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对北宋书坛崛起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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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21年第01期
苏子美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1)01-0089-05
        一、平庸书坛上的一声惊雷
        宋初的书坛承五代之弊,书学榛芜。宋高宗赵构在《墨池志》中感慨说:“本朝承五季之后,无复字画可称……书学之弊,无如本朝”[1]367-369,虽有夸大其词,但也说出了宋初的书坛实况。清人叶昌炽也在《语石》中说:“宋初承五季之后,书学彫弊极矣”[2]。如何彫弊之极,就是说宋初的书坛沿袭晚唐以来的余风,没有创新,书法仍是在衰世的余音中辗转徘徊,而不能展示新朝的独特风采。这种模仿前人,学弗能至,了无高韵的书法被称作“院体”书法。而这一随波逐流的书风在宋初持续有近百年之久,直至欧阳修的出现才得以扭转。
        首先,他以当时著名思想家石介(1005—1045)的书法中“骇然不可识”的现象为例,批评了社会上不重书法的风气,以引起时人对书法的重视。针对石介的“书以传道,何必有法”的书学观,更是掀起了一场“书、道、法”的争辩。石介认为文字只是小技,传道的工具,不必有法,如“且夫书乃六艺之一耳,善如锺、王,妙如虞、柳,在人君左右供奉图写而已,近乎执伎以事上者。”[4]书只传圣人之道,何必在于书之法,并列举了历史上古之圣人大儒如周公、孔子、孟轲、荀卿、杨雄等不见书名而名垂千秋的例子,说明书法和圣人之道相比,乃是雕虫小技,无需师法古人。当此,欧阳修反驳说:“然至于书,则不能无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点画曲直皆有其说。杨子曰‘断木为棋,捥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5]993欧阳修从文字创造的历史演变出发,指出古人创造文字“因物取类为其象”,是有法则的,所以《周礼》六艺中才有“六书之学”的地位,欧阳修又引用汉代大儒杨雄的言论,说明凡事有法,而况书乎?这就彻底地批评了石介之流以尧、舜、周、孔之道凌驾于书法之上的错误观点。尤值一提的是,欧阳修批评石介的目的不是针对石介个人书法的怪异而批评的,而是以此为典型呼吁全社会对书法的重视,是有感于宋初书坛近百年的彫弊之极而发出的呼声。他说得很清楚:“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
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5]993实乃希望年青一代振兴书坛,改变宋初书坛的积弊现象。
        二、为书坛提携新人,培养书法人才
        欧阳修除了呼吁改變宋初书坛积弊的现状之外,也着手提携书法新人,如北宋中期的书坛创作上有一定成就的书家:蔡襄、石延年、唐询、苏舜元兄弟等,他们大多受到欧阳修的提携和称赞。蔡襄(1012—1067)擅长各种书体,真、草、隶、篆、行、飞白无所不能,在当时的书坛绝无仅有,为了培养书法人才,欧阳修对蔡襄赞美有加,不失时机地揄扬蔡襄。他说:“自苏子美死后,逐觉笔法中绝。近年君谟独步当世,然谦让不肯主盟。”[5]1979又说:“向时苏子美兄弟以行草称,自二子亡而君谟书特出于世。君谟笔有师法,真草惟意所为,动造精绝,世人多藏以为宝,而余得之尤多。”[5]1059,为书坛树立学书的榜样。
        书家石延年(994-1041)屡试不第,怀才不遇,主攻正书,书学颜、柳,朱长文《续书断》说:“曼卿正书入妙品,尤喜题壁,不择纸笔,自然雄逸”[6]。欧阳修对这样的不得志俊杰甚是推崇,他说:“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岸,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余家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
诗,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7]在欧氏的政治地位和文学声望的助推下,得到褒奖的石延年的书家名气与日俱增。
        最为重要的是欧阳修慧眼识英豪,发现和培养了未来主领文坛和书坛的一代宗师苏轼。在文学上,苏轼得到欧阳修的提携,并成为北宋后期的文坛领袖。在书法上,欧阳修也给予培养和指导,他重视书法的思想影响了苏轼。在书法的用笔上,他和苏轼讨论、交流并给予指导,正如苏轼在《东坡题跋》中云:“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欧阳文忠公谓余:‘当使指运而腕不知。’此语最妙”[8]3254,此语明确指出苏轼在运笔方法上得到欧阳修的指导而受益匪浅,故称赞其妙。在书法思想方面,欧阳修的书学观也影响了苏轼,如欧阳修视写字为“人生一乐”,苏轼也把书法作为一种娱心忘忧的艺术活动,强调书法的适意娱人的作用。在书法鉴赏和批评上方面,欧阳修重视人品对书法的作用,高度称赞唐代书家颜真卿的人品与书法成就,对北宋书家蔡襄的书法给予高度的评价,这一思想也影响苏轼,苏轼对颜鲁公称赞有加,对蔡襄书法评价极高,誉为“当世第一”。欧阳修对苏轼的谆谆教诲和精心培育,苏轼不负厚望,终于成为北宋书坛的领军人物,其书法成就不论是在实践上或理论上皆首屈一指,如他的《寒食帖》在中国书法史上可与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相媲美,堪称中国书法史上的“第三”行书。他标举的“尚意”书风開创了中国书法的新时代,他
的“无法之法”的书法创作论影响后世。总之,欧阳修重视书法,提携书法新人,为北宋书坛的振兴培养了一批书法俊才。
        三、身体力行,临池习书
        欧阳修不仅呼吁改革北宋书坛的积弊、提携新人,而且以身作则,身体力行,临池习书,为北宋书坛的崛起做出自己的表率作用。黄庭坚曾说:“欧阳文忠公书不极工,然喜论古今书,故晚年亦少进,其文章议论一世所宗,书又不恶,自足传百世也。” [9]虽然颇有微词,称其“书不极工”,但黄庭坚还是肯定了欧书的历史地位。苏轼说:“欧阳文忠公用尖笔干墨作方阔字,神采秀发,膏润无穷。后人观之,如见其清眸丰颊,进趋裕如也。”[8]3204“欧阳公书,笔势险劲,字体新丽,自成一家。然公墨迹自当为世所宝,不待笔画之工也。”[8]3213苏轼和黄庭坚不同,他高度地评价了欧阳修书法的艺术特征,明确欧书在北宋中期贫瘠书坛上的典范作用和历史意义。凡此,表明了欧阳修的书法在北宋书坛具有一定的地位。
        对于欧阳修学书的过程,其自言道:“余初不识书,因集古著录,所阅既多,逐稍识之。”[5]2213又说:“余以集录古文,阅书既多,故虽不能书而稍识字法。”[5]2245欧阳修的
学书来自于他编撰的金石著作《集古录》的启示,虽然倡导改革北宋书坛,可他早年书法笔力软俗,并不为人称赞,可在编撰《集古录》的过程中,他见识了中国古代丰富的碑帖,在对大量碑帖真品的反复分析、比较、鉴别中,提高了自己的认识水平,悟到了学书之道。他在蔡襄的引导下发奋学书,通过自己的反复练习,终于使自己的书法成就与日俱增,达到遗貌取神的境界,以致他晚年以学书为乐,书法成为他的人生追求,享受着书法艺术的乐趣。欧阳修曾说:“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以废去,或厌而不为,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不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日。”[5]1977这足以说明欧阳修晚年对书法的爱好和以书为乐孜孜以求的精神,诚如“自此已后,只日学草书,双日学真书。真书兼行,草书兼楷,十年不倦,当得书名。”[5]1977这种对书法的爱好已达到痴迷的程度,有着“十年磨一剑”的决心和勇气。此外,欧阳修在刻苦的临池学书中积累了丰富的书法创作经验,结合上述研读古代碑帖所获的对书法的认知能力,使他悟出了一些对北宋书坛有一定启发意义的书法心得和体会,如他提倡“作字要熟,熟则神气完实而有余”,是对书法实践的要求;又如“学书不必惫精疲神于笔砚,多阅古人遗迹,求其用意,所得益多”,是要求学书者多研究古人的碑帖,领悟其学书之道;只有在多练和多观古人碑帖的二者结合中方能掌握学书的秘诀。
        总之,欧阳修为了革新北宋初期的书坛,不仅大声疾呼,还身体力行,为北宋后期的书坛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四、倡导书法“尚意”的新风尚
        在中国书法史上,对于书法的时代特征,有一句规律性的总结,即“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元明尚态”,这句话中“宋尚意”强调了宋代的书法特征是“尚意”。所谓“尚意”,就是要求书法表达书家自己的精神情怀和思想情趣。这种书风的兴起与欧阳修也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欧阳修是北宋“尚意”书风的引导人和肇始者。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在书法评价标准上,欧阳修论书强调书家的道德情怀,关注书法家的道德修养,这对后来的“尚意”书风有重要影响。他说:“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然后世不推此,但务于书,不知前日工书随于纸墨泯弃者不可胜数也。使颜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杨凝式以直言谏其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温雅,爱其书者兼取为人也。岂有其实,然后存之久耶?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5]1970欧阳修认为,古人能书者众多,惟贤者能存尔,颜鲁公人格光辉俊洁,杨凝式直言谏父,性格耿直,李建中为人清慎温雅,因此,他们的书法后世宝之,这是因为爱其书兼取其人品;又
说:“斯人(鲁公)忠义,出于天性,故其字画刚劲独立,不袭前迹,挺然奇伟,有似其为人。”[5]2261欧阳修认为,颜真卿的字画刚劲独立,挺然奇伟与其人品的天性忠义有必然的关系。这是对古代“书如其人”论思想的继承,也是宋代理学的道德主义思想在艺术领域里的映射。对后来苏、黄的“尚意”书风的道德标准的形成有很大影响。如苏轼评价欧书说:“欧阳文忠公书,自是学者所共仪刑,庶几如见其人者。正使不工,犹当传宝,况其精勤敏妙,自成一家乎?” [8]3206在苏轼的书论中,尤其强调“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1]314的思想,黄山谷也说:“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1]355也是对欧阳修道德标准的继承。
        书家石延年(994-1041)屡试不第,怀才不遇,主攻正书,书学颜、柳,朱长文《续书断》说:“曼卿正书入妙品,尤喜题壁,不择纸笔,自然雄逸”[6]。欧阳修对这样的不得志俊杰甚是推崇,他说:“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岸,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余家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诗,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7]在欧氏的政治地位和文学声望的助推下,得到褒奖的石延年的书家名气与日俱增。
        最为重要的是欧阳修慧眼识英豪,发现和培养了未来主领文坛和书坛的一代宗师苏轼。在文学上,苏轼得到欧阳修的提携,并成为北宋后期的文坛领袖。在书法上,欧阳修也给予培养和指导,他重视书法的思想影响了苏轼。在书法的用笔上,他和苏轼讨论、交流并给予指导,正如苏轼在《东坡题跋》中云:“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欧阳文忠公谓余:‘当使指运而腕不知。’此语最妙”[8]3254,此语明确指出苏轼在运笔方法上得到欧阳修的指导而受益匪浅,故称赞其妙。在书法思想方面,欧阳修的书学观也影响了苏轼,如欧阳修视写字为“人生一乐”,苏轼也把书法作为一种娱心忘忧的艺术活动,强调书法的适意娱人的作用。在书法鉴赏和批评上方面,欧阳修重视人品对书法的作用,高度称赞唐代书家颜真卿的人品与书法成就,对北宋书家蔡襄的书法给予高度的评价,这一思想也影响苏轼,苏轼对颜鲁公称赞有加,对蔡襄书法评价极高,誉为“当世第一”。欧阳修对苏轼的谆谆教诲和精心培育,苏轼不负厚望,终于成为北宋书坛的领军人物,其书法成就不论是在实践上或理论上皆首屈一指,如他的《寒食帖》在中国书法史上可与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相媲美,堪称中国书法史上的“第三”行书。他标举的“尚意”书风开创了中国书法的新时代,他的“无法之法”的书法创作论影响后世。总之,欧阳修重视书法,提携书法新人,为北宋书坛的振兴培养了一批书法俊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