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丽是这样戳穿的
作者：巴根草
来源：《检察风云》2010年第09期
        “如果不是太贪心,王亚丽还会升官。”许多人对河北省石家庄市原团市委副书记王亚丽一案这样感叹。按照她的履历表,12岁就参军,成为一家大型军医院的药剂师。这在常识中不可能的事,就因为一些担任领导干部的“干爹”推荐,活生生地成为选拔干部的依据,最后造成“不是党员就当上了党委书记”的怪事。多年以来,在干部选拔任用上存在诸多不正之风,其中领导干部指定提拔人选,组织部门马上照办已经成为“惯例”。
       
        2010年3月15日,原共青团石家庄市委副书记、市政协常委王亚丽因“骗官”被依法逮捕。消息传出后,当地已故亿万富豪王破盘的家里欢声一片。王破盘的小女儿王翠棉走到门外,仰头望天,喃喃自语:“爹……”
        回首这一年多来调查举报的艰苦历程,王翠棉忍不住泪如雨下。
       
        半道出来个“阿丽”
       
        王翠棉1971年出生于石家庄市无极县,上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其父王破盘对她最为宠爱,所以家里人都亲切地称她为“老丫头”。
        一年冬天,因为下大雪她早早睡下了。凌晨时分,她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推她,惺忪地睁开双眼,只见父亲站在床边,他的头上、衣服上还沾有雪花。“平儿,爸爸给你带了糕,快尝尝。”父亲边说,边将手里的桂花糕递给她。母亲乔秀河在一旁责备父亲:“孩子都睡下了,明天再吃呗。”父亲不理,掰下一块糕放进她的嘴里,笑着问:“甜吗?”桂花糕的香甜让她忘记了美梦被搅醒的不快,她看着父亲直点头。“老丫头喜欢吃,下次大爹(当地人对父亲的称呼)再买。”父亲乐呵呵地说。
        王翠棉15岁时,父亲在城郊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一幢两层楼的楼房,在一楼开了间百货店,短短几年时间他家就成为当地首富。
        1990年,王翠棉考上大学。没多久,王破盘关闭百货店,开始四处承包工程,因为工作繁忙,他在石家庄市租了套房子,有空就回家和妻儿团聚。一次寒假,王翠棉去市里看父亲。父亲不在家,给她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王翠棉愣了一下:“你是谁啊?我大爹呢?”“你爸不在家。”年轻女子冷冷地回了句,便把门关上。王翠棉在工地到父亲,气愤地问他那个女人是谁。王破盘解释:“她是爸朋友的女儿,想在我这份事做,一时没到落脚的地方,暂时借住在我那。”女儿疑惑地问:“那你住哪?”王破盘说他住在工地上。父亲的解释合情合理,王翠棉没再多想。
        半年后,王翠棉放暑假回来再次去看望父亲,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父亲喊:“阿丽,吃饭了。”王翠棉走进屋一看,父亲正和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人坐在一起吃饭,两人有说有笑。见到女儿,王破盘欣喜若狂,忙迎上来问这问那。王翠棉不高兴地对父亲说:“大爹,她怎么还住在你这?”王破盘神情坦然地说:“她一时没到合适的房子,再说这房子我住的时间不多,让给她住也能省下一点房租,人家孩子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王翠棉没再说话,隐约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不单纯。
        很快,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王家人的耳朵里。王破盘的妻子听说后,带着几个儿女生气地上门,让阿丽搬走。对方也不甘示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这更加激怒了王翠棉兄妹,双方揪在一起打了起来。
        王破盘再三跟妻子解释,他只是想帮阿丽,妻子半信半疑,家里气氛一时降至冰点。王翠棉再次从学校回来时,听母亲说阿丽已经走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阿丽。
        大学毕业后,王翠棉在一家外贸公司到工作。此时,王破盘出资40万元,成立金宝贸易有限公司,他担任董事长,占公司80%的股份,另外两名股东田清、薛立新各出资5万元、占20%的股份。王破盘成立公司的目的是为了以它为基础,建立一家中外合资企业。1995年10月,金华停车综合服务中心(简称金华中心)成立,金宝公司占75%的股份,外商占25%,王破盘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2003年,由金华中心筹建的金华大厦开始动工,这栋商厦共有12层,是重点市政工程,据保守估计,市值为4.5亿元。
       
        阿丽变成“亲生女”
       
        2008年8月8日上午10时许,王破盘心脏病突发,被送到石家庄市第二人民医院抢救。等一家人赶到医院,王破盘刚好被推出手术室,脸上盖着白布。那一刻,王翠棉顿觉她的世界一下子
暗了,心痛得无以复加。母亲也受不住打击,眼前一黑,往后倒下,兄妹几人慌忙扶住母亲。一家人哭成一团。
        就在全家人六神无主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二十多名警察,走到王翠棉兄妹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那女人40岁左右,短发,身材微胖。还没等王家人说话,她又接着说,“老爷子是被人害死的,我已经报警了,要验尸,法医也已经带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跑来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王家兄妹被激怒了。王翠棉的大哥生气地质问对方:“你是谁啊?凭啥报警?王破盘是我父亲,我不同意谁敢动。”那女人不理他,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转身走了。
        两天后,市公安局新华分局刑警来到王家,称:“王破盘的女儿王亚丽报警,说她父亲的死涉嫌他杀,需要尸检。”王亚丽?刘家人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王破盘生前好友忿忿地说:“老王的儿女都在这,哪冒出来一个女儿?”在场的亲友都很奇怪。
        王破盘的妻子听后,气得晕了过去。王翠棉一边给母亲喂水,一边问大哥:“佟丽娅为什么报案你以前听大爹提起过王亚丽没?”刘信义摇摇头。母亲流泪说:“当初你爸一个人走南闯北,也许留下什么孽债,现在别人上门来了,丢人啊!”“不会的,大爹一辈子最在乎名誉,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王翠棉坚定地说。
        2008年8月17日,王翠棉兄妹来到金华中心,商量父亲遗产的相关事宜。他们吃惊地发现,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变成了“葛晓冬”——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也非常陌生,而且,原本锁在父亲办公抽屉里有关金宝公司的档案也不翼而飞。就在这时,新华分局刑警来到王家,以“王破盘的女儿王亚丽报警,说自己的父亲死因不明”为由,将王家的保险柜带回警局。柜子里存放着历年来金宝和金华的账目和往来借条,一些能证明王破盘在金宝股权的文件也在里面。
        事情的变化莫测让王氏兄妹确信,他们正陷入一场争夺遗产的阴谋。
        王翠棉通过关系,弄到王亚丽的个人简历。简历显示,王亚丽毕业于某军区医学院,毕业分配至正定县256军医院,后转业至石家庄市交通局征稽处任科员,时任石家庄市政协常委,团市委副书记。王翠棉从网上调出王亚丽的照片一看,发现她就是那天他们在医院见到的女人。
        王翠棉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大哥:“你觉不觉得王亚丽和当年的‘阿丽’有些像?”她哥哥想了很久,点头称是。一个亲戚说:“当初破盘对那个‘阿丽’那么好,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经他这么一说,大家心里更沉重了。母亲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拄着拐杖进了房间。不管别人怎么议论,王翠棉依然相信父亲的为人。她发誓要查出事情真相。
       
        暗访明查拿到证据
       
        经过一个星期的走访,王翠棉得知,父亲当年曾收过一个干女儿,名叫丁增欣,小名“阿丽”。丁增欣家住无极县张段固镇西验村。丁增欣是不是就是现在的王亚丽?王翠棉决定亲自去西验村,查个究竟。
        2009年7月13日,王翠棉来到西验村,借住在一个村民家。与村民聊天时,她有意无意就把话题往丁增欣身上引,村民骄傲地说:“她现在可是团市委副书记,这前后村子,谁不知道咱村出了个大官。”“团市委副书记不是叫王亚丽吗?”王翠棉问。“丁增欣就是王亚丽,她是后来改名的。”村民告诉王翠棉,丁增欣在家排行老三,村里都叫她“三丫头”,以前她家特别苦,后来认了一个有本事的干爹,还当了兵,回来就不一样了。在西验村,人人都知道王破盘是丁增欣的干爹,结下干亲后,丁增欣改名为王亚丽。正是有了这个能人干爹,王亚丽才能一步步高升。
       
        王翠棉在西验村做了几天“卧底”,查出王亚丽是其母张彩霞足月生下来的;张彩霞怀孕前
后的那一年多时间,从未离开过村子。王翠棉心下暗喜,为了拿到实质证据,她到西验村村书记丁庆发,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希望他能够出具一份书面证明。可丁庆发死活不肯。
        王翠棉不愿放弃,第二天一大早又来到丁庆发家,执拗地守在门外。八月的阳光热力似火,似乎要把人烤化,她又渴又饿,差点晕倒,可一想到母亲还卧在床上等她的消息,她又精神百倍,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继续蹲守。丁庆发实在看不下去,给她端了一碗水,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王翠棉当场跪下:“大哥,咱们都是有父有母的人,为人子女的心你应该能懂,我只想把事情搞明白。”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
        丁庆发叹了口气,把她请进门,为她写了证明。内容为:“我村村民丁六顺,其妻张彩霞,家中共有四个孩子,大女儿丁小红,二女儿丁小琴,三女儿丁增欣,小儿子丁东虎,全家都在石家庄工作,三女儿丁增欣是现在的石家庄市团市委副书记,现改名王亚丽。”落款处是丁庆发签名,盖有张段固镇西验村公章。
        拿着这份证明,王翠棉如获至宝。
       
        只有性别是真的
       
        拿到这份证据,王翠棉的哥哥对几个妹妹说:“不管怎么讲,王亚丽总归叫过爸一声干爹,她这么做也许是有什么难处,要不咱们把她约出来谈谈,问问清楚。”王翠棉第一个不同意:“你这么做,知道内情的人说你大度,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咱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他人也纷纷反对。她哥有自己的想法。他曾听人说当初父亲一人在外,吃了很多苦,王亚丽曾像女儿一样照顾父亲,这份人情他们得还。见大哥如此坚持,王翠棉只得同意。
        2009年9月21日,王翠棉兄妹通过中间人联系上王亚丽,同她约好碰面。双方坐下来后,王亚丽的态度依然高傲。她哥对她说:“你是不是我爸亲生的,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希望我们能平心静气地把误会解释清楚。”王亚丽当即站了起来:“你们才是假冒的,我从没听我大爹说起过你们,谁心里有鬼谁清楚。”说完,她拿出一张结婚证,上面男方写着“王破盘”,女方则是“张彩霞”(王亚丽亲生母亲),时间是1971年1月。
        王翠棉清楚记得,当初在张段固镇派出所调取丁增欣的户籍资料时,曾看到丁增欣的出生
日期为1969年9月。可她通过公安系统的户籍网络查“王亚丽”资料发现,1969年的资料中并无“王亚丽”,“王亚丽”的名字出现在1978年的资料里。她心里顿生疑窦,又调阅王亚丽的户籍资料,上面显示,2003年7月4日,王亚丽申请自石家庄市宁安路派出所辖区迁入鹿泉市获鹿镇,她的出生日期是1973年12月24日;一个月后,王亚丽再次从鹿泉市迁回石家庄,出生日期则被更改为1978年12月24日。王翠棉发现,在《申请迁入鹿泉市常住户口呈批表》及“户口迁移证”上,不论人工手写还是计算机打印的出生日期,均有将阿拉伯数字“3”改为“8”的明显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