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中探寻乐趣与傅雷结为⾄交茸城旧闻⼁傅聪的启蒙⽼师雷垣
科学家中精通⾳律,“善拉晓吹”者不乏其⼈。科学巨匠爱因斯坦说过:“伟⼤的科学家和伟⼤的⾳乐家两者在这⼀点上是相同的——他们都是伟⼤的诗⼈。”事实上,爱因斯坦本⼈同时擅长钢琴和⼩提琴,谙熟贝多芬、巴赫等⾳乐⼤师的作品。地质学家李四光也以⼩提琴见长,⽽数学家华罗庚则是琵琶弹奏的好⼿。
松江籍的数学家雷垣亦不例外。1985年12⽉,中国数学会在上海举⾏“中国数学五⼗年纪念⼤会”,雷垣荣获全国在数学教育和数学研究岗位上⼯作50年以上、有突出贡献的数学家殊荣。其实,这位成就卓著的数学家还有着很深的⾳乐素养,他还是知名钢琴家傅聪的钢琴启蒙⽼师。
▲傅雷与同学雷垣等合影(前排左是傅雷)
雷垣1912年1⽉9⽇出⽣于松江西门外西渡南⼩街⼀个书⾹门第。⽗亲雷奋,曾留学⽇本,研习政法,毕业于早稻⽥⼤学。归国后任上海《时报》编辑,主编《本埠新闻》,曾任江苏省咨议局议员、资政院民选议员。
民国成⽴,袁世凯任总统,许多的法律规章⼤多由雷奋起草。后来他得知袁世凯图谋称帝,就退出政界,回到松江。
虽然家世不错,但雷垣⾃⼩⽣活却颇为凄苦,年幼即失恃,3岁丧母,8岁⽗亲病逝。他后来被姑母带到上
海抚养。他的姑夫叶上之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与胡敦复等在上海创办⼤同⼤学。1924年姑夫将他转⼊⼤同⼤学普通科(即⼤同⼤学附属中学)就读。
虽饱尝⾄亲离世,寄⼈篱下之苦,但雷垣却从⾳乐的世界体验到了莫⼤的乐趣。当时,姑母家有⼀架脚踏风琴,姑母常让他弹奏,雷垣⼏乎⽆师⾃通,显⽰了很⾼的⾳乐天赋。他对⾳乐的兴趣也越发浓厚,在⼤同⼤学住读时,他⼜从同学那⼉学会了拉⼆胡和⼩提琴,常常沉浸在⾳乐的世界⾥。
由于他聪明好学,勤奋苦读,不到20岁就从⼤同⼤学毕业,同年⼜考⼊了上海国⽴⾳专,与贺绿汀、丁善德成为了同学。在校期间,他更为系统地学习了乐理知识,还潜⼼钻研钢琴弹奏技法。经过长时间刻苦练习,他对莫扎特、肖邦等名家名曲的弹奏可说是信⼿拈来。
在⼤同附中读书时,雷垣结识了同窗好友傅雷。这位⽇后的⼤翻译家,也将雷垣视为终⽣相交的挚友。
⼆⼈的相识⼗分偶然。其实,傅雷原来学的是⽂科,雷垣则是理科⽣,两个⼈虽然同在⼀个校园,但彼此互不认识。不过巧合的是,雷垣虽然成天和数理知识打交道,但也很喜欢国⽂,写得⼀⼿好⽂章。有⼀次,雷垣的⼀篇⽂章贴到了学校墙报上。傅雷那天碰巧路过墙报,就停下脚步读了起来。
⽂中述及了雷垣的童年境遇。傅雷发现,对⽅不仅⽂采斐然,⽽且⾝世和⾃⼰有太多相似之处——傅雷也是4岁丧⽗,⼀直以来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他读着雷垣的⽂章,感同⾝受,不禁潸然泪下。
同是天涯沦落⼈,相逢何必曾相识。他到雷垣的宿舍,希望和对⽅结为知⼼朋友。雷垣欣然允诺。⽂理科学⽣的宿舍本来是分开的,傅雷为了能与雷垣有更多交⼼的机会,便从⽂科区搬到了理科区,与雷垣住在⼀起。
傅雷去世后,雷垣回忆起他们中学时期的交往时说:“我们很合得来。不过,有时彼此对⼀些问题见解不同,也会吵起来。傅雷脾⽓急躁,常会脸红⽿⾚。吵过之后,第⼆天,他会来道歉,说⾃⼰脾⽓不好。我很喜欢他的直率,也从不计较他的脾⽓。”
⼈之相交,贵在知⼼。有些⼈说,傅雷孤⾼桀骜,难以交往。但从他与雷垣的友情中不难看出,傅雷也并⾮⼀味⾃赏,他寻求的是⼼灵上的真正默契,所以雷垣能得到他的信任,被他奉为知⼰。后来傅雷转⼊持志⼤学,不久⼜赴法国留学,雷垣则进⼊⾳专,在艺术领域继续深造。分别之后,⼆⼈也常以书信来往。
⾳律之美,数学之真
雷垣在⾳专经过三年的学习,在即将获得⾳乐学⼠⽂凭时,姑⽗、姑母及⼤都竭⼒主张他赴美国留学深造,向理⼯学科⽅向发展。雷垣的⼈⽣轨迹就此发⽣重⼤转折,他不得不放弃⾳乐,专攻数学。
1935年9⽉,他飘洋过海来到美国,进⼊密歇根⼤学研究院数学系就读。因为他原来学过的数学课程少,
这⾥的许多必修的数学课程都没学过,他不得不在第⼀学年,选读了10多门数学课程,⼀周多达30多课时,经常夜读达旦。在⼀年之中硬是将这10多门课程读了下来,拿了⾜够的学分,获得了硕⼠学位。
有意思的是,在他获得数学硕⼠学位的学分中,还有3学分是乐理课的学分。原来,在不得已放弃⾳乐学习后,他依然难以割舍⾃⼰钟爱的⾳乐。于是他不顾数学课程的繁重,仍然到⾳乐系选修了乐理课,还说服⾃⼰的导师,⾳乐的旋律之美,数学的定理之真,都同属真、善、美的统⼀范畴,彼此并不⽭盾。
课余,这个外系学⽣还总往⾳乐系跑,不时向⼩提琴、钢琴⽼师学习国外演奏技法,还参加了⾳乐系组织的交响乐队及每年的五⽉⾳乐会,欣赏了多场世界⾳乐名家的演奏会。
事实证明,“玩⾳乐”并⾮玩物丧志,雷垣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获得了硕⼠学位,之后⼜继续攻读博⼠,主攻结合代数。经过两年多时间,他完成了学位论⽂,创造性地对线性结合代数,提出与过去完全不同的观点加以分类。
1939年夏天,雷垣完成学业,回到上海。先后任⼤同⼤学、交通⼤学、华东师范⼤学、安徽师范⼤学数学系教授、系主任,培养了⼀⼤批数学特级教师、博⼠和教授。
▲傅雷、傅聪⽗⼦
⽆⼼插柳成钢琴⽼师
回到上海后,雷垣除了从事紧张的数学教学⼯作,假⽇闲暇时,也不忘和数学圈外的朋友们聚会,举办⾳乐欣赏和演奏活动,当然也少不了到少年时的好友傅雷家去做客。
当时,与傅雷过从甚密的⼤都是教授、艺术家。他们常在傅家聚谈,让傅雷长⼦傅聪这个“⼩旁听⽣”受益匪浅。不过按照⽗亲的规矩,是不许⼩孩“旁听”⼤⼈的谈话的。有⼀次,画家刘海粟来家做客,他们在书房⾥⼀边看画,⼀边谈画。傅雷忽想起什么,要到外间去取东西,⼀推门,发现⼉⼦傅聪、傅敏正在门外听得⼊神。
⼀见⽗亲,傅敏吓得哭了,傅聪,却犟嘴不认错。傅雷虽然当下⽣⽓,事后冷静下来,⼼想⼉⼦既然对⼤⼈们的“艺术话题”感兴趣,不如让他学画。在他的朋友之中,黄宾虹、刘海粟皆为中国画坛巨匠,都可为傅聪指点丹青。
他⼜想到,⽼朋友雷垣曾经留学美国,不如请他来给傅聪教授英⽂。雷垣⼀⼝答应,因为⾃⼰爱好⾳乐,他有时就⽤教唱英语歌曲的⽅法,来提⾼傅聪学习的积极性。有⼀回,他正在弹钢琴,在键盘上随意按下⼀个键,傅聪当时端坐在侧,根本没看⽼师按什么键,也不靠⾳与⾳的⽐较,直接准确地说出了那是什么⾳。雷垣⼤吃⼀惊,马上⼜试了⼏个⾳,傅聪还是从容报出,⼀分不差。
这可是“绝对⾳感”!雷垣⼀下⼦惊为天⼈。⼀般⼈经过多年训练,才能分辨⾳⾼。傅聪那么⼩,就能清楚分辨每⼀个⾳,说明他有极⾼的⾳乐天资。于是,雷垣提醒⽼友,“绝对⾳感”在⼉童中难得⼀见,傅家⼤公⼦可天⽣是学⾳乐的料,⼀定要把他培养成钢琴家!
傅雷起初有些犹豫,但见傅聪对学画似乎兴趣并不⼤,总是乱涂⼏笔,敷衍了事,⼼知强扭的⽠不甜,终于放弃了让傅聪学画的念头,转⽽让7岁半的⼉⼦拜雷垣为师,每星期由保姆送到雷垣家⼀次,学习弹奏钢琴。
雷垣就这样⽆⼼插柳成了傅聪的钢琴启蒙⽼师。不过在⼉⼦学琴之初,傅雷并不是特别有信⼼。在他看来“爱好艺术”与“从事艺术”之间有天壤之别,他不希望⼉⼦成为“⼆流艺术家”。有⼀天,他郑重其事地问雷垣:“你⽼实告诉我,这孩⼦学琴有前途吗?”
雷垣看着好友焦虑的神情,不禁哈哈⼤笑,他拍着傅聪的脑袋,告诉傅雷:“有前途有前途,聪⼉乐感好得很,天⽣有⼀双‘⾳乐的⽿朵’,听⾳、记乐谱、理解乐曲意境,都⽐⼀般孩⼦快得多,有这么⾼的天份在,这是‘祖师爷赏饭吃’呢,你还是放⼼吧。”
著名钢琴家天才少年终成⼤器
听了雷垣的话,傅雷脸上出现了平常不多见的笑容。傅雷夫妇⼏经商量,下决⼼给傅聪买了钢琴。当时,
钢琴⾮常昂贵,傅雷家也不算太宽裕,能够下决⼼给⼀个不到8岁的孩⼦买钢琴,是很不容易的。为此,傅雷夫⼈还卖掉了陪嫁的⾸饰,傅雷也亲笔端端正正为傅聪抄了五线谱。
崭新的钢琴,放在底楼的窗前。⼩傅聪⼼花怒放,乐得连嘴巴都合不拢。那天,从傅家第⼀次传出了钢琴的声⾳,隔壁邻居都好奇地来到窗前张望。他们看到居然是个⼩男孩在那⾥弹,更加惊讶不已。从此,傅聪每天放学回来,刚撂下书包,就扑在钢琴上。当他的⼿指触到琴键时,⼼中就充满⽆限的快乐。
雷垣作为傅聪的钢琴启蒙⽼师,教了傅聪整整三年琴。从钢琴基础知识到世界名曲的演奏,均⼀丝不苟地指导,为傅聪⾛上钢琴专业之路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继雷垣之后,傅聪⼜拜李斯特再传弟⼦、意⼤利指挥家、钢琴家梅帕契为师,1951年再拜苏籍钢琴家勃隆斯丹夫⼈为师。他练琴相当刻苦⽤功,傅雷回忆说:“他在琴上每天⼯作七⼋个⼩时,就是酷暑天⽓,⾐裤尽湿,也不稍休息。”
1954年,傅聪在第四届世界青年联欢钢琴⽐赛中获得第三名,1955年应邀赴波兰学习,师从著名钢琴家杰斯维斯基教授,并于次年3⽉荣获世界上最负盛名和权威的肖邦钢琴⽐赛第三名,以及肖邦《马祖卡》演奏最优奖,成为中国夺得肖邦国际钢琴⽐赛⼤奖的第⼀⼈。1956年⾸度赴欧洲巡演,被誉为“钢琴诗⼈”。
此后,傅聪先后应邀赴前苏联及欧洲各国巡演500余场,并担任了⼏乎所有国际重要钢琴⽐赛的评委。数⼗年间,傅聪由⼀个少⼉天才成长为世界公认的⾳乐巨匠。1979年,傅聪载誉回沪,专程拜访了悉⼼培育他的钢琴启蒙⽼师雷垣,并⽤个⼈演奏会的特殊形式回报了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