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古巫歌《门前本解》译介
刘.勤....[韩]南基守
[摘要]韩国古巫歌《门前本解》，主要传述了灶神、厕神和门神的由来及相互关系。这一巫歌流播时间长、范围广，至今在韩国民间尚有影响，是标准的“活态神话”。这些巫歌中的形象同样可以拿来与中国民俗和神话中的相关形象进行比较分析，惜无中译。巫歌在各地长期流传中，版本很多很杂。
通过对《门前本解》各个版本进行比较和分析可知，日本学者赤松智成和秋叶隆采录的这一版本最早最完备，非常值得译介。在翻译过程中，文章比照、补充了别的版本，并在不同之处加以著录和说明，以求为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进一步研究提供有益参照。
[关键词]《门前本解》；古巫歌；灶神；厕神；门神
[中图分类号] I207.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214（2019）02-0057-10
一、《门前本解》释名
《门前本解》是由巫师（韩国叫“巫堂”）口传的故事，这种口耳相传的古巫歌，虽然可能已经杂糅了一些后世观念，但是仍然传承着最古老的故事。与传世文献相比，显然更为古老、纯正，是“活态神话”。这种
由巫堂口传的故事又叫“巫歌”“神歌”“巫俗神话”。韩语常作 “본푸리”或“본풀이”，读音为“ben puli”，意思是“本解”。
“本”就是根本，“解”有两个意思。一是解释。“本解”即说明根本的事。神话本身就是通过仪式重演根本性事件，模拟宇宙的最初范式。西方宗教史学家米尔恰•伊利亚德曾提出神话具有永恒的“回归”性，而掌握神话就是获得根本a。所以知晓神话的巫师往往被认为具有统御万物的力量。神话不是一种知识，而是以实践再现太初之由来和变化为责任。神话实践的方式是通过仪式、舞蹈、歌唱等重演、模拟最初的社会范式和宇宙范式——宇宙范式是社会范式的范式，所以社会范式从根本上说，也是宇宙范式。总之，“本解”是一种口头演唱的巫歌，用以说明神、人和万物的起源。《门前本解》就是解说“门前”根本的事，解释事物的来源，在这里主要就是解释灶神、厕神和门神的由来，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二是解除，韩语为“살풀이”，就是“煞解”，即“解煞”，驱除煞气。巫堂唱巫歌，举行巫术仪式，目的无非就是通过巫术行为来驱傩、解除煞气，以达到消灾避祸的目的。巫歌并不是一般人都会唱，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唱的。只有巫堂会唱，并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严格继承下来。巫堂也不会无缘无故唱巫歌，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应人们的要求需要“煞解”之时，才会唱巫歌。所以，“풀이”，显然有解除、驱傩的涵义。
[作者简介]刘勤，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南基守，韩国大邱韩医大学中语系教授。
[基金项目]本文是中国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厕神信仰考论》（14CZW064）和四川师范大学重点
课题《由厕神信仰看中国文化的基质与动力》（14YB21）中的阶段性成果。
a 参阅[美]米尔恰•伊利亚德著：《神圣的存在——比较宗教的范型》，晏可佳、姚蓓琴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
二、《门前本解》的版本
有关韩国古巫歌《门前本解》的版本，从1937年到现在，我认为有13个版本值得一说，见如下列表。a 这些版本无一例外是源自巫堂的口诵，一般人不会。这表明，《门前本解》的流传有严格的渠道，具有相当的神圣性。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虽然采集的时间跨度这么长，但相对于别的民俗文化来说，巫歌的基本内容和结构显得十分稳定。这13个版本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排列如下：
表1 韩国古巫歌《门前本解》的版本 门前本解
b 虽然各个版本的基本内容和结构差不多，但有些差异性内容还是值得一提。最早的版本内容相对简单些，特别是当骊山夫人（即本文的“正妻”）到了桐国丈夫（即本文的“南儒生”）后，没有丈夫不认识妻子的情节，也没有第七个儿子怀疑后妻（怒一底大）身份后的试探性内容。
表中的第2、3、4本，均为秦圣麒（진성기）采录。在1960年出版的《南国的巫歌》中，三个版本的叙述情节都比较完整、严密。第2、3本有第七个儿子试探后母时让她家里钥匙的内容，但是没有高乙的
一位娘娘（本文的“婆婆”）听到后母要杀七个儿子的消息后提前将秘密透露给他们的情节。第4本渲染了南儒生的诞生，说他是从天上降落下来的神异之人，邂逅了人间的女人后，便与那女人结合，放弃了回到天上去的资格。这一内容，是采录自一般口述者，不是出自巫堂，且其他版本都没有，可能并不可靠。第5、6本虽都是贤荣俊（현용준）采录，但第5本增加了作者的主观意见，而第6本则是纯客观记录口传文本。第7个版本的特殊之处是，当第七个儿子怀疑后母的真实身份时，其他六个a [韩]刘宝京（유보경）在《家神神话中人物形象与神格的关系——以<；城主释>和<；门前本释>为例》
（高丽大学，2015年）中曾列举过15个版本，但有些版本意义不大，重复较多，如文武斌（문무
병）和姜青植（강청식）采录的版本，无论是在内容和结构上，都与贤荣俊本差不多。
b
题目有的是《门前本解》，有的是《门前本》，后者应是前者的省略。12345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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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门前本门前本门前本门前本门前本解门前本门前本解门前本解门前本解门前本解门前本解门前本解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济州赤松智城、秋叶隆秦圣麒（진성기）秦圣麒（진성기）秦圣麒（진성기）贤荣俊（현용준）贤荣俊（현용준）文昌宪（문창헌）济州大学校耽罗文化研究所韩国学中央研究院济州大学校耽罗文化研究所姜正直（강정식），姜小全（강소전），宋政喜（송정희）姜正直（강정식）, 姜小全（강소전）国立文化财研究所朝鲜巫术的研究南国的巫歌南国的巫歌南国的巫歌济州岛巫俗资料辞典济州岛神话风俗巫音李用玉（이용옥）巫堂主题巫歌韩国口碑文学大系（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刊）梁昌普（양창보）巫堂主题巫歌韩国口碑文学大系（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刊）韩国口碑文学大系（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刊）济州岛迎宅神巫歌1937196019601960197619801982200820092010201120122013
朴逢春（박봉춘）李春儿（이춘아）
申明玉（신명옥）
朴南夏（박남하）
安思忍（안사인）
安思忍（안사인）
文正凤（문정봉）
姜青植（강청식）金允树（김윤수）梁昌普（양창보）洪宝元（홍보원）李承顺（이승순）李万松（이만송）版本 题目 口诵者 地点 调查者 发表处 时间
儿子都被她迷惑而相信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第8、10本是济州大学校耽罗文化研究所出版的资料集
中记录的内容，都在巫堂自己表演的巫歌中有存留。第13本是在迎宅神的仪式（韩国巫堂仪式叫“굿”）中提到，但是其他诸本都有的小儿子怀疑后母的情节却漏掉了。
《韩国民族文化百科辞典》中的《门前本解》是取用第5、6本，即贤荣俊（현용준）采录的版本。济州岛的《巫俗资料辞典》中的《门前本解》也首先引用了这个版本（也没有完整的中译本），并据别的版本加以补充说明，就故事来讲，最为完备。而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最早最完备、非常值得译介的版本是，日强占期日本学者赤松智成和秋叶隆a于1937年采录并由京城大阪屋号书店于昭和十三年（1938年）出版的版本，保留了不少古风。故今勉力将此版本翻译为中文，以供神话学、民俗学以及比较文学的学者参阅。但因为这个版本中有不少当时济州岛的方言和古韩语，所以翻译上有相当难度。为了保证内容的准确，尽量直译；为了保证语言叙述形式的原貌，排行也一仍原文。
现将日本学者赤松智成和秋叶隆于1937年采录的版本，全文翻译如下。
三、赤松智成、秋叶隆采录本汉译
门前本解b
门前爷爷是达满国，门前奶奶是海满国；
门前爸爸是南儒生，门前妈妈是保身国。
多心妈妈是怒一底大鬼逸的女儿。c
南儒生家里有七个儿子，家里人口太多，
荒年饥岁，家境贫寒。d
a 日本学者赤松智成和秋叶隆也是最开始正式记录韩国巫神话和巫仪式的人，他们最著名的作品就是《朝鲜巫俗的研究》。
b 原文载于[日]赤松智成、秋叶隆著：《朝鲜巫俗的研究》
（上），[韩]沈雨晟译，汉城：东文选，1991年，第332—336页。
（노일제대）。但第5、
“怒一底大鬼逸（노일제대귀일）的女儿”叫“怒一底大”
c 根据文本来看，
6本写作“厕鬼的女儿”或“厕鬼怒一底大鬼逸（노일제대귀일）的女儿”。可是“厕鬼”本是“怒
一底大”死后所变，而此《门前本解》的目的之一便是解释厕鬼的由来，所以此处读来有些本末倒置。
或许可以理解为：厕鬼原本就有，也非一，但济州岛后来所说的厕鬼，是由怒一底大死后所变。
d 诸本南儒生出去赚钱的背景都差不多。第9本，非常详细地叙述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比如，选择风平浪静的日子出行。又如，出发前，妇人要求南儒生提供证物，南儒生说：如果我三年不回
来的话，将我所给你的梳子的齿用线织起来（成网状），在海里捞，如果我的东西（哪怕是一根
头发）被捞上来的话，就说明我死了。如果什么也没有捞上来（哪怕一根头发），就说明我没有死。
熊乃瑾个人资料于是给妇人梳子作为证信之物。妇人去海边打捞之前，7个儿子分别给她一双麻鞋。就这样，三年
不停打捞，7双麻鞋都走破了，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打捞上来，于是妇人确定丈夫没有死。妇人让儿
子做船，将前去寻夫。再如，当南儒生乘船离开时，背后的妇人注目他远去，突然出现大的波浪（按：
可能是对后面遭遇的预设）。这些描述，别的版本没有。但是，我们觉得，某些要素应该是属于
母本的。比如，如果没有给证信之物的情节，许多版本中的打捞情节便不能被理解，也不能解释7
个儿子允许妈妈出去寻父亲的行为，因为证物打捞的结果表明，父亲还活着，所以孩子们同意
妈妈去，妈妈也才会离开儿子去丈夫。
他带了银百两和钱百两，坐船
到了梧桐国，去买米，a
过了三年没有回来。
他的妻子很担心，到海岸他。
五个月的日日夜夜，总是不到。
妻子把渔网撒向海里，
祈祷：如果他死了，衣服或头就被捞上来。
可是，没有捞上来。
于是她相信丈夫没有被淹死。
她坐船到梧桐国去丈夫。b
看见丈夫在草棚里生活得很可怜。c
他的眼睛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见。
妻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
丈夫说：“我现在是怒一底大鬼逸女儿的丈夫，
我把银百两和钱百两都输光了，
所以到了这种地步。”
怒一底大问丈夫：“她是什么女人？”
妻子说：“我是南儒生的正妻。d
他很久没有回来，我他来了。”
怒一底大很热情地叫她“”：
“（这么贫苦的日子）怎么活下来了呢？我们一起到家去吧！”
正妻答应了。
在回去的途中，
a 第5、6本这里有以下内容：夫人打算活下去，劝丈夫做谷物生意，丈夫同意后，就准备了一条船离开了南鲜，去了梧桐国。在梧桐高乙，以恶毒闻名的怒一底大鬼逸的女儿听到南儒生来了，就飞奔到渡口船舱去引诱他。被迷惑了的南儒生打开象棋棋盘与她下棋赌输赢，最后输光了买米的钱，甚至卖掉了船。没有办法回家的南儒生，为了讨口饭吃，无奈以她为妻。
b 第9本，妇人听小孩子唱着有关南儒生的歌，便问小孩南儒生住在哪里，这样才到了丈夫。c 第5
、6本作：厕鬼的女儿只给他吃糠粥，不给他吃米饭。后来他的眼睛也瞎了。骊山夫人（妇人）在家苦等丈夫，但没有消息。她叫儿子们做了一条船，独自坐船去她的丈夫，也来到了梧桐国。
在一位孩子的帮助下她见到了丈夫。丈夫怀里抱着糠坛子正在窝棚旁要饭，他不知道骊山夫人来了。在吃了她做的米饭（她自己带来的米）后，他连声感叹说：“我和骊山夫人一起生活的时候，也吃过这样的饭啊！”骊山夫人随后对他讲出了自己就是他原配夫人的事实。第11本，南儒生从声音判断出妇人是他的前妻。第9本与诸本不同，妇人说出了证信之物梳子的故事，这样南儒生才确定她是前妻。
d 第5、6本作：厕鬼的女儿回家后质问丈夫那个女人是谁，丈夫说：“她是我的前妻，我很久没有回家，所以她来我。”厕鬼的女儿假装对骊山夫人（妇人）很好，口口声声叫着“”，并说：“我们一起回你的家南鲜高乙吧！”回家途中，厕鬼的女儿对骊山夫人说：“我们一起洗澡吧！”
趁骊山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厕鬼的女儿在池塘边把她推下了水。
怒一底大劝正妻：“我们先一起去池里洗个澡吧！”
正妻答应了。洗澡时，
怒一底大趁着帮她洗后背的时候，把她投进池里，杀了她！
她穿着正妻的衣服回来（假扮成正妻），对丈夫说：a
“怒一底大她太过分了，我把她杀了！”
眼瞎的丈夫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他说：
“怒一底大是坏蛋，你把她杀了很好。”b
于是上船回家。
他的七个儿子来迎接他们，c
儿子们怀疑那个穿着母亲衣服的女人不是母亲，
但无奈之下还是引他们回家了。d
有一天，怒一底大想出了一个恶毒的计谋。
她假装病了，对丈夫说：
“我病得很重，可能要死了，你向东走一段路，
那里有个算命先生，你去给我算算命吧！”
怒一底大却提前走路去了，自己假装成算命先生（对南儒生）说：
“你妻子的这个病，百药无效，
除非吃七个人的肝。”
“哪里有人肝可以吃啊？”
“拿你七个儿子的肝给她吃！”
丈夫回家时，怒一底大已经提前回家躺着了。
她问丈夫算命先生是怎么说的，
丈夫如实以告。（他）磨着刀想要取儿子的肝给她吃。
邻居的一位婆婆猜到了这是个阴谋，就告诉了七个儿子。
小儿子想出了一个办法，对父亲说：
“把刀给我吧，
我悄悄地把哥哥们的肝拿出来。
如果那样还治不好的话，把我的肝也拿出来给她吃。”
（小儿子）拿着刀上山了，
a 第9本，假装妇人的声音对他说话。
b 按：第9本暗示怒一底大复仇的心从这里开始。
c 第9本，父母回来之前，小儿子做梦，在梦中有人告诉他：来的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而是杀你亲生母亲的仇人。父亲变为盲人，也是因为她。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梦中提示，即便是怒一底大像妈妈一样说话，但他仍然不相信，更何况她不到回家的路，也搞不清家里东西的摆放。小儿子多次确认这不是母亲。
d 第5、6本作：他的七个儿子来迎接他们夫妇，可怎么看（乔装成正妻的）怒一底大也不像他们的母亲。母亲怎么会不到自己的家呢？怎么会不懂家务呢？儿子们越来越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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