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鸳鸯捣鼓贾母金银家伙意不在明借或暗偷
鸳鸯是贾母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其身份相当于贾母的大内总管,生活秘书,贾母平日倚之若左右手,在贾府丫头中有很高的地位。正因为鸳鸯是贾母的左右手,所以不受贾母待见的贾赦打主意欲纳为妾。正因为鸳鸯在母身边最得意,又是贾母的大内总管,生活秘书,故王熙凤一家三口与之相交甚笃。
《红楼梦》第七十二回里的王熙凤,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风采。一连串的打击,让这只威赫赫高飞九天的“雌凤”,变成了一只趴窝里的母鸡。此时的贾府早已寅吃卯粮,处于捉襟见肘的困境之中。王熙凤虽然恃强羞说病,却也趁病寻退路,借机把老公贾琏推到前台,自己躲到幕后垂帘听政。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贾琏接过这块烫手山芋后,立刻感到钻心的疼痛,面对荣国府巨大的日常开支,贾琏立马露出了左支右绌的狼狈相。不得已,他打起了贾母私房钱物的主意,上演了一幕扑朔迷离的滑稽剧。
伍子胥出逃,非过文昭关不可。贾琏要把老太太的钱物捣鼓到手,鸳鸯就是文昭关。无巧不成书。适逢鸳鸯顺路前来看望生病的凤,贾琏立刻屈尊下驾道:“好,再坐一坐,兄弟还有事相求”,贾琏敬上一杯新茶,用下级向上级汇报的谦恭态度,向鸳鸯讲诉了几件府里亟待用银子的事,然后点明主题:“求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且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鸳鸯听了笑道:“你倒会变法儿,亏你怎么想来。”贾琏见鸳
鸯只是这么一笑说,马上送给鸳鸯一顶高帽子:“不是我扯谎,若论除了,也还有人手里管得起千数两
银子的,只是他们为人都不如你明白有胆量。我若和他们一说,反吓住了他们,所以我…宁撞金钟一下,不打破鼓三千‟”。作者好笔力,写到这里,不见鸳鸯表态,“忽有贾母那边的小丫头子忙忙走来鸳鸯”,“鸳鸯听说,忙的且去见贾母”。
很是微妙,鸳鸯并没有表态,贾琏却发见了“几分成手”,又悟出了必得老婆王熙凤出面,晚上再和鸳鸯说一说,“就十成了”。“机关算尽”的凤明知其间的奥妙,故意以“倘或老太太知道了,倒把我这几年的脸都丢了”为借口,断然拒绝了。贾琏也不蠢,遂以二百两银子的好处费,来买凤的一次出面。
贾琏果然慧眼识金钟,鸳鸯果然比别人明白有胆量,顺利地捣鼓出老太太一箱子查不着的金银家伙。知夫莫若妻,凤深知这其中的奥妙,所以轻巧地从老公手里敲来二百两银子的竹杠。然而,谁人又能说清楚,这一箱子金银家伙有多少流进了私人的腰包?有趣的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凤高兴没几天,吃进肚里的肉,到了第七十四回,又不得不吐出来,你说闹心不闹心!
此事本来做得极其隐秘,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被贾琏的母亲邢夫人知道了。邢夫人以“幸亏我没和别人说去”相要挟,硬是从凤那里敲去了二百两银子的封口费。
深感事态严重的凤对平儿说道:“知道这事还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生出别的事来。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下仇了,如
今听得他私自借给琏二爷东西,那起小人眼馋肚饱,连没缝儿的鸡蛋还要下蛆呢,如今有了这个因由,恐怕又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在你琏二爷还无妨,只是鸳鸯正经女儿,带累了他受屈,岂不是咱们的过失。”平儿笑道:“这也无妨,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并不为的是二爷。一则鸳鸯虽应名是她私情,其实她是回过老太太的。老太太因孙男弟女多,这个也借,那个也要,到跟前撒个娇儿和谁要去,因此,只装不知道,纵闹了出来,究竟那也无碍。”凤儿道:“理固如此。只是你我是知道的,那不知道的,焉得不生疑呢。”
凤和平儿一番对话所包含的信息量之大,可谓惊人。其一,贾琏通过鸳鸯从贾母那里捣鼓出来的一箱子“金银家伙”不是暗偷,而是明借,但这“明借”是暗中进行的。其二,贾琏与鸳鸯的关系不寻常,故贾琏借当,鸳鸯为避嫌疑,示意要凤出面,造成“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并不为的是二爷”印象。其三,凤相信鸳鸯“是回过老太太的”,即便没回她也不怕,她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生出别的事来”。别的什么事?贾琏与鸳鸯关系不寻常之事。其四,“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下仇了”,指大老爷讨鸳鸯做妾遭拒后,贾赦曾说过鸳鸯“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其五,贾琏夫妻的住处和贾母屋里,“那边”都是安插了眼线的,所以这个“走了这个消息”的人,贾琏夫妻费尽周折也没有查出来。
疑贾青不雅照曝光
有人质疑平儿所说话的真假,松樵认为平儿的话是真的。有论者说,平儿的话既然是真的,那么当邢夫人封口费时,令平儿前去理直气壮地说明不就得了,她邢夫人又能如何?该论者又说,凭着
凤的精明,爱财如命,她岂肯白白去当二百银子的冤大头!其实,对于该论者的质疑和说次,凤己经回答了:“知道这事还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生出别的事来。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下仇了,如今听得他私自借给琏二爷东西,那起小人眼馋肚饱,连没缝儿的鸡蛋还要下蛆呢。”说白了,凤是怕抖漏出贾琏与鸳鸯的不寻常关系,“带累”鸳鸯“受屈”,丢了她自己的脸面。
脂砚斋在第七十四回平儿“老太太因怕孙男弟女多,这个也借,那个也要,到跟前撒个娇儿,和谁要去,因此只装不知道。”的话后点评道:“奇文神文!岂世人想得出者?前文云…一想不若私自拿出‟,贾母其睡梦中之人矣。盖此等事作者曾经,批者曾经,实系一写往事,非特造出,故弄新笔,究竟记不神也。鸳鸯借物一回于此便结了。”
脂砚斋的点评何意?意即贾琏通过鸳鸯从贾母那里捣鼓出来的一箱子“金银家伙”确定是偷的,因为“此等事作者曾经,批者曾经”,并由此生发“贾母其睡梦中之人矣”之叹。其实脂砚斋点评错了,错在哪里?错在将“曾经”“往事”这些文学素材当作文学本身,殊不知作者已将“曾经”“往事”进行了改造,借以显现贾琏与鸳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关系。古往今来,多少痴心的女子,为了意中的男人,一念而行事荒唐,甚至于走上犯罪道路。鸳鸯为了贾琏,欣然同意捣鼓“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这是很出格的。也许鸳鸯想过“不若私自拿出”,但这样做太过分了,风险太大了,于是决定“回过老太太”,并建言“老太太因怕孙男弟女多,这个也借,那个也要,到跟前撒个娇儿,和谁要去,因此只装不知道。”如此推论证据何在?脂砚斋所
谓“前文”,指的是第七十二回,然而到了第七十四回,贾琏的语言就变成了“前儿我和鸳鸯借当”;邢夫人也只是说“你没有钱就有地方迁挪”,“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神通弄出来”,并无“私自拿出”或“偷运”之语;更有平儿对凤所说“回过老太太”等语——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讲的!鸳鸯“回过老太太”是事实,老太太“只装不知道”也是事实。
贾母久经江湖风浪,何等精明!她驾驭贾府,妥善协调处理贾府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给其一顶心机算计大师的帽子受之无愧!但是,年岁不饶人。由于年事已高,她又不得不将贾府的日常事务,经济往来,全权交给了凤管理;她个人的钱物,则放手交给鸳鸯负责,自己坐享清福,高高在上,养尊处优,装作“睡梦中之人”。贾府有一条不成文的铁律,即一切烦心事,闹心事都得瞒过老太太。譬如以绣春囊为引起的夜抄大观园,此事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但是这样大的一个事件,王夫人也是瞒着老太太自作主张的。但是,贾母只是装作“睡梦中之人”,并非真的是“睡梦中之人”。查抄大观园事件,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贾母完全不知情,但却有证据证明贾母是知情的。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一节中,有庚辰双行脂夹批曰:“险极妙极!荣府堂堂诗礼之家,且大观园又何等严肃清幽之地,金闺玉阁尚有此等秽物,天下浅浦募之家宁不慎乎!虽然,但此等偏出大官世族之中者,盖因其房室香宵、鬟婢混杂,焉保其个个守礼持节哉?此正为大官世族而告诫。浅浦募之处毋如主婢日夕耳鬓交磨,一止一动悉在耳目之中,又何必谆谆再四焉!”此一大段脂批意在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