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昌星前妻回国:亲情引领负罪的心灵回家
10年前,轰动全国的新中国第一大走私案——厦门远华案东窗事发后,主犯赖昌星带着妻子曾明娜及等逃亡加拿大温哥华,将屈辱和痛楚留给了曾明娜年迈的父母。弹指一挥间,10年过去了,曾家父母经历了怎样的人间炼狱?他们又是如何引领负罪的女儿回家的?
作为赖昌星的前岳父岳母,20098月,曾传章和蔡秀猛夫妇接受了本刊特约记者的采访。夫妇俩首度敞开心扉:我们曾从“天堂”跌入深渊,现在重回人间……
 
从人间到天堂,无限风光背后沉甸甸的心
曾传章和老伴蔡秀猛至今还记得女儿曾明娜与赖昌星相识相恋的经过。那是19813月,17岁的曾明娜去离家5公里外的晋江市青阳镇烧厝村一位亲戚家喝喜酒,认识了该村一个名叫赖昌星的小伙子。赖昌星比曾明娜大6岁,与人合伙经营着一家小纺机厂。他虽然长得并不帅气,但能说会道,情窦初开的曾明娜被他吸引住了。
许维恩前夫
大约半年后,曾传章夫妇才得知女儿与赖昌星恋爱的事。夫妇俩装作去烧厝村走亲戚,暗中考察赖昌星。亲戚告诉他们,赖昌星胆识过人,野心很大,一直想挣大钱。亲眼见过赖昌星后,曾传章夫妇觉得他好高骛远,给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况且赖昌星小学没有毕业,而女儿拥有高中学历,他们觉得他与女儿不般配。
回到家,曾传章要求女儿与赖昌星分手。热恋中的曾明娜将赖昌星身上的优点无限放大,缺点忽略不计,父母越阻止越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次年夏天,曾传章夫妇痛心地发现女儿怀孕了。在当地,姑娘未婚先孕是很丢人的事,曾传章夫妇只得默认女儿与赖昌星的婚事。当时曾家开一家中等规模的汽车配件厂,家境殷实,曾传章夫妇花几千元操办了女儿的婚事。由于曾明娜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她与赖昌星没领结婚证,两人形成了事实婚姻。
婚后几年里,曾明娜先后生下了长子赖建、女儿赖灵和次子赖亮。有了孩子,赖昌星迅速致富的梦想日益膨胀。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他避过海关,将计算器、电子表、打火机等紧俏商品从香港运到内地倒卖,从中赚取巨额差价。短短几年,夫妇俩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
1991年,曾明娜一家通过特殊渠道移居香港,摇身一变成为香港居民。赖昌星以曾明娜的小名“美好”为名,注册成立香港美好企业责任有限公司,开始疯狂的走私活动,大规模倒腾汽
车、布匹、原油等物资,财富呈几何级数倍增。
结婚这些年来,赖昌星一直憋着一口气。当初岳父岳母不同意将曾明娜嫁给他,现在他要证明给他们看,曾明娜没有嫁错人。赖昌星每月给岳父岳母10万元零花钱,这在当地引起轰动。
更让曾传章夫妇骇然的事还在后面。19946月中旬,赖昌星带着老婆孩子衣锦还乡。曾明娜打扮得雍容华贵,与赖昌星坐在防弹奔驰车里,随后的车队包括宝马、奔驰、林肯等名车近百部。赖昌星和曾明娜挨家挨户给村里60岁以上的老人发红包,每人1000元。这让曾传章夫妇在乡亲面前挣足了面子。
有了赖昌星这个有本事的女婿,曾传章夫妇成了当地最显赫、最受尊敬的老人。为了给女儿女婿挣面子,曾传章用他们给的钱在当地捐建了幼儿园、小学、老年人俱乐部和一个学术研究会。在有关部门的邀请下,蔡秀猛出任晋江市女企业家协会的副会长。这一切都是赖昌星带来的,曾传章夫妇对他刮目相看。见父母一提起赖昌星就口口声声“我的好女婿”,曾明娜故意激他们:“你们当初不是反对我嫁给他吗?”曾传章感慨万千:“孩子,你千万不要和昌星提这些事,免得他对我们有想法。”
1995年,赖昌星在厦门成立远华电子有限公司,次年秋又成了厦门远华集团有限公司,赖昌星担任董事长,曾明娜任董事,掌管公司财权。赖昌星用走私得来的钱编织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网,其企业经营范围涉及房地产、酒店娱乐、国际储运等多个领域。
一次,曾传章无意中从女儿那里得知,赖昌星的大哥和两个弟弟都在远华集团担任要职,他对女儿说:“孩子,公司你也有一半,你现在发达了,拉两个弟弟一把吧!”本来赖家兄弟进入家族企业就是她的心病,父亲的一番话提醒了她。很快,曾明娜将大弟曾明育和小弟曾明铁先后安排进公司担任董事,从权利上与赖家兄弟平分秋。
曾家兄弟都很孝顺,逢年过节都将父母接到厦门团聚。从两个儿子口里,曾传章隐隐约约听说女儿女婿的公司与走私有关,其实这一直是曾传章夫妇脑海里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做什么生意能挣这么多钱?
为探个究竟,一个星期后,曾传章夫妇去有名的“红楼”参观。红楼里皇宫般的奢华让两位老人目瞪口呆:每间房都有水晶吊灯,墙壁上价值连城的名人字画随处可见,地上铺的是纯羊绒地毯,连浴缸边都摆放着昂贵的进口红酒……天呀,连皇帝的生活都没有这么奢华!这越发让曾传章夫妇心情沉重:女儿女婿一定做的不是正当生意。
曾传章严肃地对女儿女婿说:“你们是两边大家庭的支柱,要是有什么意外,不仅两边的父母会失去依靠,还要牵连多少人呀!”见父母怀疑自己从事违法乱纪的生意,曾明娜矢口否认,而赖昌星大手一挥:“你们在家安心享福就行了,别操那么多心。放心吧,这世上没有我摆不平的事!”
女婿的话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曾传章和老伴的心彻底失去了平静……
 
从天堂到深渊,曾经的荣耀皆成耻辱
19976月,因担心女儿女婿出事,一直郁郁寡欢的蔡秀猛急火攻心,病倒在床,曾传章陪着老伴在医院住了3天。这天下午,老两口刚踏进家门,电话就响了起来,曾明娜的声音哽咽而沙哑:“爸,昌星在外面‘包二奶’,那个狐狸精两个月前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曾传章怒火中烧:这个赖昌星太不像话了!次日一大早,曾传章风尘仆仆地赶到厦门赖昌星问罪:“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做出这样龌龊的事,对得起他们吗?”
赖昌星最反感曾明娜受了半点委屈就去娘家搬救兵,岳父的干预让他心里很不爽,他没好气地回敬道:“这是我和明娜之间的私事,您老少掺和。您放心好了,我不会与明娜离婚,我每月给你的钱一分也不会少!”女婿做了缺德事还如此理直气壮,曾传章气愤难平,狠狠地将茶杯砸在赖昌星脚下,拂袖而去……
晚饭后,曾明娜告诉曾传章一件更令他愤怒的事。几天前,赖昌星的“二奶”蔡玲玲公然抱着孩子来公司向曾明娜示威,赖昌星却不管不问。血直往曾传章头上涌,他难过地对女儿说:“孩子,昌星不是以前那个穷小子了,他变得太快了。他做不正当生意,爸心里就不踏实,现在又养情人,你和他分开算了。”
父亲的建议,曾明娜不是没考虑过,但一想到自己辛苦打拼来的家产,就要被另外一个女人秋后摘桃,她咽不下这口气;再说,如果与赖昌星分开了,三个儿女就会成为单亲孩子,这对孩子太残酷。曾明娜告诉父亲:“爸,昌星是有劣迹,但对我还不错。如果真的与他分道扬镳,我们曾家人都失去了依靠。”曾传章能体会到女儿的屈辱与无奈,忍不住老泪纵横……
为阻挡蔡玲玲进入家族,彻底套牢赖昌星,曾明娜要求与赖昌星补办结婚证。赖昌星不以为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办什么结婚证?”赖昌星的拒绝激起了曾明娜的愤怒,她与他大
吵大闹。在这种情况下,19984月,赖昌星只得与曾明娜在香港补办结婚证。
不仅如此,曾明娜还就蔡玲玲的问题与赖昌星达成如下协议:赖昌星永远不能与蔡玲玲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赖昌星不能带蔡玲玲回晋江老家,蔡玲玲不准踏入赖家半步;两人不能对外以夫妻相称;百年之后,蔡玲玲不能与赖昌星和曾明娜同置一穴。
曾传章夫妇很为女儿不值:表面上看女儿是赢了,其实变相承认了蔡玲玲的存在,输掉了人格和尊严。曾传章对女儿大发雷霆:“你这样做,不仅自己失去尊严,也把我们的老脸丢光了。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蔡玲玲的出现本就让曾明娜心力交瘁,父亲的一通指责更让她情绪失控,她在电话里与父亲吵了起来:“你们这些年的风光生活是谁给的?我现在遇到了困难,你们不仅不帮我,还数落我的不是。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父女发生了争执。
因为彼此心里有气,父女俩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这年中秋节,曾明娜没有像往年一样前呼后拥地回家与父母团聚,只是托大弟带给父母一笔钱。
曾传章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1999年春节后,一封举报信寄到了中南海,60余页的证据揭开了远华集团的“潘多拉之盒”。很快,中央派出700多人的专案组进驻远华集团。远华集团案骇人听闻:赖昌星的走私金额高达530亿元,当地数十名高官沦为其保护伞。
远华集团大厦倾覆,赖昌星带着曾明娜及其3个儿女绕道香港,仓皇逃亡加拿大温哥华。令曾明娜欲哭无泪的是,亡命天涯时,赖昌星还冒着被抓的危险,在香港逗留了一个星期,将蔡玲玲及他们的私生子一起带往加拿大。
远华集团的骨干纷纷落网,曾明育和曾明铁被依法逮捕,曾明育被判处无期徒刑,曾明铁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蔡秀猛因涉嫌窝藏罪被警方关押,直到一年半后才被释放。在此期间,曾传章也被隔离审查两个月。
这一系列打击,让曾传章一下子变得很苍老。2000年秋天,曾传章接老伴出狱,老两口在监狱门口抱头痛哭。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这就是那个全国最大走私犯的岳父岳母!有人干脆冷嘲热讽:“想不到吧,你们也会有今天!”甚至还有人故意来气曾传章:“老头子,你女儿什么时候接你们去加拿大享清福呢?”
家庭的一系列变故,让曾传章夫妇生不如死。老两口不敢出门,像两只受了伤的麻雀蜷缩在家里。一个个漆黑的夜里,曾传章与老伴木偶似的坐在床头,相对无言默默垂泪。良久,曾传章发出困兽似的忏悔:“要是我们当初阻止明娜嫁给赖昌星,要是明娜听话,不和赖昌星一起干缺德事,我们哪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呀!”
曾传章格外怀念女儿发迹前,自己家里那种平静安逸的生活。而今,女儿不仅自己栽了,还将他们一家人都毁了。这一切都是曾明娜和赖昌星造成的!一想到这些,曾传章对女儿和赖昌星的怨恨就难以排遣……
 
逃亡十年沧海桑田,亲情接纳负罪的心灵回家
再说曾明娜一行逃亡温哥华后,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在中国政府的交涉下,从2000年到2003年,曾明娜和赖昌星两度被关进当地监狱,出狱后,他们的活动被警方监控。没有父母的照顾,三个儿女很长一段时间以方便面充饥。孩子们去监狱看望曾明娜时,见几个孩子孤苦伶仃、面黄肌瘦,曾明娜心如刀割。
不仅如此,曾明娜还要承受着情感的折磨。蔡玲玲经常带着私生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甚至上门来向赖昌星要钱。忍无可忍的曾明娜搬出当初与赖昌星签订的协议,与他大吵大闹。在这种情况下,赖昌星只得将蔡玲玲母子迁移到远离温哥华的阿尔伯特省卡尔加里市,并承担了他们的生活费。
也就在这时,娘家的变故传到了曾明娜的耳朵里。是自己将亲人们打入痛苦的深渊呀!深深的愧疚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处境的艰难和对家人的愧疚,让曾明娜的心境一天比一天灰暗,她和赖昌星经常为一点小事吵得天翻地覆。心情的压抑和自感罪孽深重,让曾明娜没有勇气与家人取得联系。