魇㊂于是乎,在个人命运的更迭中我们就不禁会质诘:为何周边事物的感情动机,会一再此消彼长出现改变?这样一来,看似是一种文史书写的层次,便会有意降低至预铸式的思路当中:‘红龙“乃至‘鬼子妮“貌似写的是不知凡几的芸芸众生,实际达到的是对历史进行独沽一味的品评㊂
3 中日文化场域中的文学佐证
‘猎舌师“全书看似有一种时间线上的紊乱,采用了昭和和公元两种时间记年对小说背景进行时间定位:‘中国野人“中的昭和三十三年(1958春)㊁‘幽灵军“中的昭和十二年(1937冬)㊁‘小太君“里昭和十九年(1944)端午㊁‘地狱变“中昭和十六年(1941)冬等㊂‘猎舌师“意图佐引中日文化两种立场,达成对那场战争的全息审判㊂
作为 延伸的场景’,文化干脆创造了一个远远跳向过去的自由时间线上的视野”㊂[8]这种立场相对公允,哲学体系的迥异被引入进一种殊途同归的个人命运中去,于是这也就悬置了那场战争的各种合法性解释㊂
‘杀胡“里对于中国传统野狐禅的援引导向了暧昧不明的文学诉求:一者是个人对于生命延续的渴求;另一者却是个体信仰为中日之间的抗战环境所不容㊂两种相互背离的情感引力质变为主旨上裂变的巨大张力,足以成为当代文学谱系书写的转捩点㊂它从另一种角度去考察人心,一者是为中国人所救沉淀日本军医佐藤,一者是要收纳其为上门女婿的古老村落体㊂文本意图厘清个人命运的一种游移不定,可当这样的一个故事框架置于志怪传奇的统摄之中,‘杀胡“于是就有了更深层次的文学立场:它肢解了各种约定俗成的历史观与价值观,包括传宗接代的责任和个人情欲的发挥,混沌了一向自以为是的是非二元对立,从而在文本结尾以一种怀疑情绪进行质疑㊂
这种质疑的前提是中日文化疆域里对于志怪的认同,从日本最早的‘源氏物语“到当今的
‘夏目友人帐“,从唐传奇到如今的各种都市传说的弥漫,弥合了各种文化立场间的不同,落实在‘杀胡“等篇目的出现上㊂所以关于梁漱溟日记的使用,这并非出自房伟的游移不定,相反更加明确了‘猎舌师“将要重新书写战争历史的一种声东击西㊂
集中所收单篇小说‘猎舌师“是全书的压轴之作,在这篇小说中,房伟永不餍足的书写欲望不再犹抱琵琶㊂他洋洋洒洒的把这种文化分歧,明确地聚焦在中日料理文化的交集处㊂日式和风文化轮廓在这篇小说中愈加明显:相对缓慢的小说情节进度,注重氛围的渲染,激进的战场姿态也被日本的冷峻美学形态所掩盖㊂中国的烤鸭㊁奈良的和牛㊁天香斋的酱油㊁日本的味增汤等等,在格雷马斯式的符码大量堆砌之时,不共戴天的敌我关系被聚焦在厨案之上的嘈嘈切切㊂中国厨师宁安用酸甜苦辣的人间烟火消解战场上血雨腥风,虎太郎用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实现对国族对立事实的遗忘㊂这种手法并不唯一,‘幽灵军“中的虚云和尚,‘地狱变“中的‘万叶集“,隔岸观火的度化作用莫过如此㊂这种聚焦的中心愈是明确,文本在各种文化间来回周旋所获得的扭矩也就会愈是明显㊂
4 多元开放的写作姿态
‘猎舌师“的文学创作模式,坦白讲不是当下文学影视化的最佳选择,因为它缺少形而上学的概念化追求,情节上没有过多的矛盾输出㊂它所关注的就是其中往来细民的生息行止,从而只存在大量铺垫白描,
却无过多情节上的爆点,这是属于房伟的美学彩㊂房伟此前的长篇小说‘英雄时代“亦如是,如果要说不同,可能就是房伟的‘猎舌师“此次来得更为彻底与决绝,这关乎房伟念兹在兹的感情理想㊂他不耽溺于当代文学的慵懒㊁浮挞,没有对民族大义的一味耽溺㊂他 始于历史的感喟,终于未来的向往”,这也就给‘猎舌师“提供了把握历史脉搏,商讨人生何去何从斡旋回转的余地㊂
在宗教意义如此明显的‘地狱变“‘七生莲“和‘幽灵军“中,战争创伤旨意下的修罗场,便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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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期 张堂会等:多元视域下的抗战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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