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宋代诗学的繁荣,确立了与唐代截然不同的状态。《六一诗话》这样一部开后代诗歌理论著作新题材的经典著作,自然有很丰富的解读性。本文就试图通过《六一诗话》探讨欧阳修对诗的态度是不是诗为“文章末事”,以及探索欧阳修是如何论诗的,他的诗学观念又是如何的。
关键词:欧阳修;《六一诗话》;事实;西昆体
“宋代在中国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划时代意义,这在中国诗学史上也不例外。”1正如浅见先生等人所言的,由宋这一时代理解出来的诗学观念已经影响到我们这一代;至于宋代的诗学观念有多大的影响力,这里无需多说。而我们熟知的,在以诗话著作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宋代诗学观念的这片“汪洋”里,终究还是绕不开欧阳修这样一位久负盛名的文学、史学大家;而谈及诗话,自然少不了《六一诗话》这样一部开后代诗歌理论著作新题材的经典著作。“诗话莫盛于宋,其传世者,以修此编为最古”2那么详及此书,《六一诗话》中体现了欧阳修怎样的论诗观
念呢?
1欧阳修对诗的态度
在开始讨论《六一诗话》里的论诗观念前,我们有必要说明的是,欧阳修本人对作诗的态度如何?在以士大夫为主要身份的所谓精英阶层中,宋代的文人几乎普遍对进士制取,从政参政展现出自己的热忱。欧阳修虽在作诗上也取得盛名,但他在北宋政坛中表现出来的政治家的态度,也势必会影响他对作为诗人的态度,尤其是当散文文章争夺去了作为苏子美“古文运动”展开的一面旗帜后,欧阳修对作诗的态度显得不那么看重。《六一诗话》记载:退之笔力无施不可,而尝以诗为文章末诗,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也。然其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二七)3
这里欧阳修引韩愈《和席八十二韵》诗中的诗句“多情怀酒伴,余事作诗人”,阐述了韩愈对诗的态度是“为文章末事”,作为文学家的欧阳修在这里借韩愈之口,来表达他自己对作诗或者是诗人身份的态度。“文章一小技,于道未为尊”4,几乎如守则一般烙印在宋代儒士的脑海。《六一诗话》开篇所说“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这里的闲谈,是宋代士大夫中间颇为流行的有一种风气,所以欧阳修的“以资闲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就不归纳于他那
些具有严整规范的作品行列里。
2尊重事实与评诗
尽管在欧阳修“诗为文章末事”的态度影响下,也仍然能从中窥探到它体现出来的诗学观念。宋人文人士大夫的身份是多重的。就欧阳修而言,他不仅在政治和文学领域成绩斐然,且作为北宋大史学家的欧阳修,在史学方面,也是有相当了不起的成就的。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表达其诗学态度时,也受其史学家身份影响。当欧阳修本人讲究义例,叙事严谨,尊重史实的修史态度在不自觉地散播在论诗上时,他这样写道:
李文正公进《永昌陵挽歌辞》云:“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当时臣皆进,而公诗最为首出。所谓三降王者,广南刘鋹、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后主是也。若五朝上帝则误矣。太祖建隆尽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开宝。开宝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谢于西京。盖执玉祀天者,实四也。(一)
欧阳修非常细致的考察了李昉诗“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中的“五回”和“三度”,并在这里列举事实,指出太祖“盖执玉祀天者,实四也”并不是“五回”。从他的这段分析
看出,欧阳修本人作为北宋史学家的对诗歌记载事情的态度,即使面对文章末事的诗歌,在叙述历史面前也是要据理力争的。在尊重史实的眼光下,敏锐的学者必定会有意识地去寻那些没有实事求是的诗句来表达他的观点。
3褒贬流派与评诗
欧阳修本人对宋初交替盛行的“三体”诗歌流派是有自己的态度的,这一点也可以从《六一诗话》中出端倪。尤其是对“西昆体”的赞赏态度,亦不像今世文学史书中所说的“西昆体诗的思想内容是比较贫乏的,他们与时代、社会没有密切的关系。也很少抒写诗人的真实情感,缺乏生活气息”。5其说: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二一)
“先生老辈”认为“西昆体”诗“多用故事”,以至于诗歌的语言生僻,难以明白,不值得提倡;而欧阳修反唇相讥,认为“先生老辈”的批评真是他们的弊病。那么他认为作诗好坏与什么相关呢?从欧阳修反对“白体”、“晚唐体”的做事风格即可得知,欧阳修对“西昆体”并不是否定,相对地却是一种赞赏的态度。欧阳修说“前世号诗人者,区区于风云草木之类,为许洞所困者也”,这里所谓的“前世号诗人”正是“晚唐体”一派“九僧诗”。所谓“区区于风云草木之类,
为许洞所困者”便可以看出欧阳修对“晚唐体”诗的贬低态度。而无论是赞赏“西昆体”,还是贬低“晚唐体”,都指向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欧阳修论诗好坏的重要因素是什么呢?《六一诗话》中多处写道:圣俞平生苦于吟咏,以闲远古淡为意,故其构思极艰。此诗作于樽俎之间,笔力雄赡,顷而成,遂为绝唱。(四);唐之晚年,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务以精意相高。(一一);圣俞尝云:“诗句义理虽通,语涉浅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一五);子美兄舜元,字才翁,诗亦遒劲多佳句,而世独罕传。其与子美紫阁寺联句,无愧韩、孟也,恨不得尽见之耳。(一九);盖其雄文博学,笔力有余,故无施而不可。(二一);通过以上的示例,无论是对“笔力雄赡”、“豪放”、“遒劲”、“雄文”、“无施不可”等等词汇的运用,还是对那些“闲远古淡”、“精意相高”等诗的赞赏以及对“格不甚高”、“易晓”、“语涉浅俗”等诗句的批判,无一不是在表达欧阳修论诗的观点:雄文大笔、不涉浅俗的诗句才能称得上佳句。前者着意与诗歌整体风格,而后者更着意于诗歌语言。所以在这一点上,欧阳修才会称赞“西昆体”诗人,才批判“九僧诗”内容单调贫乏。欧阳修对梅圣俞和苏子美的称赞,更是借助梅圣俞的语言表达了他对那些作诗浅显易懂,毫无咀嚼余味的诗人的不满,而这矛头更像是指向类似“白体”的诗人体。
《六一诗话》是欧阳修的封笔之作,他用笔记体的形式记载了欧阳修自身对当时作诗镜
况的理解,也有意识地在表达自己对诗的评判。虽然欧阳修认为诗为“文章末事”,但作为文人身份的欧阳修,依然在诗歌领域留下了斐然的成就。尤其重要的是,欧阳修之所以称赞杨、刘等早期“西昆体”作家,其重要的原因是他在反对浅俗的“晚唐体”和“白体”方面有着高度的警惕性。而这样警惕的眼光下所形成的认为诗歌应该“雄赡”、“遒劲”而不涉浅俗,自然也是与欧阳修领导的诗新运动息息相关。
注文:
1浅见洋二著:《距离与想象:中国诗学的唐宋转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10,第390页。
2(清)永瑢等著;《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01,第871页。
3(宋)欧阳修著,黄进德批注:《六一诗话》,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12,第11页。
4(唐)杜甫著,(清)仇兆鳌注:《杜诗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1315
页。
5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三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7,第25页。
注:以下所有摘引《六一诗话》文,皆来自此版本书。
作者简介:袁堃,男,24岁,现于西南大学文学院攻读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学位,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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