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卷 第3期                              宁 波 大 学 学 报(人 文 科 学 版)                                  Vol. 22 No.3 2009年5月                    JOURNAL OF NINGBO UNIVERSITY(LIBERAL ARTS EDITION)                      May  2009
——————————————  收稿日期:2007 - 10 - 10
作者简介:余芬蕾(1980 -),女,浙江宁波人,宁波大学国际交流学院讲师,硕士。
解构《宠儿》中被忽略的边缘化
白人女性:爱弥·丹芙
余芬蕾
(宁波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摘要: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宠儿》一反传统黑人小说,在文本中添加了一位对女主人公塞丝
的命运起有举足轻重作用的,以“他者”存在的白人姑娘——契约奴爱弥。虽然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白
人不可能善待黑人,但是爱弥所做的一切颠覆了传统的观念。通过对爱弥名字和身份的剖析说明了她在
小说中的关键作用,通过爱弥的叙述眼光更直接地突出了黑奴所遭受的痛苦和屈辱。
关键词:他者;契约奴;爱弥;颠覆;身份
戴菲菲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 - 5124(2009)03 - 0028 - 04
托尼·莫里森1993年因其黑人主题小说《宠儿》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牢固地奠定了她黑人女作家的地位。莫里森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为蓝本,通过后现代小说的想象方式解构并重构了一段哥特式的弑婴悲剧。小说中莫里森通过其看似支离破碎、不连贯却不断重复的语言颠覆了传统的被压抑的奴隶叙述方式,并非只是把黑人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而是试图用多声部填补那些“缺席的历史,没有被书写及没有被记住的历史”。[1]
在一部剖析奴隶制给黑人民族造成身心上的摧残和戕害的小说中添加了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善良的白人姑娘爱弥,揭示白人的爱心和理解对黑人重获自我的重要作用。同时,爱弥以“他者”的存在反衬白人文明世界荒谬的价值。
笔者发现在众多对《宠儿》的评论中,批评家们通常关注的重点是主人公塞丝和她的黑人社区。本文的中心点则聚焦在小说中一位极其容易被忽略的,同样处于社会边缘地位的契约奴爱弥·丹芙。在以往对《宠儿》的评述中,一些学者提及爱弥只是因为她的协助塞丝生下第四个孩子。但是笔者发现爱弥的作用并非如此简单。早在莫里森正式介绍爱弥与塞丝的相遇,塞丝已一再提及这位白人
姑娘,并强调“如果没有那个天鹅绒的姑娘,她绝对做不到”。[2](10)正如塞丝的婆婆贝比·萨格斯
所说,“没有谁单凭一人能成功……如果没有人给你指路,你就会永远瞎摸”。
[2](181)那些给奴隶带来希望的人往往是与他们具有相似经历,具备跨越自身接受他者的能力,爱弥正是这样一个人。她的无私帮助跨越了白人和黑人之间的种族分歧,让塞丝重获生存的勇气。作者将文笔对准爱弥这一人物以及她在小说中的重要地位。 一、爱弥名字的隐含意义
莫里森在铭文中告诉读者“她本不是我的宠儿,我要称她为宠儿”。作为白人,爱弥本不应该成为一本描述奴隶制对黑人造成人格和肉体创伤的书的宠儿。假如读者理解爱弥(Amy)的真正含义,那么他们就会发现爱弥也是“宠儿”。它代表作者寄托在其身上的丰富内涵,表明莫里森想恢复黑人与白人之间和平共处状态的愿望。莫里森给这白人女孩命名时,已有意安排她成为小说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
从词源上来讲,爱弥(Amy)这个单词来自于12世纪的古法语“Amee”,从词义上指“所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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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Beloved)。读者不禁会问:为什么莫里森在同一本小说中会让两个浑然不同的角拥有同一含义的名字呢?笔者认为,莫里森重复使用“宠儿”充分说明了每个人不管是占社会主导地位的白人还是被白
人看作最肮脏、最丑陋的黑人,都有爱人和被爱的需要。虽然仇恨深深埋在了种族主义者的内心,“任何一个白人,都能因为他脑子里突然闪过的一个什么念头,而夺走你的整个自我。不止是奴役、杀戮或者残害你,还要玷污你”,[2](318)但是爱和宽容才是唯一能够治愈奴隶制留在人们心中深深的伤痕。虽然小说中每个黑人都深受奴隶制带来的屈辱和痛苦,但作为人,他们内心都向往 “一个你想爱什么就爱什么的地方去——欲望无须得到批准——总而言之,那就是自由”。[2](205)“它 (俄亥俄河)是南北战争前分割蓄奴州和非蓄奴州的显著标志”。[3]河的对面是北方,预示着自由、安 静和平和的家庭生活。爱弥帮助塞丝跨过俄亥俄河,为她架起了通向自由之路和重拾自我的桥梁。
二、解读爱弥之身份及作用
爱弥的妈妈为巴迪先生干活来补上所欠的过路费,而爱弥,如同在奴隶制下,如果母亲是奴隶,她的孩子也将是奴隶一样,一生下就注定是那位先生的私有财产,为她妈妈还债。在父权社会中,无论白人还是黑人,妇女由于性别而受到歧视,永远只能居于从属地位。同为受压迫受剥削的女性,爱弥和塞丝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们身上都有着异常坚强的个性和敢于向传统挑战的反抗精神:塞丝不堪忍受奴隶主的欺凌压迫,虽身怀六甲却机智勇敢地逃离了南方的种植园;而爱弥是一个跳跑的契约仆人,有着“亡命徒一般的目光和善良的嘴”。[2](100)在爱弥去波士顿寻天鹅绒的途中,她遇到了身陷绝境的塞丝。她伸出友善之手,并帮助塞丝生下代表未来希望的丹芙。俄亥俄河旁那片荒无人烟的丛林中没有一位男性,爱弥和塞丝依靠各自的力量和相互支持达到了自我完整的境界。
首先读者应该清楚契约奴的含义。北美的契约奴役制度在其发展历史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爱弥妈妈这一类契约奴是属于赎身者,她的服役期限一般由所欠路费的多少来决定。“这种契约奴没有契约的保护,只能听人摆布”,[4](14 - 15)成了主人的财产,以至于她所生的孩子也成了非自愿契约奴。爱弥并非是由自己的意志当契约奴的,而且她的服役期限相当长。从法律角度来看,这种仆人只是在规定的服役期限内出卖劳动力;但在现实中,这种仆人却是白人中的“奴隶”。法院通过法律保护主人的财产权利。雇主可以任意剥削虐待他们的奴役,契约奴必须服从主人,不准外逃,不然 “以逃离主人的时间的一至数倍来延长契约奴的服役期限作为处罚”。[4](101)像黑奴一样,这些契约奴 可以随意买卖,作为遗产继承,甚至用来赌输赢。在这种社会体制下,她们已经彻彻底底地被“物化”了。假如不是从法律角度来讲,爱弥过着跟塞丝一样没有自由、受人虐待的生活。
身为女性,爱弥不可避免地受尽了待与肉体的摧残。关于性,莫里森并未直接描述,而是通过隐晦的方式表达,“我以前身量挺好的。胳膊什么的,都挺好看。你想不到,是吧?那是他们把我关进地窖之前”。[2](45)苦难的经历拉近了每个女性的距离。在白人占主导的父权社会中,妇女作为弱势体,不管属于哪个种族,都处于社会的边缘,都不同程度受到欺压与凌辱。,作为一种性话语,体现了白人男性对女性的强制:爱弥的妈妈被送给了巴迪先生;塞丝的太太在“中间通道”(黑奴贩卖路线)时多次被没有皮的白人船员强暴;贝比·萨格斯一生先后被迫与六个男人生了八 个孩子;塞丝“相信宠儿曾经被某个白人关了起来,以满足他的私欲,从来不让出门”;[2](152)斯坦普的妻子长期被
他主人的儿子凌辱。在奴隶制度和契约奴役制度下,女性享受不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基本的结婚权利,无法建立正常的生活秩序。
但她们不是弱者,拒绝接受任人宰割的命运。即使已被物化,她们的自我意识并未被主流思想同化。为了远离如梦魇般的残害和蹂躏,获得自由,她们主动采取措施,以出逃来对现有生活发出挑战,捍卫尊严。虽然一个是代表着统治权力的白人,另一个是被认为会说话的工具的黑人,但是当这位看过去“胳膊像麻秆儿,头发够四五个脑袋用的,目光呆滞”[2](41)的爱弥姑娘发现塞丝是一个逃跑的黑人时,她并未想到要去举报塞丝。要知道在那时交出一个逃跑的黑奴可得到相当可观的奖赏金,而当时爱弥是“你能见到的最破衣罗娑的穷鬼”,[2](41)最需要的肯定是钱,因为她想去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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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给自己弄点天鹅绒。爱弥认为,“天鹅绒就像初生的世界。干净,新鲜,而且光滑极了”。[2](43)正是因为她的生活里充满了肮脏和折磨,所以她极其向往有着胭脂天鹅绒的波士顿。天鹅绒以其鲜艳的颜和光滑的质地象征着爱弥和塞丝所憧憬的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安逸、舒适的生活。撇开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种族之别,她们自然而然地闲聊起来。爱弥向塞丝透露,她妈妈在生下她后马上就死了,与塞丝一样,她也不知道她爸爸是谁。她们的遭遇极其相似。奴隶制度和契约奴役制度割断了作为人最基本的关系——家庭关系。她们两个都生活在冷冰冰的枷锁世界里,受尽虐待,全身伤痕累累。她们犹如“两
个被遗弃的人,两个无法无天的亡命徒”。[2](108)评论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认为,莫里森通过爱弥这一人物,有意提醒读者:在那个童工遍地、奴隶奴役满天的19世纪,不只黑奴艰难地生活着,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白人也过着如此的生活。显而易见,莫里森试图通过那个挨饿﹑受虐待和未受教育的爱弥来证明不是所有白人都有种族歧视,同样黑人也不是奴隶制度下的唯一受害体。莫里森认为,迫害黑人的白人应该是那些可以从那毁灭人性的社会中取得暴利并占有统治地位的。虽然爱弥的皮肤是白,但是她被摈弃于统治阶级之外,以受害者、被压迫者的身份出场。在塞丝的心目中,爱弥的地位等同于她的婆婆贝比·萨格斯,“即便在世界上所有的手中间,她也能认出贝比·萨格斯的那双,就如同认出寻天鹅绒的白人姑娘的那双好手一样”。[2](125)假如没有这位白人姑娘的真诚帮助,塞丝就不可能越过那条地狱之河。
当塞丝处于生死边缘的时候,爱弥向耶稣祈祷,希望上帝帮助塞丝,让她挺过来。她提醒塞丝耶酥正在瞧着她。虽然奴隶游离于白人社会之外,但这并不影响塞丝成为上帝宠爱的孩子,因为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没有种族差别。而人类的希望正是寄存在这没有种族偏见的宽厚与仁慈中。爱弥唱着儿时妈妈教的歌,“把她双手安顿好,我的疲倦的小宝宝……扣子眼睛太太就来到”,[2](104)她用最平常的话语安慰正在煎熬中的塞丝。此时的爱弥浑身散发着塞丝从小就缺失却极其向往的母爱,填补了她内心对母爱的渴望。她按摩着塞丝已经肿得不像样的脚,并告诉她,“你要是挺过这一夜,你就能挺过去了”。[2](104)虽然疼,可是塞丝觉得她能坚持到贝比·萨格斯那里与她另外的三个孩子会合。爱弥是第
一个注意塞丝背后被“学校老师”鞭打后留下的代表着种族主义者暴虐的疤痕,并把它描述成一颗苦樱桃树。这颗树深深地见证了塞丝所承受的羞辱。爱弥把蜘蛛网敷在塞丝的伤口上减轻她的痛苦。塞丝因此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重新树立了对新生活的憧憬。爱弥的尽心照顾与 “学校老师”的恶行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爱弥没有知识,但她所体现的博爱与救赎以及对差异的处 理,胜过了那些来自文明世界的受过教育的白人。
在爱弥那双有力的好手的助推下,那个“下定决心不愿死在痛苦不堪的母亲的子宫里”的丹芙降临到这个世界了。[5]丹芙的出生是一个奇迹,她也成了黑人和白人之间友好的见证。丹芙犹如蓝羊齿的刨子,虽然“往往被误认作小飞虫,然而它们是正在沉睡的整整一代对未来充满信心的种子……每粒种子都拥有一个未来”。[2](108)这位小女孩承载着黑人民族将来救赎的希望。假如其他白人不能像爱弥那样接受“他者”,忽略种族差异,那么颠覆传统的种族主义观念,治愈非裔民族创伤简直是无稽之谈。从《宠儿》中,可以看出莫里森虽为黑人,但并非盲目地谴责所有白人,也并非认为所有的黑人都是无罪的。当“学校老师”追捕塞丝母女到辛辛那提蓝石号124号的危难时刻时,同社 区的黑人同胞因畸形的嫉妒心而拒绝伸出援助之手,已经证明了以上这一点。假如整个黑人社区中只要有一个人向塞丝去报信,就不会有接下来惨绝人寰的杀女事件。虽属于同种族,却不如爱弥这一位白人女性。爱弥和塞丝的关系可以在约翰福音中的好撒玛利亚人和犹太人中到原型。虽然撒玛利亚人和犹太人因为历史关系而互相敌对,正如黑人和白人一样,但耶稣让他们相信所有的人都配得到爱,都值得别人的帮助。人应该
主动施出爱,爱人如己,不论对方的种族与背景。正如福音中,那个好撒玛利亚人用油和一些绷带包扎那个被强盗打得半死的犹太人。在《宠儿》中,爱弥用自己的好手和爱心呵护着那个深受压迫与歧视的塞丝。
在那个扭曲人性的社会中,爱弥如同黑奴以“他者”处在被忽略的地位,是个看不见的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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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被定义者”,而非“下定义者”。[2](241)她根本没有权利接受所谓的“文明世界”的正统教育,因此没有被植入白人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虽然看到塞丝时,爱弥称之为“黑鬼”,但她不知道如何运用占主导地位的奴隶制话语。她不会像“学校老师”把塞丝当作动物一样研究,罗列她的动物属性。在相处中,她把塞丝当成与之平等的人,而非以救世主自居。她抛弃了白人主流话语,更接近于黑人奴隶话语,如“Well I got to eat me something”。[6]这种话语与奴隶制话语相抗衡。富考(Fouc-ault)认为话语是社会各种权力或力量斗争的结果,而这些权力的分布并非均衡不变的。没有哪种权力或力量是处于绝对支配地位的,与之相关或相对立的那个权力可能会向它提出挑战,或推翻它。[7]莫里森通过塑造爱弥和塞丝这两个人物,成功地锻造了“边缘化”的女性革命话语,从沉默的物体过渡到说话的主体,以锐不可当之势颠覆了白人、男性的文化“中心”地位。
三、结论
作为女性黑人作家,莫里森大胆创新,超越种族、民族、肤,把女性放在中心的位置,成为话语的中心,用女性独特的话语打破男性霸权。《宠儿》中塞丝和爱弥树立了女性追求自由独立的形象,挑战白人男性的主体文化统治。两位女性的成功合作证明,黑人单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的,白人的帮助和支持是必不可少的条件。这种认识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正如王守仁教授所评述,“只有健康的社会才能面对历史,正视历史,不管历史曾经多么黑暗,只有真正面对过去,才能拥有未来。”[8]美国社会应该从《宠儿》中得到启示,白人和黑人应和平共存,共建和谐生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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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construction of Amy Denver, the Marginalized Young White Woman
YU Fen-lei
(International College,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China)
Abstract:In Beloved, Toni Morrison revolts the traditional black novels, describing Amy Denver, an indentured servant who exists as “the other” in the white-male dominated society, as an important healer to Sethe. Under the particular background of that period of history, the black is abused by the white. However, what Amy has done to Sethe deconstructs traditional beliefs. Her key role in the story is demonstrated through the exploration of her name and identity. And Amy’s narrative perspective reve-als the pain and shame which slaves are suffering more directly.
Key Words:other; indentured servant; Amy; deconstruct; identity
(责任编辑 骆良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